所以他这次干脆另辟蹊径,把邀请信写给了自己的老师卢瑟福。
……
“亲爱的老师:
“在最近读到了陈慕武博士的几篇论文之后,我深深地被他的机智和深刻的物理洞见所吸引。
他在理论物理方面的知识和理解程度远超过常规的研究生,我相信他的天资和才华将是未来的理论物理学领域的重要贡献。
“然而,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他被推向了实验室的方向。
虽然他也表现出了杰出的实验能力,但我相信他应该集中精力深入研究理论物理,而不是浪费时间在实验上。
作为一位老师和导师,您一定也清楚这一点。
“因此,我打算邀请陈慕武来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的理论物理研究所工作。
我们的团队正在进行一些具有挑战性和有意义的研究,并且我们相信他的加入将对我们的研究产生积极的影响。
同时,我们也愿意为他提供良好的工作环境、资源和支持,以确保他能够取得成功。
“我非常希望陈慕武能够加入我们的团队,与我们一起开展有意义的研究,并在理论物理学领域取得更大的进步。
“衷心的问候,
“尼尔斯玻尔”
在卢瑟福办公室的沙发上读完了这封信,陈慕武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他在卢瑟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流露,因而也猜不透自己老师的内心所想。
他给自己看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询问自己对玻尔再次邀请的意见,或者仅仅是一个忠诚测试?
不过玻尔的胆子还真是大,他居然敢在信里直接对卢瑟福说,理论比实验重要得多。
看到陈慕武抬起了头,似乎是已经读完了信,所以卢瑟福这才开口,询问自己学生的想法如何。
“你上次拒绝了尼尔斯之后,他这次居然把邀请信写到了我这里来。
“不过他在信里写得还真不客气,居然说做实验是浪费时间。
可能对他来说确实是如此,毕竟他可是玻尔,和你一样,都是我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
“陈,关于玻尔的这第二封邀请信,你现在改变想法了吗?”
陈慕武之前拒绝玻尔的邀请,是因为他想留在剑桥大学等赵忠尧和施汝为两个人的到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陈慕武觉得似乎可以往丹麦跑一趟,就当是放下自己手里的工作,到北欧去散散心。
听到卢瑟福语气里依然是像往常那样轻松和愉快,陈慕武这才明白,老师根本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同时也最终确定了,卢瑟福这确实是在向他征求意见。
于是陈慕武小心翼翼地说出来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呃,老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到哥本哈根走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既然你有这个意愿,那么我也不好在留你。
“你回去之后写个申请出来,我让詹姆斯按出差的手续给你走流程.”
有了每年一万英镑的经费之后,卢瑟福也财大气粗了起来。
放到一年之前,即使是卡文迪许实验室的主任卢瑟福,也只会在会议方提供往返路费的情况下,才会考虑到外地出差。
整个实验室里每年都能无所顾虑公费出差的,只有福勒一个人。
不过他的经费来源也不是卡文迪许实验室,而是数学系那边出钱。
“多谢老师.”
卢瑟福在心里斗争了一下,又开口继续说道:“陈,我你对实验和理论这两样东西,究竟是怎么看的?”
“如果你也和玻尔一样,觉得理论比实验更重要的话,也不必为了研究理论而离开卡文迪许实验室,跑到丹麦去,留在剑桥大学,依旧可以随心所欲地研究理论。
“我可以帮忙申请卢卡斯数学讲席教授的职位,或者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专门给你新设一个理论物理学教授的职位也未尝不可.”
卢卡斯数学教授?
这个教职可真了不得,能够称得上是整个剑桥大学里,最伟大的一个职位了。
倒不是说这个教授的权利有多大,而是因为第二任卢卡斯数学教授的人选,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没有之一,艾萨克牛顿。
卢瑟福为了留住陈慕武,居然开出来了这么大的筹码。
在他的心里,似乎很害怕陈慕武此行丹麦会一去不复返,留在那里研究物理理论。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玻尔,万不能让玻尔把另外一个理论天才给再拐走。
陈慕武也从话语里听出来了卢瑟福的意思。
他暗笑,自己的老师实在是多心。
首先,他肯定不会这么早就脱离实验物理的怀抱,毕竟还有那多的粒子在等着他去发现。
其次,即使想去研究理论物理,陈慕武也不打算寄人篱下,更何况,那个人还是玻尔。
和他做朋友还可以,但是做上下级嘛……那还是最好不要。
而且,他真的对卢瑟福许诺的条件心动了。
虽然不能和牛顿见上一面,但是能继承他的衣钵的话,不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吗?
所以他安慰卢瑟福:“老师您敬请放心,我不会去太久,大概只去一两个月左右,应该不会太耽误电子显微镜的研制进度.”
哦,对了,还有电子显微镜这件事。
卢瑟福觉得陈慕武嘴里的电子显微镜,比童话故事中的“狼来了”还要不靠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看到成品。
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别人来负责这件事情好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在剑桥大学,等你回来过圣诞节.”
听到陈慕武给出的承诺,卢瑟福才稍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些。
他虽然因为电子显微镜在心里吐槽了陈慕武一下,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
既然已经决定启程前往丹麦,那么在离开之前,还有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事情,等着陈慕武去做。
首先就是“安排后事”。
他算是一走了之了,可是手下的三个学生该怎么办?
是一起带走,还是暂时托付给别人?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陈慕武最后决定留下赵忠尧和施汝为,把他们托付给同样属于卡文迪许实验室和三一学院的卡皮察,自己带着奥本海默去丹麦。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他偏心眼。
一方面,是因为随着进一步接触,陈慕武了解到,叶企孙为了能把自己最中意的学生送出国,竟然让本该在1925年本科毕业的施汝为提前一年毕了业。
少了一年的学习时间,就导致了他在知识方面上和别人相比略逊一筹。
让两个人留在剑桥学基础知识,比带着他们到丹麦去游山玩水要有益的多。
另一方面,是因为奥本海默太过刺头。
奥本海默和卢瑟福之间,本来就互相看着不顺眼。
陈慕武怕自己这一走,留在剑桥大学的奥本海默会搞出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来。
确定了人员之后,陈慕武又带着奥本海默跑了一趟伦敦,去丹麦驻英国大使馆办理签证。
朱兆莘在得知陈慕武要离开英国到丹麦去出差两个月,还专门给民驻丹麦公使馆拍去电报,请临时代办徐兆熊,务必要照顾好他。
等把这些事情都办妥之后,陈慕武带着奥本海默离开了剑桥大学。
他们这次并没有选择从多佛乘船渡过英吉利海峡之后,走陆路从法国进入德国再进入丹麦。
而是从剑桥郡直接北上诺维奇,从诺维奇港乘船横渡北海,直抵丹麦的港口城市赫尔辛格。
今年几次乘船渡过英吉利海峡,陈慕武没有一次产生过不适。
所以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有信心,觉得自己之前在从天到上海的那次晕船只不过是偶然现象而已。
但是,北海上的狂风巨浪,没能让陈慕武像高尔基笔下的海燕那样,站在甲板上高声呐喊“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而是直接把他摇了个怀疑人生。
一天一夜的航程里,陈慕武止不住地恶心呕吐,基本上就怎么没下过床。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陈慕武宁可绕远路坐火车,也不来海上遭这个罪。
他这一次晕船反应比之前哪一次的反应都要大,第二天,轮船停靠在了赫尔辛格,陈慕武愣是被奥本海默一级一级地给背下了舷梯。
他还没当上校长呢,就已经收获了一个王庸。
两个人在赫尔辛堡当地的旅店住了一夜,奥本海默仍然是鞍前马后地照顾自己的老师。
又休息了一整天之后,陈慕武终于算是满血复活。
他的心情也渐渐愉悦了起来,但是完全忘了在中学语文课堂上,老师讲解环境描写的作用时曾经列举过一条,那就是环境描写,往往也有象征和暗示的作用。
陈慕武的这趟丹麦之行,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第157章 105曼哈顿和铀工程
虽然还在剑桥大学的时候,陈慕武就已经提前给玻尔拍过一封电报,在里面告知了去丹麦的轮船的开行时间。
但是因为晕船,下船之后的陈慕武选择在赫尔辛格住了这一天,就把原本安排好的一切计划全都给打乱了。
于是在第二天,陈慕武带着奥本海默从赫尔辛格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到达哥本哈根之后,火车站外并没有出现那个等候接站的玻尔。
因而陈慕武也就不能再复刻玻尔和爱因斯坦在电车上辩论,相互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情形。
但是没人接站的后果也同时显现了出来,那就是无论是陈慕武还是奥本海默,俩人谁也不会讲丹麦语。
最后陈慕武只能从包里拿出一张之前玻尔写信的信封,按照上面的地址,两个人用半吊子德语一路打听一路问,这才勉强抵达了目的地。
甚至奥本海默的德语比陈慕武还更好那么一点儿,毕竟他是德国犹太人移民的后代。
哥本哈根郊外的布莱达姆斯外大街17号,这是一座红色斜顶、新古典主义风格的三层建筑,在正门的显著位置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universitetetsinstitutforteoretiskfysik”。
陈慕武虽然不懂丹麦语,但基本上还是能认出来,这几个单词应该是“大学理论物理研究所”。
紧挨着研究所旁边的,是另外两处工地,初来乍到的他并不知道,这两块地方同样也已经被玻尔拿下,研究所的规模正在不断扩展之中。
站在路边的陈慕武刚想走进大楼,突然看到了从大门中走出来了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小个子。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个年代家里有钱的富贵人家公子哥,如果自费出国留学的话,基本上不是读政治专业,就是读经济专业,为的是回国之后能够步入政坛,或者接管自家的生意。
只有一少部分像徐志摩一样,不好政治和经济,但其醉心的也都是文学、哲学这种文史类,或者像绘画、音乐这种艺术类的学科。
但绝没有人会自费到国外留学,学一些像数学、物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纯理工类学科。
所以基本上,现如今所有的中物理留学生,都是考取庚子赔款,到美国大学就读的官费生。
他在剑桥,甚至在英国都很难见到学物理的中留学生,更别提在这北欧蕞尔小国丹麦了。
陈慕武断定,这个人一定不是自己的同胞,而应该是本人。
真稀奇,不算在巴黎奥运会游泳赛场上,和自己同场竞技的那几个本人,这还是陈慕武第一次见到活的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