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伙子有些不地道,明明之前自己也曾经问他,是不是认为物理学未来会在超导在低温方面取得进展,否则为什么要把那个本留学生送到荷兰的莱顿大学?
陈慕武当时信誓旦旦地保证,低温物理学或许会有些进展,但是主流绝对还是在量子方面。
结果他回到英国之后,就连发了三篇论文,篇篇都是在低温物理学实验上取得的成果。
玻尔不理解,为什么陈慕武要骗自己这个忠厚长者。
从曼彻斯特跟着卢瑟福的那时起,他就没怎么自己动手做过实验,而是充当卢瑟福的理论顾问。
玻尔已经十几年都没做实验了,难不成陈慕武还怕自己会抢他的成果,所以才故意撒谎的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又有另外一点说不通了。
既然陈慕武和自己说的低温物理学毫无前景是假话,那么他和本人仁科芳雄说的,应该就是真话了。
因为在听完他所说的话之后,仁科芳雄就从丹麦转学去了荷兰,投入到了低温物理学的研究工作。
可陈慕武不是说他很讨厌本人吗?
难道这句也是骗自己的假话?
玻尔在心里想到,这次见面的时候,除了继续要挖陈慕武之外,还要问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玻尔点名要自己去,陈慕武不得不去。
他也没办法埋怨玻尔不通人情,一封电报,就让已经那么大岁数的卢瑟福,往伦敦跑一趟。
因为卢瑟福本来就是皇家学会的会长,这种由皇家学会召开的全体会议,谁都可以不参加,但唯独他不能。
于是才刚回到卡文迪许实验室的陈慕武,在剑桥大学休整了没几天,就又跟着卢瑟福还有其他的会士们一起,坐着火车来到伦敦。
剑桥郡到伦敦的这条铁路线路,虽然只是英国铁路主干线外的一条连接支线,可经常会在某些时刻成为世界上智商最高的铁路线路。
只是和这些平均年龄在自己一倍以上的教授老师们坐在一起,陈慕武实在找不到和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
他甚至都开始怀念起前几天和卡皮察一起坐火车的日子。
听他喋喋不休地讲自己和安娜之间的爱情故事,也比在头等车厢里享受烟草气味炙烤要强。
自己的老师偶尔还会把“矛头”对准他,进行一番调侃。
卢瑟福也知道陈慕武在假期的时候去了法国巴黎,去那里找谁,不言自明。
他始终记得自己在去年从利物浦回剑桥的火车上,说给陈慕武当证婚人的事情。
现在同样是坐着火车,于是卢瑟福又把这件事拿出来调侃了一番。
煎熬了几个小时后,总算是到了伦敦。
陈慕武拒绝了和其他人一起到学会准备的地方住宿的邀请,而是仍然像往常一样,跑到了英国公使馆。
铁打的公使馆,铁打的朱兆莘。
从去年升任驻意大利公使之后,朱兆莘就一直为赴任在做准备。
从此他俩每一次见面,都会让彼此认为是在英国见的最后一面。
结果这一年当中,就见了至少三次最后一面。
没有任何意外,朱兆莘依然在伦敦留守。
同样没有任何意外,这次确实是在英国的最后一面了。
国内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新任驻英公使已经确定,只等过完春节之后,就从国内出发,来英国赴任。
虽然外交部给出来的名单上,这新一任的公使是曾经担任过总理的颜惠庆。
可朱兆莘却告诉陈慕武,叫他别抱太大希望。
他在英国当了五六年临时代办,名义上的驻英公使始终都是顾维钧,可是这位顾公使在英国履职的时间,从头到尾加起来都不够几个月。
据朱兆莘估计,这位颜前总理也同样不会在英国待多久。
或许他干脆来都不来,只会再派一个参事或者一等秘书继续做临时代办应付差事。
这其实对陈慕武算是个好消息,在英国“代天巡狩”的人地位越低,那么自己也就越能更好地便宜行事。
……
欢迎新加入学会的会士们,为去年取得成就的一些人颁发隶属于皇家学会的各种奖牌奖章。
陈慕武早就预见到了这次会议的无聊,玻尔虽然在最后一天出现在了会场当中,可两人也仅仅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玻尔教授,祝贺您成为皇家学会的外籍会士!”
“哎呀,陈博士,好久不见,过去一年你又取得了那么多的成果,真叫人羡慕.”
寒暄之后,玻尔并没有继续和陈慕武谈心,他也不急于在这一刻就开始挥动小锄头。
在伦敦参加完皇家学会的仪式之后,玻尔还会到剑桥大学住上几天,做做报告,参观参观实验室,和物理学同行们交流经验。
到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的是时间。
但这次伦敦之旅对陈慕武来说,除了浪费时间之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1月26号,卢瑟福邀请了几位皇家学会的会士,包括他的两位好学生,陈慕武和远道而来的玻尔,一起去伦敦苏豪(soho)区弗里斯街22号的一间实验室里参观访问。
一开始听说是实验室,还是建在富人区的实验室,陈慕武以为多半是伦敦那个有钱人闲得无聊,心血来潮,想要研究一下科学。
他能做出这种推测,并不是完全出于仇富心理,而是因为去参观访问的除了他们这些皇家学会的会士,同行的还有《泰晤士报》的记者和摄影师。
只有无聊的有钱人,才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可等到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此前的猜测大错特错,这间实验室里还真有新鲜玩意儿。
苏格兰人约翰贝尔德,是实验室的拥有者,也是世界上第一个发明了电视机的人。
早在去年的3月25日,他就已经在塞尔福里奇百货公司进行过为期三周的公开演示,用他发明的电视系统向人们展示移动剪影。
这次,他又通过《泰晤士报》,邀请皇家学会的会士们到实验室里参观作见证,来证实他确实发明了一种能够实时传输运动图像的新鲜玩意儿。
当电源开关接通之后,一个被打了很多个孔的圆盘开始转动,转盘后的电灯泡被不断遮挡又释放,从孔洞当中通过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射在贝尔德的助手奥利弗哈钦森的脸上,然后反射的光被一种设备捕捉并转换成为电信号。
这些电信号经过传输,和一系列的逆向操作,最终把哈钦森先生的脸,在贝尔德的电视上显示了出来。
《泰晤士报》的摄影师按下照相机的快门,世界上第一张电视显像照片,就这样被记录在了照相底片当中。
陈慕武对贝尔德发明的这个电视不怎么感兴趣。
因为像这种机械扫描式的电视,用不了几年就会被淘汰。
用电子扫描的电视才是未来电视发展的主流,淘汰机械式的,也正是这一种。
不过陈慕武也算不虚此行,他从这次的实验室参观活动里受到了两点启发。
第一点是关于那个已经被卡文迪许实验室搁置的电子显微镜项目的。
之前陈慕武一直没弄明白的一点,是如何把电子显微镜观测到结果具体呈现。
他当时想的解决办法,是每进行一次样本观察就在里面放上一张显像底片,通过照相的方式,记录观测到的最终结果。
不过既然有了电视,那么也可以直接把电子显微镜观测结果转移成电信号,然后额外安装一块荧光显示屏幕,这样就能在不频繁更换底片的情况下,来观察显微结果了。
在二十年代,能在电子显微镜上利用这种技术,无疑是很先进的。
至于得到的第二点启发,是贝尔德在演示完接受《泰晤士报》采访时,陈慕武无意间听到的。
他向记者们讲述了研制电视时的艰辛过程,说自己曾经在一次实验当中,接触到了高达一千伏特的电压。
虽然这次意外没有闹出人命来,但还是让他的手变形,留下了残疾,并被房东赶了出去。
贝尔德继续在那边忆苦思甜,而陈慕武的思绪却早就放到了高压电上面。
现在他在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小组,也正在研究和高压有关的东西。
这种高压不但能够加速粒子,对原子进行粉碎,同样也能电死人。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就必须对起电机周围的环境做到绝缘处理。
这是自己之前从未注意到的疏忽,而这个疏忽还是人命关天的!
还好起电机的材料没准备完全,也没开始正式建造。
牢还没破,羊也没亡,不需要补,只要提前加固就可以。
如果真要是因为忽视了这一点而闹出人命,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第222章 170仁科芳雄的推荐
1月28日,皇家学会的几个会士,对贝尔德实验室访问参观,并实地考察了贝尔德电视系统演示的报道,连同那张摄影记者拍下来的电视成像的照片,全部被刊登在了当天的《泰晤士报》上。
皇家学会的会长卢瑟福,在报纸上称赞,贝尔德的电视系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从丹麦来到英国做客的玻尔教授,也对《泰晤士报》的记者们表示,英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从珍妮机到蒸汽机,从发电机到电视系统,英国在科学技术方面的发展,始终都处在全世界领先的位置,并且这一领先就是几百年,至今还无人能够撼动。
陈慕武也当了一回夸夸党,对着记者们吹捧起贝尔德的伟大发明,说自己也从当天的参观中收获了不少启发,对自己未来在科学研究上很有帮助。
请来了各个国家的许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做背书,这下贝尔德发明的电视,想不造成全英国上下的国民轰动都难了。
陈慕武不知道包括上面两位在内的其他几位会士,把那个每秒只有五帧的电视吹捧得那么高,是发自内心,还是故意在记者面前讲出来的场面话。
不过他说的却句句都是事实,贝尔德的这个电视,的确给他提了很重要的两个醒。
等回到剑桥大学之后,有关电子显微镜的那个可以稍微放一放,但是有关给起电机周围环境绝缘这个,必须要立刻予以落到实处,人命关天,刻不容缓。
无论是赵忠尧当初在设计图纸时,还是考克罗夫特在核算建造一个起电机所需要花费的费用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想到绝缘这件事,因而也就只算了主体部分的材料价格。
毕竟陈慕武用锡罐还有丝绸带做的那个起电机模型,只能提供千伏左右的“高压”,而且电荷量又不多。
即使这个起电机模型和人体之间形成通路,所产生的电流,基本上也就和冬天脱毛衣的时候被电了一下那种感觉差不多,肯定不会是触电时的那种酥麻感。
但是当起电机从模型变成实物,球形电极的尺寸上升到八十厘米,电压也达到百万伏特级别的时候,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为如此高压的起电机提供绝缘,所需要的开销一定不菲,估计又要支出一大笔经费。
陈慕武根本不会心疼这笔额外的开支,钱花的越多,相应地,将来制造出来的起电机成品售价也就能跟着水涨船高。
向通用电气的那帮资本家们学习之后,二十英镑的成本,他就敢要四千。
如果再加上绝缘的费用,又能狠狠地赚上一笔了。
也是在这张《泰晤士报》出版发行的同一天,开完皇家学会会议,又参观完电视演示的剑桥大学众人,终于要从伦敦返回剑桥了。
坐在返程的火车上,陈慕武这次终于能安心地躲在头等车厢角落里,做一个不被别人注意到的小透明了。
无论是卢瑟福,还是他的好学生玻尔,这两位都是在各自的实验室或研究所中掌握绝对话语权的大人物,他们一言九鼎,很少会被别人反驳,所以久而久之就变得十分健谈。
再加上师徒情深的两人,已经有三年没有相见,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从上车伊始就打开了话匣子。
玻尔在理论物理研究所时,在那些物理学青年才俊面前威风凛凛。
可是当他到了卢瑟福身边,性格立刻就变得很温顺,像只小绵羊一样。
这足以说明卢瑟福的人格魅力有多大,也能看出在英国求学的那几年时间里,玻尔有多尊敬他的老师,并把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只是这次清静下来的陈慕武,仍然躲不开车厢内的烟雾缭绕。
或许是因为师承卢瑟福,或许是因为烟草里的某些成分能够提神醒脑,在物理学上提供灵感,玻尔同样也是一杆大烟枪。
现在人在屋檐下的陈慕武只能低头,不过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等瑞典的学校建好之后,自己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都贴上禁止吸烟的标语,并且把抽烟罚钱这一条,写到校规校训里。
晚上到了剑桥大学,陈慕武婉拒了卢瑟福为了给玻尔接风洗尘,而在三一学院举办的晚宴反正那里的饭也不好吃,而规矩又十分繁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