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刚好自己不是很忙的话,也会把人邀请到办公室里,一起聊上几句。
冯诺依曼这个刚刚从苏黎世联邦工业大学取得化学博士学位的年青人,没显过山,没露过水,学术圈里,谁都不知道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但是给他写介绍信的人就不一样了,希尔伯特,那是现在全世界里,最有成绩又最有名的大数学家。
看到希尔伯特在信里说,冯诺依曼是自己的助手,被派到剑桥大学参观访问一两个月,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福勒肯定就不敢怠慢了。
他之前也接到过无数封这样的推荐信,相关流程很熟悉,所以就有些公事公办地询问道:“冯诺依曼先生,请问您到了剑桥大学之后,有什么想要参观的地方吗?没有的话,我可以推荐三一学院,那里是牛顿爵士在几百年前工作过的地……”
“多谢好意,福勒教授,我还不想去三一学院,而想跟您打听一个人,请问卡文迪许实验室的陈博士,您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希尔伯特教授派我来剑桥大学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
冯诺依曼毕竟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他同时也是一个恃才傲物的天才,所以言谈举止间,或多或少带着些狂妄之气。
陈慕武的论文指出了老师希尔伯特的错误,怎么了?
他朋友的相同题材的论文,抢在自己之前发表,又怎么了?
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谁又能比谁聪明到哪里去?
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本来是很正常的一句阐述自己此行目的的话,而且说的句句属实,但从冯诺依曼嘴里说出来之后,硬生生有了一种兴师问罪的感觉。
福勒不光注意到了冯诺依曼的语气,也注意到了他话语里提及到的那两个人。
希尔伯特把自己的助手派到剑桥大学,到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陈慕武。
那他此行的目的,还能再明显一点儿吗?
因为工作上的原因,福勒到欧洲出差过很多次,在他印象中,希尔伯特应该是一位儒雅随和的数学老前辈才对。
但他这次的火气为什么这么大?难不成,真被陈慕武的一篇论文给激怒了?
福勒一边思考,一边用余光瞟了一眼对面的德国人。
这个冯诺依曼虽然年轻,但是看他的体格,完全没有可能能打得过陈慕武。
希尔伯特派这样一个人来,应该不是为了对自己岳父的心腹爱徒有所不利吧?
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同样让福勒很头疼。
那就是虽然他这个数学系的教授,办公室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面。
可是他最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在这间实验室里,看到过陈慕武的身影了。
他在罢工期间发表到报纸上的文章,倒是在剑桥大学闹了个轰轰烈烈。
但即便如此,陈慕武依然没能在实验室里现身。
一向不喜欢手下的学生和工作人员们卷入政治的岳父卢瑟福很生气,可他很罕见地没有把陈慕武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上那么一顿。
福勒可以确定,陈慕武最近应该一直都在剑桥大学,却不在卡文迪许实验室。
他不知道他最近在忙着干嘛,更不知道他人究竟在哪里。
就算今天站在他面前说要找陈慕武的,不是冯诺依曼,而是希尔伯特,福勒也不得不对来者说一句抱歉。
“不好意思,冯诺依曼博士,有关陈博士的去向问题,我也不太清楚。
要不然你先在剑桥郡里找个地方住下来,参观一下学校的环境,我去找别人打听一下,等有了他的下落之后,我再联系你,如何?”
不能第一时间见到陈慕武,让冯诺依曼有些失望。
这里不就是卡文迪许实验室吗?
他陈慕武作为其中的一员,不好好待在实验室里,每天乱跑什么嘛!
心中虽然有怨气,可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就只能客随主便。
离开福勒的办公室以后,不死心的冯诺依曼又在一楼的开放实验室里随便找到几个人问了问,给出的回复都和福勒差不多:他们同样也不知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慕武,最近到底在哪里,究竟在干什么。
晚上下班回到家,吃完晚饭,福勒和他的老泰山一起坐在沙发里,一边听着客厅的收音机,一边闲聊最近学校和国内外发生的各种事情。
聊着聊着,福勒想起来白天的那个到访的客人,他同样也很好奇,陈慕武最近到底在哪里,做什么,为何一直都如此神神秘秘的。
于是他向卢瑟福提出来了这两个问题,没想到刚听见爱徒的名字,老岳父脸上的表情就立刻变得十分警觉。
“拉尔夫,你闲着没事打听这些,干什么?”
福勒被他的表现给吓了一跳,只能实话实说,有人从德国来到剑桥大学,来找陈慕武,而且这还是希尔伯特的意思。
“哦,德国人……数学家……”卢瑟福故意把这几个单词的尾音拖的很长,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那请你明天转告对方吧,很遗憾,陈博士最近不在剑桥大学,而且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他不能如愿了。
“但也不能让别人白跑一趟,是不是?
“你明天顺便问问他,在剑桥大学还有什么安排没有。
如果他想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学物理做实验的话,可以让他明天来见我一面,然后让詹姆斯随便给他安排到一个组里面。
“他如果不想学物理,而想继续研究数学,那么跟着你也可以,我找找关系,介绍给罗素那边也可以.”
卢瑟福拒绝了冯诺依曼和陈慕武见面这件事,还故意忽略了女婿刚刚的两个问题。
虽然福勒的心里更好奇,但岳父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他便不再能继续问下去。
第二天,福勒按照冯诺依曼留下的他在剑桥郡的地址,登门拜访。
他告知了对方,陈博士不在学校这个消息,冯诺依曼脸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失望表情。
他在心里还给自己找着场子:小小陈慕武,他一定是预感到了自己会来剑桥大学,所以才提前跑了出去。
“福勒教授,那么陈博士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回来呢?”
“这……说实话,我也很”
福勒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干脆转移话题,把另一个问题抛给对方,“对了,冯诺依曼博士,还有另外一件事,卢瑟福主任让我征求你的意见。
“陈博士不在,你又一时半会不会回德国,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你想在剑桥大学,从事些什么工作呢?
“如果你想研究物理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安排进卡文迪许实验室里面的一个小组;
“如果你想研究数学,那么我们也可以帮你联系剑桥大学数学系……”
“多谢好意,福勒教授,我想我会选择研究物理.”
冯诺依曼心中的白眼,恨不得翻上了天。
哥们是什么地方的人出身?跟着什么人在学习数学?
现在剑桥大学的数学水平,怎么能和哥廷根大学相比呢?
你福勒也好,罗素也罢,哪怕再加上一个爱丁顿,剑桥大学所有有名的数学学者加到一块,怕是连自己老师希尔伯特的一根汗毛都比不过。
我为什么好端端地不呆在数学研究所,偏要来你这个没什么名气的数学系呢?
不过,卡文迪许实验室,据说是全世界最有名的物理实验室,同时还是陈慕武的大本营,是他初涉学术圈时,出身的地方。
他虽然在数学上侥幸战胜了自己的老师,又侥幸抢在自己前面,发表了证明两种力学等价性的论文。
但倘若我能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在物理实验上取得些什么惊世骇俗的成绩,是不是就算和陈慕武在交锋当中打了个平手,为老师,为整个数学界报仇雪恨了呢?
所以冯诺依曼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福勒提出来的第一个选项。
“好吧,冯诺依曼博士,那请你和我去一趟卡文迪许实验室,卢瑟福主任想见见你,顺便安排一下未来几个月里,你在实验室当中的任务.”
福勒一大早敲响了冯诺依曼的门,向他宣布陈慕武不在剑桥这个“噩耗”的同时,不在剑桥的陈慕武,正在卢瑟福的办公室里,向他汇报粒子加速器的进展。
考克罗夫特在电荷传送带上闹出来的这个乌龙,被他大事化小。
陈慕武没说,因为前期的沟通失误,让加速器因为一条订制的丝绸带,而往后面拖了几个月。
他和卢瑟福说的是,因为最后一个关键部分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尝试着找到了一种替代品。
虽然效果可能不好,但是能把时间提前几个星期,可以先检验一下加速器的水平究竟如何。
如果发现了问题,那么刚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加以改进。
如果一切都ok的话,等最后那一部分到了之后,我们就再把它换上去,说不定加速电压还能得到更进一步的提升。
什么是说话的艺术?
陈慕武硬是把一个失误,给圆成了一种创新,说得卢瑟福心花怒放。
老人家笑得咧开了嘴,他越看他的这位陈博士越顺眼。
还得是这个棒小伙子!
就算他参与到政治当中去,那又怎么了嘛!
那是人家学有余力,在学习的闲暇之余,还能通过思考,得出自己的见解。
如果实验室里所有的学生,都能像陈慕武一样这么棒的话,那么别说是参与政治,就算是把cpgb的总部搬到卡文迪许实验室来,他卢瑟福都愿意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他刚想开口,夸夸这个好大儿,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主任,主任,您在吗?”
这个声音熟悉的很,是自己的好女婿。
卢瑟福刚想开口答应,让福勒进门。
很有眼力见的陈慕武,甚至都已经从沙发上起身,向门口走去。
卢瑟福却突然想到了昨晚在听收音机的时候,福勒告诉的自己那些话。
他今天一个人来的话,还好。
可如果福勒是带着昨天那个来剑桥大学找陈慕武的德国人一起的话,那么之前吩咐给他的那些话,不就穿帮了吗?
“拉尔夫,我不在,你请回吧!”
来不及思考的卢瑟福,给出了他的回答。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那个勤快的好学生,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门。
第240章 188三位车神齐聚首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徐志摩的这句诗,难得如此应景一回。
季节确实是初夏,地点也是正儿八经的剑,呃,康桥。
只有时间上稍微出现了一些偏差,现在不是晚上,而是上午。
不过这都无伤大雅,门打开的一刹那,沉默确实就是现在的康桥。
四个人十六目相对的时候,别人什么感觉,卢瑟福不清楚。
他只感觉自己很尴尬,不论是几秒钟之前情急之下没经过大脑说出去的那句不合逻辑的话,还是现在,让昨天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跟福勒说不在剑桥大学的陈慕武,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
刚刚带着冯诺依曼站在门外的福勒,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听从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声音,福勒能判定,说话的是他岳父无疑。
而且听说话的语气和话里的主语,也都是只有卢瑟福才能说出来的话。
现在问题就来了,一个声音和语气都很像卢瑟福的人,在办公室里面说,自己不在办公室里。
那么他,或者说卢瑟福本人,到底在不在办公室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