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陈博士的说法,就只有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才能知道。
福勒刚想到这里,就发现眼前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而且打开办公室门的这一位,恰好就是陈博士。
刚想到他,他就来开门,真是太贴心了!
“陈博士,多谢……”
……不对,陈博士?
话都已经说出口,福勒才反应过来,昨天晚上自己岳父不是还说,陈慕武不在剑桥大学么?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总不可能是幽灵,难道说,陈博士是昨晚连夜回到剑桥大学的么?
他刚想再客气一句,问陈慕武什么时候回来的。
福勒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刹住了车。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慕武从来没离开过,只是岳父不想让德国人和他见面而已?
福勒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竟立在了原地。
……
开门的陈慕武,和上面两位一样,也是尴尬不已。
卢瑟福能听出来门外说话的是福勒,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浸淫多年的陈慕武也能。
按理说,门外站着的既是自己的姑爷,又是工作上的得力干将,而门内坐在沙发上的,也是他的心腹爱徒。
这种情况下,卢瑟福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福勒,不让他进门吧?
那他陈慕武从沙发上坐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去开门,也很合理啊?
手指都已经摸到了门把手,身后却传来了卢瑟福的那句话。
他的大脑中虽然反应过来了,这个门好像不应该开。
但是手指尖的力道,已经收不回来了。
打开门后,陈慕武不光看到了福勒,还看到跟在福勒背后的一个不认识,但是却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年青人。
……
远道而来的冯诺依曼,是这场大清早就于剑桥大学里上演的闹剧的唯一旁观者。
刚刚在自己住的旅馆房间里,福勒问他是想留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做实验,还是想去剑桥大学数学系里继续从事数学研究的时候,冯诺依曼其实更想给出第三种回答。
他哪个都不愿意选,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来和他们这一代科学工作者当中最聪明的那个陈慕武见上一面。
这既是受了老师希尔伯特的嘱托,又是冯诺依曼本人的真实想法。
他从没想过,居然还有陈慕武不在剑桥大学,自己扑了个空这种隐藏剧情发生。
冯诺依曼一时激动,想要弯道超车打败陈慕武,所以选了到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做实验这个选项。
可从旅馆到实验室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对。
自己是个研究数学的理论家,来到实验室里,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物理学实验室,又能做什么呢?
冯诺依曼虽然有苏黎士联邦工业大学的化学学位,可是那几门愁煞人的实验课程,他都是低分飘过的呀!
自己能不能在物理实验上超过陈慕武,这件事他已经不再奢求了,只希望能别太丢人,成为这间实验室里的一大笑话就行。
冯诺依曼在心里屡次三番地打着退堂鼓,但最终还是跟着福勒,走进了卡文迪许实验室,走到了卢瑟福办公室的门前。
这位重量级的大人物,听说是实验物理学界泰山北斗般的存在,和老师希尔伯特在数学界的地位差不多。
见一面总比不见强,就当是集邮了,说不定以后和别人吹牛时,还能再多一条谈资。
结果卢瑟福还没见到,他就先在办公室门外,免费看了如此抓马的一场大戏,而且还是一出沉浸式互动体验话剧。
福勒和自己说,卢瑟福想要见他。
到了办公室门口,卢瑟福说他不在里面。
然后办公室的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亚洲年青人,福勒还管他叫陈博士。
陈博士?
那不就是自己来剑桥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那一位吗?
趁着门里门外三个人都愣神的功夫,冯诺依曼抓紧打量了一下久闻大名未尝一见的陈博士。
这个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长相一副温文尔雅,身上穿的衣服,看面料裁剪和做工也很是考究。
人种符合,姓氏符合,年纪也符合,而且一大早就能待在卢瑟福办公室里的人,他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的地位,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剑桥大学还有第二个姓陈的博士吗?
小说当中那个屡屡侦破奇案的陈乔治不算,那个文学人物的原型,也应该是这一位!
那应该就是他了吧?
虽然没见面的时候,对陈慕武这个人万般嫌弃。
但是见面之后,冯诺依曼比他的德国同胞泡利要知变通得多。
他心中对陈慕武的仇视瞬间消失不见,“线上陈狗,线下陈哥”的小冯,也不顾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了,直接超过堵在门外的福勒,把手伸到了陈慕武的面前。
“陈博士,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约翰冯诺依曼,布达佩斯大学的数学博士,现在在哥廷根大学,师从希尔伯特教授.”
谁?
听到来者自报家门,陈慕武又被吓了一跳。
难怪他当时觉得跟在福勒后面的这个人眼熟,敢情是这位真神。
当初舍友在期末的时候,对着电脑屏幕上冯诺依曼照片点烟跪拜的时候,自己也跟着鞠过几个躬。
那张照片上的人的眉眼五官,和本人很是相似。
陈慕武觉得自己之所以没认出来,是因为他现在正值年富力强,发际线还没有开始衰退。
他为什么要来剑桥找自己?
大脑中才刚想到这个问题,冯诺依曼接下去的话就给出了答案。
他既然提到了希尔伯特,那此行的动机,应该也就说得通了吧?
希老前辈这是觉得被自己这个年轻后生的论文给驳了面子很不上,所以派手下的得力干将跨海征西,千里迢迢来到剑桥大学找场子的吗?
可是看对方的表现,陈慕武又有些不太确定。
不论是在海,还是在哥本哈根,他都见识到过看不起人的德国人是什么样子。
他们别说是像冯诺依曼这么殷勤了,甚至脸上连笑容都看不见。
他搞不清这个人来剑桥大学的真实意图,也就只能见机行事。
如果冯诺依曼是因为那篇数学论文而来,想要和自己展开论战,那自己就在别的方面搞出个新东西出来,用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隔壁国王学院那个还没入学的小学弟图灵,搞出来的图灵机好像就不错。
像他这种天才,只要给他输入一个点子,他就能给你输出许多篇高质量的论文。
他缺少的,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点子而已。
如果冯诺依曼来剑桥只是一个巧合,和自己见面又是阴差阳错的话,那就好好和他相处,争取未来也把他忽悠到斯德哥尔摩去。
心中算盘打得噼啪乱响的陈慕武,笑着向前伸出了手:“冯诺依曼博士,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给他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陈慕武在冯诺依曼心中的印象分,又提升了。
眼看事情败露,再遮遮掩掩说陈慕武不在剑桥大学,也就没有了意义。
卢瑟福只好叫陈慕武把大家都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尴尬的气氛没有消散,仍然在这里酝酿着。
“陈博士,主任说你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在剑桥大学,那你这是……”
毕竟和卢瑟福一起生活了五六年,翁婿两人之间还是存在着一定的默契,福勒在问话中各种暗示。
“没错,福勒教授,罢工前我就一直滞留在了伦敦,是赶今天最早一班火车回的剑桥,刚下车就到这里,和老师说些事情。
“老师听到你的声音,说是想要整蛊一下你,看看你的反应如何。
可是我怕会耽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自作主张,把门给打开了。
“这不,果然就认识了从德国远道而来的冯诺依曼博士了吗?”
好学生给出来的回答天衣无缝,完美遮盖了自己了之前的谎言。
至于那个德国人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不然还得说是陈博士呢!就是这个机灵劲儿,别人谁也比不来!
卢瑟福紧绷着的心当即就松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就摸向了自己的烟斗。
这种情况下,必须得抽一袋,就算是刚刚拯救了他的陈慕武在这间办公室里也没用!
“你叫、冯诺依曼博士是吧,抽不抽烟?”
卢瑟福向客人晃了晃攥在手里面的烟丝袋,在对方摇头摆手拒绝的同时,顺便给自己装满了一斗。
“也算你的运气不错,要找的陈博士,今天刚好在剑桥大学。
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当面讲好了.”
长者命,不敢辞。
冯诺依曼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陈慕武这才是知道,他这次来不是来打架的,只是太过巧合,除了数学论文,狄拉克的物理论文也抢在了他的前面。
狄拉克方程现在虽然变成了陈方程的相对论形式,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费米跳出来和他争论是谁先发现的那种统计,也没有冯诺依曼跳出来,指责他的证明方式不够严谨了。
但是多了一个倒霉蛋冯诺依曼,运气不会凭空产生或消失,只会从一个倒霉蛋身上转移到另一个倒霉蛋身上。
他给出来的理由,卢瑟福完全不感兴趣:“数学也好,量子力学的数学也好,那都是你们年青人该考虑的事情,我这种老家伙还是不参与的好。
刚好陈博士在剑桥,你们有时间可以聊聊。
“对了,陈,你在‘伦敦’那边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最近一段时间,还要再回去看看吗?”
卢瑟福嘴上说的是伦敦,心里想的全都是粒子加速器。
“不了,老师,我打算在剑桥休几天假,等过段时间,再说伦敦的事情吧.”
既然已经找到了起电机的问题,陈慕武也就已经把解决办法告诉了考克罗夫特。
订制的丝绸从中运过来需要时间,新材料的采买,同样也需要时间。
他这段时间去不去起电机那边都无所谓,刚好可以陪陪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次会面,卢瑟福把自己女婿留在办公室,向他解释为什么之前要那么说。
而陈慕武陪着冯诺依曼走出办公室,粒子加速器是肯定不能带他去的,不过参观一下剑桥大学的景色,倒也不错。
随着汽车数量不断增加,剑桥郡内最近开辟了不少停车场。
卡文迪许实验室大门外,卡皮察正在发动着汽车,副驾驶位置上,还坐着依旧对飙车很感兴趣的狄拉克。
看样子,这两个人一个是真想买,一个是真想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