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武的准备不算充分,他连提纲都是在火车上匆匆列好的。
但是这种讲座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因为此前在英国国内和瑞典,他都已经做过多次类似的讲座,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唯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讲座中不能夹在那些中的神话传说,毕竟这里是一个不信鬼神的唯物主义国家,听讲座的人们不如那帮迷信的英国佬儿好忽悠。
但是到了第二天,一切就开始渐渐脱离了预定的轨道了。
按照安排,陈慕武今天就要进入到列格勒大学,给物理系的学生们上上课,然后再和大学生朋友们见上一面。
全世界的大学生,都是荷尔蒙最充足精力最旺盛的那一批人。
剑桥大学的那帮学生赛艇、游泳、打乒乓球、飙车、借着罢工的热度搞事情。
列格勒大学的学生们,同样也有精力需要发泄出去。
陈慕武和卡皮察,还有物理系陪同的工作人员,有说有笑地走向今天将要上课的教室。
还没到目的地,就在走廊听到了教室内传来很大声的争吵声。
工作人员当时就变了脸色,想要出面去制止这些在客人面前给学校丢了脸的学生。
卡皮察笑着和陈慕武说道:“听起来,他们像是在争论你的宇宙起源理论正确与否.”
听他这么说,陈慕武拦住了就要动身的工作人员。
正常学术争论的话,没必要做出这种过度反应。
宇宙膨胀这个理论,现在还有很多人不相信不承认也很正常。
等到宇宙微波背景辐射被戏剧性地发现,世界上大部分的质疑才会鸦雀无声。
陈慕武好奇地探出头去,通过教室后门的玻璃,观察着内部的情形。
他看到了几个人围攻一个站在讲台上的年青人。
虽然听不懂俄语,可从年青人脸上的表情,陈慕武觉得他完全不惧怕眼前这一切。
第256章 204浪费时间的讲座
列格勒大学物理系陪同的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自在。
不过看见陈慕武从后门的玻璃上看得津津有味,卡皮察也跟着把脑袋凑了过去。
他的身高看清教室里的景象有些吃力,甚至还跟着踮起了脚尖。
学生们的围攻争论很激烈,纵使是个苏连人,卡皮察也做不到同声传译。
当然也没必要事无巨细地把每一个俄文单词都给翻译成英语,因为都是年青人嘛,年轻气盛,他们争论的话语里面还夹杂着很多骂人的脏话。
听了大概十几秒,卡皮察开始给陈慕武转播教室里的情形:
“那个黑板上写着的标语,是说你的宇宙膨胀理论是一场骗局。
“那几个围攻讲台上那个小伙子的,显然是支持这种看法,看样子黑板上的标语多半也是他们给写上去的。
“你仔细看,讲台上那个棒小伙子,手里拿着黑板擦,据我猜测,他可能是想要擦去这个标语,在刚要动手的时候,就和他们发生了冲突。
“他是站在你那一方的,很可惜,支持你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伽莫夫是列格勒大学的学生?
这是陈慕武不曾预料到的意外之喜。
刚讲完课就拍屁股走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一个提问的机会都不给,并不能说明陈慕武不近人情。
看到伽莫夫压抑着自己的天性走进食堂,坐在桌旁的三剑客当中的另外两位已经迫不及待地和他打起了招呼:“约翰尼,我们在这儿!”
物理系随便委派了一个青年教师代劳,不过今天的这堂课,倒是也没什么需要答疑的东西,陈慕武只是照本宣科地讲了讲近代原子物理的发展史,从老汤姆孙的葡萄干布丁模型,到卢瑟福的太阳系,再到玻尔。
年青人磕磕绊绊地说着不太流畅的英语。
卡皮察把陈慕武的话翻译给对方,既然他已经都这么说了,伽莫夫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那张桌子前,向陈慕武介绍他的两个好朋友。
按照提纲上的原定计划,在卡皮察逐字逐句的翻译之下,他讲完了这场课,绝口不提什么宇宙膨胀。
讲完课的陈慕武,带好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就离开了这间教室。
他觉得这个歌还不错,如果讲学结束之后,还有一个送别晚宴的话,陈慕武就打算唱这么一首歌。
不经意间,陈慕武觉得自己竟被匆匆离去的卡皮察给占了个便宜。
虽然认出来了,可他还必须装得若无其事,不能把心中的激动,表现出一丝一毫。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匿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只是在按照主办方的要求办事,因为今天吃过午饭之后,他还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在礼堂里和列格勒的大学生们见面,不讲任何实质性内容,只是单纯地回答问题,聊聊天。
乔治伽莫夫,这可是原来的历史时空当中,旗帜鲜明地支持“大爆炸理论”,并且预言了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那个人。
呃,要不然还是算了。
Гeopгnn,这个俄文名字直译成汉语,是格奥尔基。
当然它还有一个同源的变体,那就是george,乔治,和当今的英国国王一个名字。
所以伽莫夫又改用俄语,接着问了下面一句话:“迪慕斯、道,你们两个家伙今天怎么没去听陈博士的讲座呢?”
所以才会有刺头学生,想要给到学校里讲课的膨胀理论提出者陈慕武来个下马威。
“诸位,诸位,这是从剑桥大学来到我们学校讲学的陈慕武博士。
难怪他会在讲座开始前,就能在讲台上捍卫由陈慕武提出来的这个理论。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现在身处的列格勒没有一毛钱关系。
初来乍到的陈慕武,不知道列格勒大学里有什么三剑客,但是他认出来了坐在座位上和伽莫夫打招呼的那个人。
约翰尼,是伽莫夫在小团体当中的“花名”,早就响彻了列格勒大学,大庭广众之下叫这个名字,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从1924年年底,哈勃在《纽约时报》上买下广告来宣传自己的新发现,陈慕武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致辞时说宇宙不是静态不变而是始终膨胀的那时候算起,到现在为止,满打满算也才过了不到两年的时间。
他激动地把手伸了过来,和陈慕武紧紧地握在一起,然后更加激动地说道:“您、您好,陈博士,我是格奥尔基安东诺维奇伽莫夫,您可以叫我格奥尔基,或者是乔治,都可以.”
望着来来往往的学生,陈慕武的鼻腔中不自觉地哼起了另外一首流传很广的歌曲:“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他和两个好朋友,在校园里组成了一个叫做“物理爵士帮”的三人小团体,天天聚在一起诵读诗歌,用物理符号和公式在学校的墙上涂鸦,偶尔违反一下校规校纪,去捉弄一些其他学生,甚至还包括不少高年级的学长。
不了解内情的卡皮察,在心里给这三个毛头小伙子已经下了判断。
“你的朋友好像在和你打招呼,我们今天就和他们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预备铃而已,现在走进教室刚刚好.”
这也算是小试牛刀,在这本讲义正式投入使用之前,先在列格勒大学里试试水。
巧合的是,这些人和他还都有关系。
初次见到现在在全世界物理学界中名气最大,成果最多的00后年青人,伽莫夫还想继续表达他的那种由衷的激动之情。
他脸带笑意地把手伸了过去。
“你好,我叫陈慕武,很感谢你能力排众议,支持我之前所做的研究.”
可也不好说谁更刺头一些,在陈慕武和卡皮察的视角当中,伽莫夫这种行为算是捍卫真理。
幸亏他们生活的不是日本和韩国,这两个最讲究论资排辈,年功序列的地方。
但是在老师和同学们的视角下,伽莫夫这就叫做上课不好好听讲,专门琢磨一些歪理邪道的理论知识。
不过在离开教室之后,陈慕武终于放下了端着几个小时的架子,迫不及待地对卡皮察说道:“你能不能替我去邀请刚刚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年青人?我想和他一起共进午餐.”
“没问题,你就站在此地不要动,我马上回教室里面叫他出来.”
“叮”
一般来说,帮人介绍的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他站在走廊中靠着墙的一侧,静候着卡皮察带人归来。
总不能让到大学里讲课的贵客,还负责具体的答疑工作。
“走吧,我是不是迟到了?”
倒也没必要这么妄自菲薄,陈慕武心想。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个年青人是自己的粉丝,现在才知道,他只是支持大爆炸理论,当然,现在这个理论应该叫做“盘古氏过程”。
总不能因为几个学生的恶作剧,他就要改变自己早就做好的决定吧?
况且陈慕武也不打算讲这些个东西,他这次想要给苏连的学生们讲的是量子力学。
看见站在后门处的陈慕武终于再次迈开脚步,陪在一旁的工作人员赶快先他们一步走了进去,把围在讲台旁的那些学生给驱散,但又拽住了那个拿着黑板擦的年青人,让他把写满大字的黑板擦干净再走。
认得出朗道,但是认不出伽莫夫,是因为陈慕武没买过伽莫夫写的那些科普性质的图书,但是买过全套的《理论物理学教程》。
但是他们如此标新立异特立独行背后的另一个目的却没能实现,谁都没能吸引到学校当中女同学的注意力,从入学到毕业,他们三个仍然还是单身的好兄弟。
卡皮察虽然是圣彼得堡本地人,但他大学毕业的院校不是这座列格勒大学的前身圣彼得堡大学,而是圣彼得堡工学院,现在改称加里宁工学院的地方。
等黑板上的字迹擦干净,而空气中漫天的粉笔灰也都落到了地上之后,他才优哉游哉地走了进去。
就在闲着无聊瞎想的时候,卡皮察已经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那个之前站在讲台上的年青人。
然后他还有一个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室友,考c语言之前拜电脑屏幕上的冯诺依曼,考理论物理之前,拜的就是朗道。
陈慕武就站在门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和初次见面的时候相比,他的鼻子上多了一副眼镜,可能是为了能在听陈慕武讲课的时候,能更看得清黑板上的字迹。
国家和大学费尽千辛万苦,从国外请来了陈慕武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给他们办讲座,自己也从中出了不少力,但这两个倒霉孩子完全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那一头很明显的卷发,和从小到老没怎么变化过的面容,不是朗道还能是谁呢?
“陈博士,这是我的好朋友,来自波尔塔瓦的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伊万年科,这个也是我的好朋友,来自巴库的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
这几百天的时间看似不短,但是在现在这么一个交通不便通信缓慢的年代里,也算不了多长时间。
从在教室里面见到了卡皮察,并听说陈慕武点名和他见面还要共进午餐,年青人当时就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可是正值下课的时间,列格勒大学走廊里的人流量,一点都不比列格勒火车站月台上的人数少。
卡皮察耸了耸肩。
陈慕武和约飞一样,觉得还是先去食堂当中吃饭要紧,没必要在此处阻碍交通。
也不知道他们翘掉讲座是为了干什么,睡懒觉还是通宵跑去喝酒呢?
伽莫夫还算是一个好小伙子,只是有点小心眼儿而已。
但是今天,伽莫夫还是觉得自己有些社死,毕竟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学校请来的两个客人。
陈慕武听不懂俄语,还以为这是朋友之间的打招呼。
列格勒大学里仍然秉持这一观点的老师们不在少数,因而也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了接受他们教育的学生。
人大脑中的思想转变同样也需要时间,即使在证据面前,爱因斯坦都已经承认了他为了维持宇宙静态不变而引入的宇宙常数是一个错误的举动,宇宙膨胀说似乎更有道理,但世界上仍然有很多人还坚信宇宙是静态的这一点。
“这就是现在苏连的教育水平.”
别看在陈慕武面前表现的儒雅随和,但是伽莫夫在列格勒大学的校园里,至少在物理和数学系当中,那也能算是一名风光人物。
但伽莫夫忘了陈慕武的身后还跟着卡皮察,他是能听懂他在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