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惟俭送走了黛玉、宝钗,转回头便暗自思量,也不知如此行事能否将黛玉自宝玉那泥潭里拔出来。
黛玉这般性子,便好似高崖上的木芙蓉,孤高自赏,又自怜自赏。说白了就是个心思敏感的文青姑娘,总要对了她的心思,才会合了她的意。
正房里,几个丫鬟各自忙碌,晴雯便凑将过来,瞧了思忖着的李惟俭两眼,低声说道:“四爷待林姑娘……不一般呢。”
“嗯?”李惟俭回过神来笑问:“怎么不一般了?”
晴雯笑着摇了摇头,因着读书少,是以她说不上来,却又心思敏锐,一早儿便瞧了出来。她便压低声音说道:“四爷若是娶了林姑娘,那就好了。”
“你喜欢林姑娘?”李惟俭问。
晴雯颔首道:“林姑娘虽瞧着不好亲近,可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背地里说些有的没的。”顿了顿,又道:“只是林姑娘身子骨不太好”
李惟俭探手捏了捏晴雯涂着凤仙汁指甲油的白嫩小手,说道:“说这些还早,且往后再瞧吧。”
他眼看要十四,黛玉方才十岁出头,此事总要过个三两年的再看。
瞧着时辰还早,又想着有几日不曾瞧过迎春了,李惟俭便点了红玉随行,直把晴雯弄得心头莫名。
心中暗忖,怎地前脚儿瞧着跟林姑娘对了心思,转头儿又去寻二姑娘?这当家主母莫非还能娶两个不成?
不提晴雯暗自腹诽,李惟俭领着红玉一路绕过东大院,须臾便到了迎春小院儿前。
绣橘正在院儿中忙碌,瞥见李惟俭,许是想起了那日所见,当即小脸微红,扭捏着将李惟俭迎了进来。
司棋听闻绣橘通禀,紧忙迎了出来,深深瞧了一眼李惟俭,这才笑着道:“俭四爷可是好些时日不曾瞧过我们姑娘了,昨儿姑娘还念叨着呢。俭四爷的伤可大好了?”
“痊愈了,二姐姐呢?”
话音方才落下,迎春便提着裙裾跨过了门槛。二姑娘心下又羞又喜,喜的是李惟俭终究是来了,羞的是,只怕待会子他又要作怪。
瞥见迎春面上的红云,李惟俭笑吟吟拱手:“二姐姐,我来瞧你了。”
“嗯,俭兄弟进来说话儿吧。”
红玉此番极有眼色,这会子便笑着说道:“屋中憋闷,我就不进去了,司棋姐姐,你上回打的络子可让我瞧瞧样子?”
司棋笑着应下,当即扯着绣橘,与红玉一道进得西厢。
李惟俭与迎春进得内中,迎春方才落座,转头就见李惟俭笑吟吟停在她身前。
二姑娘顿时骇了一跳,道:“俭兄弟……,怎地不坐?”
李惟俭道:“二姐姐可曾惦记我了?”
这叫人如何回答?迎春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李惟俭就道:“我心中却是念着二姐姐的,只可惜如今不方便,不好每日都来瞧二姐姐。”
“嗯。”迎春心中暖流涌动。实则她日夜都在念着他,偶尔做梦也会梦见。前儿夜里便梦到过,他……他又那般,待迎春醒来,紧忙换了贴身小衣。
如今回想起来依旧羞恼,于是她便嗔怪地瞥向李惟俭,心道:都怪你呢。
李惟俭只道是这几日不曾来过之故,于是扯了迎春的手儿,一路进得里间,待二人挨着落座,他这才嘘寒问暖的问过了一遍。
二姑娘如今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心。看在打点银钱的份儿上,如今那些生着富贵眼的仆役也不会克扣了迎春的份例。奶嬷嬷来过几次,每次试图打秋风都被司棋破口大骂一番、灰溜溜而去。
她本就是不爱计较的性儿,因着司棋连番回护,那早前的仇怨便渐渐淡忘了。于迎春而言,虽一如往常不得人重视,这些时日却难得的顺心。
略略说过,抬眼看向李惟俭,二姑娘眸中映出浓浓的情意。心中暗忖,都是因着他呢。
李惟俭闻弦知雅意,当即扯过迎春将其揽在怀中,随即俯身缓缓贴了过去。
当下四目相对、两口相咽、一时相吮、茹津啮舌自是不提……
小院儿中一片静谧,那不知何时落在桃树上的知了振翅嘶鸣,刚好遮蔽了内中声响。金乌西斜,西厢里三个丫鬟顽闹了好一会子,绣橘瞧着外间的斜影道:“怕是快申时了,我去给姑娘取了晚饭来。”
说罢当即提了食盒便走。绣橘生怕撞破内中二人好事遭了埋怨,于是这活计自然就落在了司棋身上。
司棋又磨蹭了好一会子,这才到院儿中叫道:“姑娘、俭四爷,要用晚饭了。”
过得须臾,内中才传来李惟俭的回话声:“知道了。”
李惟俭好半晌才施施然出了正房,与红玉一道回返而去,那迎春却始终不曾送出来。
司棋心中暗忖,莫非方才俭四爷将姑娘就地正法了不成?她连忙进到里间,便见二姑娘迎春穿戴齐整,偏生面如血色泛着红晕。
四下嗅嗅,又不曾嗅到古怪,司棋这才纳罕着说过两句话,随即自去外头忙碌。
二姑娘迎春端坐床头,双腿紧紧夹着,回想方才种种,依旧心绪激荡。他……怎会那般?就好似小孩子一般呢。
是了,俭兄弟自幼没了父母,许是想吃那里……也是有的。他是恣意了,迎春这会子却犯了难,内中小衣汗淋淋的,亵裤也如前儿夜里一般。
可这会子天色还早,若要更换只怕便被司棋、绣橘知晓了去,到时她又如何做人?
哎,明明说得好好儿的,怎地他又来作怪?这般作为,倒是弄得二姑娘如今不上不下的,说不出的难受。
转念一想,他不但来了,还比往常更……迫切,果然如他所说,心里头念着自己呢。就是不知,念着的是自己的身子还是旁的。这话便只能心里头想想,不好问出口。
想来,也会念着旁的吧?
迎春本就是个绵软的性子,从不知婉拒,便只能任凭李惟俭一步步的胡乱作为。
这会子房中只她一个人,不免便有些胡思乱想。一会子想着不知何时还会再会,一会子又想他若再作怪该如何?如今都这般了,这最后一步总要守住,还不曾成婚呢。
至于她能否嫁过去,李惟俭只说不用多想,他自有办法。迎春便信了李惟俭,果然不再多想。
绣橘回来了,展开食盒将晚饭铺在桌面上,招呼道:“姑娘,用饭了。”
迎春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别扭地过去落座。刚好司棋斟了闻茶,迎春心下一动,提起茶盏小抿一口,忽而装作呛到了,咳嗽连连不说,还失手将茶盏掉落在了衣裙上。
司棋、绣橘连忙过问,迎春只道:“不怪旁的,是我自己呛到了。”
绣橘便道:“姑娘先去换一身衣裳吧。”
迎春顺势应下,心中透着小雀跃。待她换过衣裳,司棋自去将方才那身拾掇了,捧到院儿中正要寻粗使丫鬟浆洗了,忽而蹙眉低头嗅了嗅,然后转头似笑非笑地瞧向正房。
心中暗忖,二姑娘想来方才没少吃俭四爷的手段呢!
第116章 海子
余六揣着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瞧着面前的傅试,‘啧’的一声说道:“怎么又来了?傅老爷,非要小的把话明说不成?”
傅试凑过来点头哈腰道:“辛苦辛苦。”拉过余六的衣袖,都是便是一枚碎银进了其袖笼之内。
傅试笑着道:“我这回不找人,就是扫听扫听,那位李公子何时出行啊?你且放心,我绝没旁的坏心思。就是想结识一番。”
余六一抖衣袖,略略掂量了下,随即撇嘴道:“俭四爷如何行止,我又如何得知?傅老爷怕是问错了人,这银子您还是拿回去吧。”
傅试早年为贾政清客,见怪了荣国府下人的嘴脸。这哪儿是不知道啊,分明是嫌银子少。
傅试一咬牙,干脆又塞过去一枚银锭,足足有五两。
银子入手,余六暗自咽了口口水。四下瞧瞧,见无人瞧见,这才压低声音道:“哎,谁叫我心善呢。只有一样,来日见了俭四爷可莫说是我透露的。”
“此事尽管放心。”
余六便道:“昨儿俭四爷预定了明儿的马车,足足两辆,说是要去游海子。嗯,言尽于此,傅老爷好自为之。”
游海子?傅试略略思忖,随即千恩万谢而去。身上半分银钱也无,刻下只能腿儿着走回去了。傅试思忖间拿定了主意,待来日官复原职了,定要那门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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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上小院儿。
暖阁床榻上,李惟俭自睡梦中苏醒,睁眼便见枕边云髻散乱、藕臂香肩。夏被只盖了小腹,露出亵裤一角,枕边人呼吸匀称,眉心一点胭脂瞧着格外可人。
李惟俭略略动了下,香菱便自熟睡中苏醒。
“唔……四爷要起了?”
“嗯,我去操练一番,你若困乏就先躺会儿。”
香菱先是习惯性的应了,略略阖眼,随即忽而睁开,撑起身形朝外张望。檐下燕子叽叽喳喳,外头碧空如洗,又是一个艳阳天。
香菱就喜道:“四爷,是好天儿呢。”
“呵,”李惟俭探手点了那一抹胭脂,笑着说道:“那今儿就带你们去逛一逛海子。”
他换了短打自行去到院儿中与莹操练了一番,非但是香菱,便是晴雯、红玉、莹也都透着喜气。
上回游逛还是去城外水月庵,那会子早晚还有些寒凉,一走一过的也不曾游逛过。此番却是不同,李惟俭可是说了,今儿要带她们好生耍顽一番呢。
用过早点,四个丫鬟齐齐动手,不片刻拾掇停当,一行人在小院儿门前会同吴海平去到仪门外,登上马车,出门又会同吴钟、丁如松,随即浩浩荡荡朝着外城行去。
早前与严奉桢有言在先,赶在辰时在海子边碰头,而后同游。
自宣武门入西城,又一路南行,临过骡马市时晴雯瞥见沿街有叫卖时令果子的,又紧忙采买了一些。
京师海子分作前三海、后三海,这前三海乃是皇家所在,寻常人等游逛不得,后三海却是京师百姓游逛的所在。
转眼到得南锣鼓巷,严奉桢的马车早已等候在此,他掀了帘子与李惟俭招呼一声,随即催促连连,须臾便到了海子边儿。
所谓海子,乃是元朝时蒙兀人的叫法,此后口口相传,一直沿用至今。后三海又名什刹海,分作前海、后海、西海。
前明时城墙挪移,西海萎缩了不少,干旱时连个小水洼都算不上,于是就只剩下了前后海可游玩。
一行人等下得车来,护卫散在四周,李惟俭与严奉桢当先而行,女眷护在中间。那乐嫣遮了白纱帷帽,瞧不出什么模样,只是瞧严奉桢时不时的回头张望,便知必定是个颜色好的。
盛夏时节,湖边游人如织,许是天气炎热之故,不少仕女干脆摘了帷帽徜徉而行,时而便洒下一片欢声笑语。
严奉桢东瞧瞧、西望望,迈着四方步好不惬意。折扇轻摇,严奉桢就道:“复生,听闻江南风气比京师还要放得开?”
李惟俭笑吟吟道:“有空景文兄去江南游逛一遭不就知道了?”
他心中暗忖,江南何止是放得开,简直是放的太开了。
大顺立国百年,许是因着李过兵锋所指、江南望风而降之故,江南风气略略保守了几十年,如今又复晚明旧状。
京师中街面上往来的女子多是百姓,或是小家碧玉,少有豪门贵女。便是贵女出行,也总要用帷帽遮挡一二。
江南却尤为放得开,豪门贵女参禅、悟道、结社、修史、行商,飞鹰走马者有之,聚饮取乐有之,更有甚者夜宿僧舍狎玩僧侣……简直没眼看。
见严奉桢面上不满,李惟俭又道:“保准儿景文兄大开眼界。若景文兄舍得名声,说不得就入了哪家贵女的法眼,做了那入幕之宾。”
严奉桢面上希冀,嘴里却道:“世风日下、不成体统啊……过两年我总要去瞧瞧。”
前方是一处小码头,水面上停着画舫,严奉桢收了折扇遥遥一指:“画舫我定了,待会子可得李财神会账。”
“好说。”
二人正待前行,忽而便见人群中慌慌张张奔出一人来。那人四下张望一番,待瞥见李、严二人,当即面上大喜。
便见其人快步而来,行走间一揖到地道:“原来是二公子与李公子,在下傅试请了!”
李惟俭面上依旧噙着笑,那严奉桢就变了脸色,瞧着那傅试道:“你又有何事?”
那傅试急切道:“实在不凑巧,在下今日本想着带着家小在此乘凉、游玩一番,怎料家中老仆忽而寻来,说是吏部袁郎中下了帖子,邀着在下过府一叙。二位公子也知,在下近来正为官职的事儿奔走,这可怠慢不得。”
严奉桢皱眉道:“那你去就是了,寻我们作甚?”
傅试跺脚道:“那袁郎中催得急切,在下实在等候不得,可我那妹妹方才却雇了乌篷船去了海子里,这一时半晌不得回返,在下如何等得了?”
顿了顿,又拱手连连道:“亏得撞见二位公子,在下不求旁的,只求二位将那我妹妹照应一番,待在下忙完了再回来接。这……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啊?”
严奉桢将信将疑,李惟俭却是半个字都不信。心道,好家伙,为了将妹妹高嫁了,这傅试什么鬼主意都能琢磨出来啊。
严奉桢沉吟着还不曾应声,那傅试却等不及了:“诶呀,便是如此了,拜托二位公子,其后在下必感恩戴德。”
说罢不待二人回应,傅试是扭身就走,任凭严奉桢如何招呼也不管用,只须臾便没了踪影。
“哎?哎哎?这……这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