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李公子也不曾说,你怎知是来找的?”
眼见二人呛声起来,李惟俭连忙道:“二位,我此番是有一桩营生,须得借助诸位晋商之力。”
曹允升与寇永平闻听此言,顿时没了吵嘴的兴致,那寇永平迫不及待道:“谁不知李财神之名?李公子既有营生,料想必然赚得金山银海,额势单力薄,先出个十万两银子凑趣。”
那曹允升不乐意了:“贤侄还真是谨慎啊……李公子,先有水务后有西山煤矿,就冲着李公子生财之道,不拘需要多少银钱,额掏一半儿。”
李惟俭笑道:“不忙,二位先听我细细分说一番再下决议。”
当下,李惟俭便将如今的局面说将出来。蒸汽机有了,好处谁都瞧得见,奈何武备院抽不出人手来打造,是以李惟俭这才有了另起炉灶的心思。
待李惟说过,那寇永平还闹不清楚蒸汽机是个什么营生,见过蒸汽机的曹允升就大笑着连连拱手:“诶呀,多谢李公子照拂。这等营生包赚不赔,额投了。”当即招手叫来账房:“账上还余下多少银钱?”
那账房低声道:“东家,怕是不多了,也就三十几万两。”
曹允升扭头看向李惟俭:“李公子,够不够?不够额叫人回家拉几车银冬瓜来。”
寇永平这会子也反应了过来,曹允升这老狐狸既然看好,那这营生一准儿跑不了,当即叫道:“曹世伯不凑手,额有啊,额账上多了没有,三五十万还拿得出手。”
李惟俭赶忙道:“二位,我不缺银钱。一缺工匠,二缺设备,三嘛……这厂子总要给内府留出两成股子来。而且不瞒二位,私以为若是创办造蒸汽机的厂子,这股子还是分得越散越好。不知二位可识得徽商?”
曹允升思忖道:“李公子这营生怕是不小啊,须得如此多人才能保驾护航?”
“曹公说的是。”
曹允升便道:“也罢,额恰好认识几个徽商,来日叫来一处聚聚,到时将此事一说,看看有几人入股。”
那寇永平撇嘴道:“谁不知李财神之名?李公子放心,额回头将这信儿传出去,保准求着入股的人踏破李公子家门槛。”
事情暂且定下,越好了待回头儿二人寻了徽商,定了日子,再往荣国府送帖子。
其后几日,李惟俭也不曾得闲。寻了严奉桢,二人躲在宅子里反复试验硫化橡胶之法。
这蒸汽熏蒸头一个排除,无他,硫磺有毒,这会子又没呼吸面罩,李惟俭可不想将小命交代在此事上。
蒸汽熏蒸既然不成,那就试着混合加热。只是硫磺要加多少比例?控制在多少温度?一切都是未知数,李惟俭与严奉桢只能一次次的试验。
到得第四日,一早儿便有荣国府的管事儿递来帖子,内中定下了今日午时仙露居,与一众晋商、徽商会晤。
李惟俭瞧着时辰还早,干脆提笔落墨,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可行性报告。他前世便熟稔此道,写起来自是驾轻就熟。又删删改改一番,临近午时这才驱车前往仙露居。
到了地方才知,这酒楼今儿被曹允升径直包下了,不再招待外客。李惟俭心下暗叹曹公果然大手笔,待进得内中,便见宾客满座,略略点算,除去仆役、小厮,到场的竟有三十几号富商。
曹允升正忙着与人叙话,瞥见李惟俭赶忙迎了过来:“诶呀,人都到齐咧,就等着李公子咧。来来来,额为李公子引荐,这位是做桐油生意的梁员外。”
便见一老者起身拱手:“见过李公子。”
李惟俭赶忙还礼:“梁员外客气了,学生李惟俭有礼了。”
略略说过两句话,又转到下一桌。这回则是做绸缎生意的赵员外。
如此引荐了一圈儿,这个三五句,那个两三句,转下来竟花费了半个时辰。
都转过一圈儿,李惟俭与曹允升言语几句,干脆行到楼梯上,拿出准备好的稿件朗声道:“多谢诸位东家捧场,学生实在不胜惶恐。此番相聚乃是为了推荐蒸汽机这营生,想来不少东家对此物并不知情,且容学生在此先说明一二。”
那稿件只是做做样子,李惟俭张口就来,一二三说得有理有据。先说纽可门的缺陷,再说新式蒸汽机的优点,最后再说市场前景。
其间还扯虎皮做大旗,多次提及忠勇王十分看好此物。
前世招商运营十来年,这等推荐会,李惟俭自然娴熟于心。滔滔不绝说了小半个时辰,听得其下一众财主们纷纷连连颔首。
最后李惟俭才道:“本次募股,募资只在其次,区区十万两银钱,不才自己就能拿出。因是除了募资,另有两事要劳烦诸位东家。”
那寇永平便道:“李公子莫要卖关子,还需我等做些什么,尽管说来。”
四下有人附和几声,李惟俭就道:“一则是匠人,尤其是娴熟匠人,不拘银钱,越多越好;二则是相关机械设备。这二者中,前者最重,后者若寻不到,大不了咱们自己造。
是以,这股子多寡,以诸位东家招募的匠人数量而定。招募的匠人多,股子就多,反之则少。诸位可有异议?”
那曹允升早知李惟俭打算,这几日提早下手,已然搜罗了七八个大匠,因是便笑道:“额瞧着也算公平,不如就照此办理?”
寇永平自然也早早下了手,虽不如曹允升笼络的匠人多,却也算早有准备。是以难得附和道:“额看曹世伯说得有道理,就如此吧。这都快过了晌午了,开席开席,边吃边说。”
四下议论一番,此事就此定下。当即一道道菜肴流水般送上,酒楼里顿时热闹起来。
李惟俭名声在外,自然成了焦点。诸位东家纷纷与其攀扯,这个说过几句,总要共饮一杯;那个竟与恩师严希尧有旧,这酒必须得喝。
即便今儿喝的是桂花稠酒,李惟俭也架不住推杯换盏。及至申时,李惟俭腹内翻涌,实在支撑不住,捂着口鼻跑将出来,寻了净桶好悬没将胆汁吐出来。
曹允升生怕将李惟俭灌多了,因是赶忙招呼了吴海平将其送回。
吴海平当即背负了李惟俭,驾着马车回返。路上,吴海平就道:“公子,是回荣国府,还是回自家?”
李惟俭这会子头重脚轻,却神智清明。想着这些时日,都是白日里与傅秋芳匆匆聊上几句,跟着便与严奉桢去了东跨院儿里试验硫化橡胶,好似有些冷落了傅秋芳。因是便道:“回自家吧。”
“得嘞。”吴海平应声里透着快活。
如今茜雪便在李惟俭宅子里做着管事儿的差事,回了自家宅子,这新婚燕尔的夫妇二人自然能团聚在一处。
车行辘辘,昏昏沉沉间到得自家。吴海平叫了吴钟,二人抬着李惟俭入内。傅秋芳听得动静早就迎到了仪门,见二人抬着李惟俭,当即骇了一跳。
“这……这是怎地了?”
吴海平赶忙道:“姨娘莫怕,公子这是喝多了酒,睡上一觉,明儿一早就好了。”
第156章 奔走
吴海平不好乱闯内宅,傅秋芳连忙叫了两个丫鬟,几个人搀着李惟俭入得正房。其后傅秋芳为李惟俭擦洗、更换自是不提。
李惟俭一场好醉,醒来时分不清早晚,抬眼见外间天色漆黑,内中点着烛火。烛光跳动,边儿上一女子只着中衣,娴静坐了,正一针一针绣着肚兜。
眨眼辨认,好半晌才认出来是傅秋芳。李惟俭张口欲叫,嗓子却嘶哑一片。
那傅秋芳听得动静,紧忙丢下手中活计,快步行到床前,将桌案上的温茶捧了来,嗔道:“老爷到底年岁还轻,怎地喝这般多酒?”
李惟俭苦笑着摇摇头说不出话来,接过茶盏牛饮般一饮而尽。稍稍润了喉咙,这才沙哑着嗓子道:“今儿有推介会……额,大抵就是老爷我要募资办厂,迎来送往,各处的财主总不能不给颜面,这个一杯,那个一盅的,实在推却不得。
现在什么时辰了?”
傅秋芳道:“戌时过半。老爷醉了两个多时辰,这睡得黑白颠倒,晚上还能睡着?”
李惟俭试图撑起身形,方一动弹便觉头疼欲裂。不用琢磨也知道,这会子的酒水除甲醇全靠运气,根本就没科技狠活儿。
傅秋芳见此,连忙凑身坐在床头,轻轻搬动李惟俭的头放置在大腿上,探出一双素手轻轻为其揉捏。
被一双温凉的小手揉捏,李惟俭顿时舒爽了许多。
傅秋芳试探着劝慰道:“老爷这般年岁,赚了旁人几辈子也赚不过来的家业,何苦再去办什么厂子?如今京师都在盛传老爷是财神转世,常言道出头的椽子先烂,老爷不若专心温书,来日有了管身,才好守着家业。”
李惟俭面上噙了笑意,探手擒了那温凉的小手,放在脸颊上略略蹭了蹭,说道:“你说的放在寻常自是金玉良言,奈何我心中另有打算。”
傅秋芳纳罕道:“老爷有何打算?”
“改天换地。”
“瞎!”傅秋芳吓得一哆嗦,还以为李惟俭要造反。
却见李惟俭道:“几千年的男耕女织、田园牧歌啊,也是时候改一改了。等我那蒸汽机大行其道,小农经济一垮,嘿嘿……”
到那时大顺国力强横,却内乱横生。新兴的工业品需要市场,国内少了收入的百姓要吃饭,便只能催逼着大顺向外扩张。那扩张的目标都是现成的,历经崖山、明末,南洋各地都是汉民,几百年来没少遭受西夷欺压,如今有大顺为做主,必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李惟俭想的出神,傅秋芳便仔细观量,见其不似有造反之意,只说些她听不懂的言辞,便略略放下心事。心中想着,或许老爷想的是天下大同?儒生都有这般志向,不想老爷这走实学路子的也是这般想。
她抽出被握着的手,又为李惟俭揉捏了一阵,忽而便见一双清亮的眸子灼灼盯着自己。
傅秋芳俏脸一红,过门月余,这目光最是熟悉不过。因是偏过头嗫嚅道:“老爷,总要先洗漱过了再说。”
“嗯。”
李惟俭应下,起身趿拉了鞋子,去得外间三两下洗漱过。转回身来,却见傅秋芳端了水盆进来,要伺候着洗脚。
李惟俭这会子心下火热,哪里还耐烦沐足?当下取了盆丢在一旁,拥着傅秋芳往里便走。
月儿弯弯,丫鬟念夏在檐下撑着香腮打着瞌睡。姨娘打了水,不用她伺候老爷沐足,她自是乐得清闲。只是这沐足后水盆总要倒了,她便在此等着。
只是左等不见人,右等不闻姨娘召唤,念夏便心中纳罕,暗忖莫非是姨娘与老爷这会子睡下了?
忽而听得猫儿叫,念夏心下愈发存疑,那拖枪挂印养在荣国府,府里头何时又来了猫儿?
起身轻手轻脚到得正房窗棂下,偷眼一瞥,便见内中被翻红浪,念夏顿时脸红心跳,想要挪开眼却又舍不得……待过得须臾,便见那菱脚足弓紧绷,继而又舒缓下来,那内中的声响这才停歇。
念夏暗啐一口,连忙回了自己耳房,想着下一回可不敢再偷瞧了。
这一夜无话,待到天明,傅秋芳比素日里略略晚起了一会子,李惟俭却足足谁到了天明。
起身后任凭傅秋芳伺候了,李惟俭好似大爷一般懒洋洋的。那傅秋芳身心通透,开口却是劝解:“老爷,以后可不能再如此放纵了。”
李惟俭搭眼瞥见镜中的自己略显憔悴,顿时板着脸道:“不错,酒色伤身啊,从今日起……戒酒。”
一双媚丝眼不解地盯着李惟俭,无语好半晌,这才恼道:“妾身与老爷说正经话,偏老爷要说顽笑。”
见果然恼了,李惟俭又笑着去哄,双手搬了消肩,扭过其身形道:“闺房之乐、床笫之欢,乃人伦大事。你情我悦,不是正好?总好过木头人也似的相敬如‘冰’。”顿了顿,又道:“再说你昨儿不美?”
傅秋芳顿时红云上脸,何止是美?魂儿丢了也似,如坠云端,那滋味真真儿是销魂蚀骨。因是咬着下唇道:“那也不好……不好总如此,折腾到子时,还要不要身子了?”
李惟俭探手将其揽进怀,低声道:“总是我来自是伤身,下回咱们多换几个样式就好了。”
傅秋芳似懂非懂点点头,又见李惟俭笑容怪异,心下便觉定是要换着法子折腾自己。
可转念想起那滋味,便又想着,折腾就折腾吧,谁叫自己是妾室呢?待李惟俭用了饭点,揉着太阳穴离去,傅秋芳又胡乱思忖起来,想着其所说的样式……想入非非半日,这才惊觉自己不该想这般不要脸面的事儿……都怪老爷太会折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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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惟俭歪在马车里,一路直奔内府衙门寻去。
昨儿募资意向已达成,于南北财主而言,几万两银子随便一家便能掏出,如今就差拉内府入伙了。
可是不巧,李惟俭赶在午时前到得内府,却被梁郎中告知,忠勇王一早儿得了信儿,去慎刑司忙活去了。
忙活什么,李惟俭不好多问,梁郎中也不好多说。一直等到下午未时也不见忠勇王回返,李惟俭只得施施然起身回返。
此番回得荣国府东北上小院儿,自是惹得四个丫鬟好一番嗔恼。
晴雯便红了眼圈,说道:“四爷不回来也不说打发人言语一声儿,我们四个昨儿提心吊胆的,到方才还不安心。错非四爷如今回来了,只怕就要去寻大奶奶扫听去了。”
晴雯情真意切,李惟俭自知办差了事儿,因是连连道恼:“都是我的错儿,昨儿与晋商、徽商聚饮,不料一下子喝多了,其后人事不知,海平想着送到这边儿总会鸡飞狗跳,就把我送去了自家宅子。”
莹就道:“哥哥也是个不靠谱的,送完人不知道送个信儿?害得我们好生担忧。”
晴雯立马颔首:“就是!”
李惟俭当即笑着,扯了这个的手儿,揽了那个的腰,好一番劝慰,这才将四个娇俏可人的丫鬟安抚住。
晴雯舒了口气,蹙眉说道:“就盼着四爷赶快过了秋闱,咱们也好一块儿搬出去。”
李惟俭纳罕道:“怎地了?怎么听这话,好似心里有不痛快?”
红玉端了茶水来,闻言便道:“四爷不知,那薛大爷自金陵回来了。今儿晴雯去东大院库房取蚊香,回来自夹道里便撞见了薛大爷。”
李惟俭面上顿时没了笑意,道:“薛蟠欺负了?”
晴雯噘着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一双眼见直勾勾的,瞧着人心里发慌。”
自己身边儿的人也敢惦记?薛蟠这厮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看来是收拾得浅了,回头儿须得寻个机会再好生教训这厮一通!
思忖过,李惟俭拍了两下晴雯的背脊,宽慰道:“下回他再敢,老爷我定要给他个好儿。”
晴雯就道:“四爷看顾着,我心中自是感念。可如今到底是寄人篱下,不好生出是非来。左右秋闱也没多少时日了,待过了秋闱,咱们一道儿搬出去,也就不受这腌气了。”
“好,那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