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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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香院。

  呆霸王龙行虎步招呼一声进得内中,薛姨妈紧忙命丫鬟端来茶水,薛蟠接过茶水牛饮一番,说道:“妈妈,方才我去东府,不凑巧,刚好这会子珍大哥有客。”

  薛姨妈便道:“都是自家亲戚,明儿再去也是一样。我的儿,你这回瞧着……嗯,精壮了。”

  薛姨妈瞧着薛蟠凸出来的肚腩,实在不好违心说假话。这一来一回将近三个月,除去办理二叔的丧事,薛蟠还买通衙役,私下里许了四房好处,这才挂在了四房,如今名叫薛(意为蜻蜓)。

  呆霸王自觉改了名,换了身份,从前那官司再与自己无关。因是心中块垒尽去,在金陵好生耍顽不说,回得荣国府也是龙行虎步,挺胸凸肚。

  丢下茶盏,薛蟠嘿然一笑,说道:“妈妈,方才路上撞见了姓李的身边儿的小丫鬟,嘿嘿,数月不见,那丫鬟愈发水灵了。”

  薛姨妈唬着脸儿道:“我的儿,你可不好再去招惹俭哥儿!”

  薛蟠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哪里就招惹了?”

  薛姨妈兀自不放心,一旁的宝钗就道:“哥哥,如今俭四哥身家只怕比咱们都多。且往来的不是王爷就是侍郎,不是咱们这等人家能招惹得起的。”

  “哪里招惹了?我不过随口一提罢了。”将此事轻飘飘揭过,薛蟠忽而道:“姓李的这般能为?”

  薛姨妈说道:“我的儿,你是不知。那水务折腾出好大的声势来,外头都传俭哥儿是财神转世呢。”

  李惟俭这般厉害了?薛蟠眨眨眼,脱口便道:“他既这般能为,我看不如将妹妹嫁了他去。”

  薛姨妈一怔,连忙骂道:“一回来就胡吣!这事儿也是能随意说嘴的?那俭哥儿不说旁的,与咱们家颇有龃龉,且到底身单力薄的,哪儿就能嫁了他去?”

  说过又觉不对,薛姨妈转念一想,年岁不过比宝钗略大,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且手握这般家业,可不就是妥妥的金龟婿?料想以人家的家财,也瞧不上薛家的家业。

  这才十四岁,待过几年入了朝堂,看那俭哥儿也是个心有城府的,说不得来日就能为相做宰的……如此想来,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女婿啊。

  薛姨妈顿时心生懊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好生结交。如今不过是面上过得去,那俭哥儿向来是瞧不上薛家的。

  扭头瞥向女儿宝钗,心下惋惜之余,薛姨妈只得道:“那俭哥儿再如何能为,到底比不得积年的勋贵。”

  宝钗面如平湖,颔首道:“妈妈说的是。”

  一双潋滟古井无波,瞧不出其心中所想。

  薛姨妈便转了话头:“东府的蓉哥儿、蔷哥儿可大愈了?”

  薛蟠道:“蓉哥儿一早就好了,倒是蔷哥儿如今还要拄着拐,太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总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将养好。”

  顿了顿,薛蟠又道:“我瞧着东府好似要做法事啊,又是和尚又是女冠的,莫非是珍大哥招了邪祟不成?”

  “又胡吣!”薛姨妈恼了一嘴,这才道:“许是蓉哥儿媳妇身子又不好了?”

  薛蟠纳罕道:“不对啊,我听蓉哥儿说,他那媳妇早就大安了。”

  薛姨妈便道:“人家的私事,你少理会,也少在外头说嘴。”

  薛蟠胡乱应声自是不提。

  宁国府。

  贾珍面沉如水,将一老僧礼送出府。老僧临上车之际,忽而回身道:“贾檀越还是早做打算为妙啊。”

  贾珍皱着眉头道:“尚不至于此……待我禀报了父亲再说。”

  老僧气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贾檀越好自为之!”

  言罢一甩僧袍,上车而去。

  贾珍定在门前思量了好半晌,一时间心下犹豫不决。过得须臾,忽而听得身后细碎脚步声,扭头便见贾蓉贼头贼脑的要往回走。

  贾珍本就心绪烦躁,顿时喝骂道:“好畜生!身子方才好利索就要出去厮混!”

  贾蓉顿时哭丧着脸儿道:“我这……蟠大叔晚上设宴,连西府的琏二叔一道儿都去,儿子可不是去胡闹。”

第157章 解字

  李惟俭近来繁忙,又要硫化橡胶,又要办厂,因是无暇顾及荣国府内大事小情。每日只听红玉说了,见无甚要紧的,便放在一旁。

  连着两日去往内府,却欲见忠勇王而不得。到第三日清早,李惟俭方才出荣国府,就见打宁荣街东面儿来了一两马车。

  那马车停在宁国府门前,帘栊挑开,自内中下来一位手捧拂尘的坤道来,却正是许久不见的元灵宫警幻真人。

  李惟俭心下狐疑,暗忖,莫非那秦可卿又病了不成?

  刚好门子余六便在左近,李惟俭招招手,那门子便殷勤凑将上来。

  “四爷,您吩咐?”

  李惟俭扬起下颌指了指远处的警幻真人:“听说这几日宁国府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这是要做法事?”

  余六讪笑道:“四爷怕是问错了人,这宁国府的事儿,小的如何得知?”顿了顿,见李惟俭笑吟吟瞥过来,余六忙道:“不过小的听人说嘴,好似是东府的珍大爷在为敬老爷的生儿提前准备。”

  李惟俭哪里肯信?贾敬的生儿可是九月,如今才七月,便是提前准备也没提前两个月的。

  只怕东府定然出了事儿。他忖度过就算,左右与他无关。当即上得马车,催着吴海平紧忙赶往内府。

  今儿总算凑巧,李惟俭方才到得内府,便赶上忠勇王领着随从到了。李惟俭赶忙请见,待梁郎中引其入得二堂里,便见忠勇王沉着脸,面上颇为疲乏。

  李惟俭见过礼,那忠勇王只随意摆摆手让其落座,随即便道:“复生寻本王有事儿?”

  “正是。”李惟俭道:“武备院如今承接了朝廷军械,腾不出太多人手来造蒸汽机。学生便想着,莫不如再起炉灶,设一蒸汽机厂子,左右京师中汇聚天下能工巧匠,这匠人是不缺的。”

  忠勇王略略颔首。

  李惟俭继续道:“来日厂子铁料、煤矿,尽数走内府,如此也可为内府开一财源。另外学生想请内府入股,如此也好有了照拂。”

  忠勇王蹙眉道:“需要多少银钱入股?”

  “两万两。”

  忠勇王顿时乐了:“区区两万两,本王回头儿让梁郎中就办了。复生连着几日来寻本王,就是为了此事?”

  “是啊。”李惟俭察言观色道:“王爷也知,学生势单力孤的,这没了内府入股,办起厂子来总是心中没底。”

  “知道了,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嘛,本王早年可领教过。”顿了顿,忠勇王转而意味深长道:“那煤矿股子发售几日,募集了百多万银钱,比之水务可是差远了。”

  李惟俭哂笑一声也不言语。他心知定是那水务公司将忠勇王,乃至政和帝的胃口抬高了,这才有些瞧不上西山煤矿募集的百多万银钱。

  忠勇王见其不接茬,无奈之下只得道:“也罢,待复生过了秋闱再说旁的。”

  李惟俭当即拱手笑道:“多谢王爷体谅。”

  忠勇王略略颔首,好似心不在焉。

  这有了内府入股,又资金充裕,办厂的事儿自然就迅捷起来。连日里,李惟俭与曹允升寻了几处地界,留待用作厂址。

  顺天府下辖长安、万年,地方自然随意挑选,奈何距离京师有些远,往来不便。李惟俭便专心在外城挑选,先后看过了几处,最后听闻安化寺与育婴堂之间有处不小的空地,连忙与曹允升去瞧了。

  此地位于外城东南角,最是偏僻不过,却胜在地方广阔。巡视一番,李惟俭便拍板,将厂址定在了此处。

  此后平整土地、建设厂房,自曹允升调拨过来的大掌柜操持。一众富商几日光景,便收拢了近百号成手匠人。

  按照李惟俭的预期,到时候分作各个车间,铸造、锻造、冷作、加工、装配等车间。

  那厂址占地广阔,单单是平整土地就要抛费不少时日。因是李惟俭又如数日前一般,每日早出晚归,或写写画画,勾勒处各式各样的机械设备;或与严奉桢一道熬煮乳,尝试各类配方。

  时光荏苒,暑气渐去,转眼已是秋日。

  贾母院儿后楼,黛玉与宝钗闲坐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这些时日宝钗总会来寻黛玉说话儿,又时常送些吃用,黛玉心下感念,因是二人自然有了一番情谊。

  宝钗便道:“宝兄弟也是,新才结识了几个朋友,转眼便几日不去学堂。这事儿若是老爷得知了,不定如何拿他作筏子呢。”

  黛玉连番与宝玉生了间隙,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念头方才生出来,便生生掐断。如今不过将宝玉当做亲哥哥罢了。

  听宝钗这般说,黛玉便笑道:“他生来爱顽闹,管束不得、劝说不得,只得由得他去。”

  宝钗笑着道:“妹妹这般万事不沾身的性子,真是让人羡煞。”

  黛玉反唇相讥道:“我是万事不沾,宝姐姐倒是处处留心呢。”

  黛玉窃笑,宝钗心下无语。看着好似黛玉弃了宝玉,可素日里宝玉来寻黛玉顽耍,她又不曾拒绝,刻下宝姐姐心中也猜不准黛玉是如何做想的。

  因是转而道:“说来,俭四哥近日早出晚归的,算算有好些时日不曾得见了。”

  黛玉就笑道:“方才说你处处留心,果然就说起了俭四哥。他贵人事忙,又秋闱在即,等闲见不得人也是有的。”

  宝姐姐瞥了其一眼,温声道:“妹妹近来也不曾见过俭四哥?”

  黛玉便道:“有十来日不见了。上回还是在小花园撞见了,略略说过几句,俭四哥就匆匆而去,瞧着极为忙碌呢。”

  宝姐姐颔首,正要说些旁的,便见莺儿提着个书卷快步行了过来:“林姑娘、姑娘,这书册上讲测字的,说的极准呢。”

  宝钗道:“什么书册?拿来我瞧瞧。”

  莺儿却负手将书册藏在身后,歪头道:“不成不成,姑娘若是看过了,那就不准了。”

  宝钗与黛玉对视一眼,黛玉便道:“左右也是打发时辰,那便测一测。”

  雪雁当下取了笔墨来,宝姐姐提笔顿住,好半晌不曾落笔,偷眼看去,却见黛玉在纸笺上写了下个‘望’字。

  宝钗略略思忖,便写了个‘守’字。

  正要问莺儿两字何意,忽而便见同喜慌张着行将过来,遥遥便嚷道:“姑娘,不好了,大爷被人打了!”

  “啊?”宝钗惊得笔墨落在纸笺上,晕染出一朵墨迹。紧忙起身道:“妹妹,我去瞧瞧我哥哥。”

  “宝姐姐去就是了。”

  宝钗匆匆而去,路上方知,今儿薛蟠一早儿与贾蓉、贾蔷去了锦香院,他数月不在,先前那相好的粉头自然有了旁的金主。也是赶巧,两拨人凑在一处,那粉头分身乏术,这两拨人便闹了起来。

  薛蟠自觉没了官司在身,又见对方只穿了细布衣裳,瞧着不似勋贵子弟,因是便上前推搡了两把。结果那帮人也不是吃素的,当下抄了碗碟打砸过来,好巧不巧酒盅砸破了薛蟠的头。

  贾蓉、贾蔷见对方人多势众,只得扯着薛蟠一路跑了回来。甫一进门,见薛蟠满头满脸的血迹,管事儿的顿时骇了一跳,这才有了这么一遭。

  当下宝钗去看薛蟠自是不提。且说黛玉闲坐片刻,因着宝钗提了一嘴李惟俭,黛玉心下一动,过得片刻便朝着小花园寻去。

  与此同时,李惟俭方才自角门进了荣国府。

  他神色虽有些疲乏,却精神奕奕。余六看着稀奇,上前恭维几句,道‘四爷瞧着就有好事儿’,惹得李惟俭哈哈大笑,随手就丢了一枚碎银子。

  无怪他心绪极佳,熬煮乳二十几日,这几日总算有了结果。乳九成七,硫磺三分,小火熬煮可得软橡胶;乳八成,硫磺两成,可得半软半硬橡胶;至于那质地坚硬的,须得五成硫磺熬煮了,方才能配比出来。

  他心绪极佳,橡胶配比有了,离着轮胎、密封件又近了一步。

  一路行走带风,方才过穿堂,迎面儿就撞见了司棋。

  “四爷!”

  司棋顿时面上一喜,随即有些幽怨。上个月好歹她休沐时,李惟俭还抽出一日光景陪她。这个月倒好,非但休沐时不陪了,近来连去瞧二姑娘的时候都少了。

  李惟俭笑吟吟四下看看,走近道:“给你个好物件儿,拿好,摸让人瞧见了。”

  司棋幽怨道:“上次四爷给的银钱我还留着的,我缺物件儿自己去买就是了。”

  “诶?这能一样?”李惟俭笑嘻嘻道:“这物件儿就算给了你银钱也买不到。”

  说话间抖抖衣袖,自内中掏出个锦帕包裹的长条物什递了过去:“快收好,我走了,下月过了秋闱,定有的好儿。”

  司棋心下一荡,咬着下唇瞧着李惟俭快步而去。她见四下无人,便悄然展开锦帕,随即瞪大了眼睛。

  内中竟是个半尺左右的角先生!这……诶?这角先生半软半硬的,倒是稀奇。

  后头绣橘追上来:“司棋,方才瞧见四爷了吗?”

  司棋吓得紧忙将东西收进袖子里,慌张道:“啊?你瞧见四爷了?我怎地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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