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芳应承下来,又说今儿晴雯那表兄找上门来,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没几句便吵将起来,那多官负气而去,晴雯回屋红了眼圈,抹了好一会子眼泪。
“嗯,过会子我劝劝她。”
傅秋芳又说了府中采买事宜,李惟俭摆摆手,示意这些傅秋芳拿主意就是。
李惟俭略略思量,看着傅秋芳一双媚丝眼,扯了其手在掌中摩挲,温声道:“每日管家,可忙得过来?”
傅秋芳就摇头:“也算不得忙碌。就是不曾管过家,有些事不知如何处置,还好有茜雪与红玉帮衬着。”
李惟俭点头,又道:“每日待在家中,是不是有些憋闷?”
傅秋芳一怔,观量李惟俭一眼,问道:“老爷这般说,可是要给妾身安排差事?”
李惟俭顿时笑道:“知我者秋芳也。”顿了顿,道:“你也知晓,老爷我与人合股办了个厂子,如今厂房大抵建完,正在打造各类机械,约莫二月里就能投产。
这合股的营生,总要多看顾着,尤其是账目。原本那账目是我再看顾,奈何近来实在忙碌。秋芳若有余暇,不若这差事也一并担了吧……哦,来日股东开会,我若没空,秋芳也须得代我走一遭。”
傅秋芳讶然道:“看顾账目自是无妨,只是老爷要我抛头露面?”
李惟俭道:“这算什么抛头露面?你去江南看看,经商跑江湖,当街抢没少年的都有”
傅秋芳急了:“老爷莫要浑说,我又不是那般不知自爱的浮浪女子!”
李惟俭略略一带,将其揽入怀中,低声道:“我知你不是,是以这才放心啊。再说每日困居深宅大院,难免想些有的没的,偶尔出去长长见识也有好处。”
听李惟俭这般说,傅秋芳才解其意,鬓角贴在李惟俭胸口道:“难为老爷这般为妾身着想。”
“我喝了合卺酒,总要相携一生的,为你思量岂非寻常?”
“嗯。”傅秋芳心下熨帖,笑着道:“既如此,那妾身就试试。若做的不好,老爷回头儿再换人?”
李惟俭乐道:“好不好的,这一摊总要有人管着。你看谁得用,一并带在身边儿使唤就是了。”
傅秋芳不经思量便道:“妾身想带红玉。”
李惟俭便问:“莹、晴雯与香菱呢?”
傅秋芳抿嘴看向窗外,低声道:“莹心思简单,香菱性子绵软,晴雯又是个爆炭的性儿,若论办事儿、与人打交道,还是红玉妥帖些。”顿了顿,又道:“再说前些时日老爷方才收了红玉。”
李惟俭咳嗽一声,转而道:“那就红玉。只是你们二人都走了,余下谁管家?”
“有茜雪在,乱不了。再说晴雯、香菱、莹都不是挑事儿的,料想家中也没旁的事儿。”
“那就好。”
二人又说过一会子闲话,傅秋芳便推着李惟俭快去劝劝晴雯。李惟俭兴致刚起便被掐死,只得施施然去到厢房里看望晴雯。
不料却扑了个空,晴雯这会子也不知去了哪儿。叫过念夏过问,这才得知,敢情晴雯与莹去侧花园隔着围墙与人吵架去了。
怎么吵起来了?
李惟俭心下纳罕,当即行到侧花园里。便见墙头趴伏着两个小厮,隔着中间的夹道朝这边叫骂着,晴雯气恼得不行,便是莹也恼了,干脆拾了石子将那俩小厮砸了下去。
李惟俭行过来,二女见过礼,他便问道:“怎么吵起来了?”
晴雯气哼哼道:“也不知哪儿来的混账行子,架了梯子踩在墙头往这边厢观量。莹瞧见了,说了两嘴,那几人非但不停还叫骂不止!哼,真真儿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李惟俭顿时乐道:“不错,都学会掉书袋了,可见近来没少识字。”
晴雯跺脚道:“四爷,这姓薛的实在欺人太甚。头晌太过吵闹,姨娘就打发人去说了一嘴,他口上应得好好儿的,转过头该如何还如何。你听听,这吵得实在让人心烦。”
李惟俭朝那边厢观量几眼,便听得丝竹吵闹之声不绝于耳。薛蟠这厮本就对自己心怀怨恨,此一番说不得是有意为之。
哎,好似苍蝇一般,不咬人膈应人。李惟俭略略思忖,立马计上心头,笑道:“找上门有何用?且看老爷我略施小计,保准让他乖乖自己上门来求咱们。”
“哈?”晴雯将信将疑,莹却合掌赞道:“好,老爷定要好生整治那些混账!”
李惟俭随即看向晴雯烂桃也似的杏眼,道:“你那表兄”
他方才起了个头儿,晴雯就抢白道:“莫要提他,往后只当没这门亲戚就是了。”
“嗯,你能想开就好。”
李惟俭自知晴雯心中的心结自幼被卖入赖家,从此为奴为婢。到了自己身边儿,哪怕富贵了也绝口不提认回亲生父母。本道有个表兄多官在,照拂一番能全了亲戚情分,不料多官又是这般一团烂泥。
因是若无李惟俭,晴雯便会在那个寒冬见过贵公子一面儿后,叫了一夜的娘生生病死。
心思一动,李惟俭问:“晴雯,你家在苏杭?”
晴雯面上一阴,道:“昆山……四爷问这个做什么?”
李惟俭笑道:“来年说不得我会去一趟江南,到时候带着你,说不定还有空去你家一趟呢。”
晴雯面上一僵,忽而恼道:“回去作甚?他卖我时说了,只当没我这个女儿。”
许是真的恼了,晴雯竟扭身就走。莹眨眨眼,赶忙招呼一声,转身追晴雯去了。
李惟俭笑吟吟看着快步而去的晴雯,他两世为人,哪里看不出晴雯的口是心非?他老子卖了她,她还念着娘亲的。
收摄心思,李惟俭寻了丁家兄弟与吴海宁来,丁家兄弟一膀子力气,吴海宁这小子手极巧,李惟俭都怀疑倘若稍稍锻炼,这小子说不得会自己修炼成八级钳工。
奈何此人性子太过惫懒,喜走捷径,真真儿是可惜了一双巧手。
几人聚在一处,不用吩咐,丁家兄弟便将大锅搬将出来。吴海宁栽着肩膀捂着口鼻道:“老爷,今儿还要熬煮这玩意?”
李惟俭乐道:“熬煮了几日,你不知一直纳罕熬煮这东西有何用吗?”
正说话间,就见吴海宁悄然自袋子里摸了一把,随即塞进嘴里。随即呸呸有声:“呸,什么味儿?又甜又骚……”
李惟俭乐了,道:“那里头可掺了硝啊,这可都是从厕所墙根儿底下刮来的,能不骚吗?”
“啊?”吴海宁干呕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止住劲头,纳罕道:“老爷,您就别卖关子了,这东西到底有啥用处?”
“过会子你就知道了。”
李惟俭略略吩咐,丁家兄弟便寻来几个铁筒子,前头装土,后头装了药,留了引线。转头儿寻了火把来,丁如松径直交到吴海宁手中,乐滋滋道:“老爷说你小子跑得快,这点火的差事就落在你身上了。”
吴海宁眨眨眼,琢磨过味儿来了,道:“敢情老爷拿上好的霜糖做了窜天猴儿?真真儿是浪费!”
“少嗦,点完赶紧跑,老爷说了,指不定哪个就炸了。”
吴海宁看着胳膊粗细的铁皮窜天猴咽了口吐沫,接了火把正要说什么,扭头就见那三人远远躲在了墙后头。
吴海宁硬着头皮凑近了,颤颤巍巍点了一支扭头就跑。李惟俭没说错,吴海宁跑得还真快。待躲在墙后半晌,就听‘咻’的一声,那窜天猴拔地而起,拉着火光白烟,腾空百多丈这才一头栽了下来。
吴海宁心道就这?嘴上兀自说着:“诶?怎地没炸?”
李惟俭道:“前头没装药,今儿就是试试哪个发射药效果最好。”
吴海宁又去点了第二个,这回心里头有了底,慢悠悠回转墙后头,过得须臾,又是‘咻’的一声,这回好似歪了。那窜天猴斜着飞出去百多丈,飘飘忽忽一头扎进了西面儿的薛蟠家。
李惟俭顿时就乐了:“诶呀,赶紧去个人赔不是,顺道儿把我那火箭取回来。跟人家说明白了,这是内府的差事,砸坏了房子,自有内府赔偿。”
第二更稍晚,大概下午吧。
第186章 演武
李惟俭宅第西侧二进院儿。
“……伸手摸姐小鼻针,
攸攸烧气往外庵,
伸手摸姐小嘴儿,
婴婴眼睛笑微微……
”
厅堂里觥筹交错,薛蟠与贾蓉、贾蔷各自揽了个粉头儿,放浪形骸。酒桌前还有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儿。
贾蓉满面通红,这会子剥了姐儿的绣鞋,嗅了两口,随即捧在手中把玩,直把那姐儿痒得咯咯娇笑不已。
贾蔷还留着几分清明,忍不住道:“蟠大叔,李家的管家来了一遭了,这要是再来一遭,只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薛蟠夹起一块肉丢进嘴里,浑不在意道:“我自在家中耍顽,与他何干?莫要管他,你们怕他俭四,我薛文龙可不怕!”
一旁的贾蓉也道:“蔷哥儿兀地多心,他姓李的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咱们拉屎放屁?来来来,且满饮!”
薛蟠拍案道:“正是如此,今日只管耍顽,旁的理他作甚?”
他心中对李惟俭又恨又惧,自是巴不得给李惟俭寻不痛快。且先前又得了妹妹吩咐,因是就没了顾忌。
推杯换盏之际,忽听得外间‘咻’的一声长鸣。
“什么动静?”
薛蟠赶忙叫过仆役来问询,那小厮就道:“大爷,是李家在花园子里摆弄窜天猴儿呢,那窜天猴瞧着可不小,蹿起来百多丈高才落下来。”
贾蓉忽而乐道:“蟠大叔,回头儿你也买些双响炮,半夜里放了,保准姓李的跟你急!”
“有道理啊。”薛蟠正苦于不知如何寻李惟俭麻烦,还不能将其彻底得罪了呢,贾蓉这主意正对了他心思。
正思量间,外间又是‘咻’的一声长鸣。
三人既知是窜天猴,当下也不在意,只顾高乐。过得须臾,就听咔嚓一声脆响,继而一根黑黢黢的棒子自屋顶砸落下来,只差一尺就砸在薛蟠脑袋上。
那棒子落在地上,兀自还冒着白烟。
贾蔷聪明,眨眨眼,舍了粉头就跑:“快跑啊,这玩意要炸!”
呼啦啦……稀里哗啦
厅堂里顿时乱作一团,贾蓉连滚带爬往外就跑,一个不甚带倒了桌案。几个粉头与唱小曲的四下嚎叫,薛蟠后知后觉,却仗着健硕跑在了头里。
过得好半晌,这内中也不曾炸了。薛蟠赶忙打发小厮去查看,小厮战战兢兢入内观量半晌,回来喜道:“大爷,好像是个臭弹!”
薛蟠恼了,骂道:“姥姥!哪儿有用窜天猴砸人的?且与我一道儿去寻那姓李的分说分说!”
找李惟俭?贾蓉、贾蔷二人胳膊、腿方才好了几个月,哪儿敢啊?且前些时日有流言说,那贾瑞冲撞了李纨,这才惹得李惟俭出了手,生生将贾瑞给设计死了。
只是帮着寻几个青皮打行就断了胳膊、腿,若继续招惹下去,那贾瑞可就是前车之鉴啊。
有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这会子于二人心中,李惟俭是阴毒狠辣,简直与其老师严希尧如出一辙。这般人物,又哪里再敢招惹?
当即二人酒醒了一半儿,赶忙拦住作死的薛蟠。
“算了算了,只怕俭四叔也是无意的。”
“是啊是啊,不过破了两片瓦,蟠大叔莫要小题大做。”
“们”
薛蟠正要说话,忽而有仆役跑来,道:“大爷,外头来了俩李家的护院,说劳什子火箭掉咱们家了,让咱们家赶紧还了,那可是内府的物件儿。”
“啊?”薛蟠眨眨眼,怒了:“那玩意好悬没砸死我!”
仆役哭笑不得道:“人家说了,那是内府试验用的,出了事儿自有内府担着。大爷,快把物件儿还回去吧,那俩护院可说了,若物件儿丢了,就要定咱们个泄露军机之罪。”
“我”
眼瞅着薛蟠就要发作,贾蓉、贾蔷二人一个上前阻拦,另一个一溜烟跑进厅堂里,捡了火箭就跑。
乖乖将火箭还回去不说,转头就道天色不早,二人匆匆告辞而去。
薛蟠独自留在家中气恼了好半晌,待过了一个时辰,眼见隔三差五那大号窜天猴还时不时蹿起来,顿时心里没了底。方才是运气好,若再来一回,好巧不巧砸脑袋上,那他薛蟠可不就完蛋了?
那李惟俭顶着内府名头,只怕砸死了他也顶多赔钱了事。他是谁啊?金陵薛家的薛蟠啊,何时差过银钱?为了些许银子搭上性命不值啊!
越想越后怕,薛蟠哪里还敢再待下去?当即急匆匆而走,左右薛家在京师还有一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