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5节

  吴海平与忠顺王府干系匪浅,既要用,又要防着。这会子砸钱,是抬高外人收买吴海平的门槛,免得吴海平得了仨瓜俩枣的好处就将自己给卖了。

  等过两年收了莹,吴海平成了自己便宜大舅哥,这关系近了,自然就会顾虑着不会轻易卖了自己。

  他正思量着,忽有呼喊自后边厢传来,跟着一骑越过马车横将过来。

  马上一小厮急切一拱手:“小的是宁国府蓉大爷身边儿的小厮,敢问车中坐着的是哪位大爷?还请行个方便,蓉大爷、蔷二爷遭了埋伏,这会子行动不便,请车里的大爷搭把手将人送回府里。”

  吴海平眉头紧皱,开口就要呵斥。身后却是帘栊一挑,露出李惟俭极为讶异的面容来:“蓉哥儿、蔷哥儿怎地了?”

  “额……见过俭四爷。”

  那小厮面上讪讪,情知贾蓉、贾蔷二人先前算计了李惟俭,这会子还要人家帮手,莫说是那二位,这小厮心里头都犯别扭。

  小厮忍着别扭,长话短说了一番,李惟俭皱起眉头来道:“光天化日的,哪里来的泼皮闲汉?可报官了?”

  小厮说道:“顺天府衙役早来了,只是那群人溜得快,这一时半会儿怕是寻不见人。”

  李惟俭就点头道:“哎,这话儿说的。海平,掉头去接了蓉哥儿、蔷哥儿吧。”说话间他挑开帘栊跳下马车,指了指前方的内城门道:“左右也不远,我走着回去就是了。”

  吴海平撇嘴道:“也就是公子您心善,换了我……哼!”

  “少说怪话,快去接人!”

  吴海平不再多言,寻了个巷子调转马车,随着那小厮又往回走。

  李惟俭缓步而行,溜溜达达朝荣国府行去。过得半晌,吴海平赶着马车自其身旁经过,随即朝着李惟俭挤眉弄眼了一番。

  李惟俭尚且不知其意,结果就见行不多远,那车轮刚好压在一处坑里,车厢里顿时传来杀猪般的惨叫来:“野牛的!你会不会赶车!”

  李惟俭心中暗笑,想来这一道上有这俩家伙的好儿了!

  这步行自然比不得车马,待其回返荣国府,这会子已是申初二刻。二月末天气转暖,李惟俭走了一身汗,这风沙一吹,待进得自家小院儿便有些灰头土脸。

  红玉迎上来招呼一声,立马递过来帕子:“四爷这是怎么弄的?”

  李惟俭乐呵呵道:“别提了,半路撞见蓉哥儿、蔷哥儿不知怎么挨了打,就把马车让给他俩了。”

  红玉吓了一跳:“四爷没事儿吧?”

  “我不过多走了两步路,哪来的事儿?”

  “那就好”

  此时晴雯也迎了出来,听得李惟俭所言,顿时绷着小脸儿道:“四爷真是好心,换了旁人你看还有谁会搭理?”

  李惟俭没接茬,反倒问晴雯与红玉:“还咳嗽吗?”

  晴雯就道:“大好了呢。四爷那蒜汁儿果然有用,吃了两日这嗓子就舒坦多了。”

  李惟俭也没纠正晴雯的说辞,只施施然进得正房里,待香菱打了水来,净手洁面,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这才落座歇息。

  这会子过了饭口,红玉提了食盒便问李惟俭想要吃些什么,李惟俭随口点了两样,红玉自晴雯处取了些银钱便快步而去。

  今儿荣国府内倒是风平浪静,李惟俭过问两句,便暗自思量起来。

  今日出门本就是应有之意,果然便撞见了周长史。常言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手中攥着一成水务公司股子的事儿,只怕明儿就得传出去。

  既然定下惜售之策,这会子自然不好再外出露面,总要抻上几日再说。倒是贾府里,只怕明日便会听得动静吧?

  他却不知,这会子东西二府早就得了信儿。

  宁国府。

  三间抱夏五间正厅的正堂里,贾珍静气凝神,提笔缓缓勾勒,待笔墨落下,一副美人图跃然纸上。

  周遭妾氏凑上来,没口子的称赞,贾珍却面上恹恹。

  前些时日儿媳妇儿秦可卿就病了,好好坏坏的,请了两府太医会诊,汤药当做饭吃也不见好转。

  今儿在衙门里所得了信儿,说是圣人怜悯勋贵抛费日高,便准许勋贵缴一顶三买入水务公司的股子。按着品级,贾珍得了九千股子的份额。

  这些银钱不多不少,贾珍并不在意,一早拿定心思改明儿就缴了。至于李惟俭手中有一成股子的事儿,他虽听闻了却没多想,刻下贾珍大部分心思都在儿媳妇儿身上。

  施施然喟叹一声,忽而瞧着几个妾氏没得意趣,便哄苍蝇也似的摆摆手:“都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贾珍于府中说一不二,几个妾氏不敢触霉头,须臾光景便走了个干净。

  过得半晌,管事俞禄忽来请见。贾珍耐着性子让其入内,俞禄见过礼便道:“小的听得一桩事,说不得能医治少奶奶的身子,不知该不该说。”

  贾珍闻言顿时一振,喝骂道:“奴几辈儿的,这等事还说该不该?且快些道来!”

  俞禄打躬作揖,连忙道:“小的听西府下人说嘴,说大奶奶的堂弟俭四爷,手里攥着个方子,许是自茅山上得来的仙方儿。不拘是什么症状,服上两剂定然药到病除。”

  “果真?”贾珍顿时大喜。

  俞禄就道:“小的细细打听了,老太太身边儿的林姑娘,前些时日又犯了病,俭四爷送了一罐子药,服了两日就大好了;据说俭四爷房里的丫鬟这几日染了风寒,吃得也是那方子。”

  贾珍合掌起身,负手来回走了几步,面带喜色道:“你去给俭哥儿下个帖子……不妥!”他忽而想起来,前些时日为着贾蓉的事儿,已经求过李惟俭一遭了,如今还欠着一顿酒宴呢。

  顿足略略思量,贾珍抚须道:“吩咐下去,一会子置备酒宴,我亲自去请俭哥儿一趟。”

  当下贾珍也顾不得下人预备软轿,安步当车领了几个小厮便朝着西府行去。

  贾赦院儿。

  大老爷贾赦新得了一房美妾,手头儿银子宽裕,只在家中耍顽两日便在外间青楼楚馆流连不已。

  这日虽喝得面红耳赤,可却赶在申时回了府邸。

  进得东院儿仪门,婆子一声发话,姬妾等纷纷迎将出来。邢夫人见贾赦饮多了酒,连忙命丫鬟预备醒酒汤,又打发人准备热水等自是不提。

  贾赦进得正房里,落座后饮了醒酒汤,酒意渐褪,将姬妾打发下去,自己端坐了捻须蹙眉,思量不已。

  邢夫人陪着小意,凑过来问道:“老爷可是有心事?”

  “嗯?嗯……”贾赦不答反问:“你今儿可去了梨香院?姨太太怎么说的?”

  邢夫人在一旁陪坐了,说道:“好话赖话说了一箩筐,我瞧姨太太的意思,似乎是同意了。”

  “这就好。”贾赦素日里大手大脚惯了,那三千两银钱不过十来日光景便抛费了大半。想着今儿得了的信儿,贾赦默默算计了一番,车庆和那两千两银子若是到了手,这股子的银子也就有了。

  只是他也得了信儿,说是那李惟俭手中竟握着一成水务公司的股子!贾赦顿时就动了心思。

  他默默算计,如今水道每月收益三十几万两银子,待水务公司开张,说是惠民之举,可总不能赔本吧?

  就算水价减半,那一个月也是大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一成股子就是小两万两!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大老爷贾赦本就是个见钱眼开的?

  此时他却忘了前些时日一言得罪李惟俭的事儿,只暗暗恼恨那李惟俭为何偏偏是二房珠哥儿媳妇的堂弟,若跟自家扯上干系,这也好说话。如今却不好寻由头去寻那李惟俭。

  邢夫人见贾赦面色一会儿一变,心中寻思了好半晌,这才开口道:“老爷,这二姑娘年岁渐渐大了,眼看着就要到开亲的年纪,老爷可得想着张罗张罗了。”

  “嗯?”贾赦狐疑看向邢夫人。

  他素日极少过问迎春,连带填房邢夫人也绝少过问,怎地偏生这会子说起了迎春?

  他却不知,司棋这些时日得空便寻王善保家的说项,一来二去,这王善保家的眼见李惟俭水涨船高,便也动了给外孙女寻个好去处的心思。

  于是乎今儿一早便寻了邢夫人,只说那李惟俭小门小户的,二姑娘迎春嫁过去那是下嫁,料想也不敢再说嘴陪嫁简薄。如此一来,省了婚嫁银子,那李惟俭生得好又有前程,二姑娘心中怕是也极乐意,岂不是一举两得?

  邢夫人略略思忖,果然动了心思。

  贾赦还有个贪花好色的名头,这邢夫人却只是贪财。早些年嫁过来时,因着生怕被贾家看轻了,邢夫人出嫁时几乎将家中搜罗干净。(注一)

  进得府中更是小意逢迎,根本不管贾赦如何荒唐,只一门心思为自己捞银子。

  二姑娘迎春出嫁虽说是公中出一笔银子,可东跨院怎么也要表示一二。若果然下嫁给李惟俭,这抛费正好省了。如此,来日这银子不正好落在她手中?

  因是,这会子邢夫人才提将出来。

  眼见贾赦瞥过来,邢夫人顿时僵硬一笑,道:“老爷,我说的可不对?”

  却见贾赦面上狐疑褪去,忽而露出笑意来,合掌赞道:“对,怎么不对?哈哈哈,太对了!我怎地就没想到!”

  着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般由头最好不过!

  细细一思量,贾赦忽而想到,若定下了婚事,那李惟俭成了自己女婿,彩礼送些股子不过分吧?

  贾赦越想越美,搓手起身来回踱步。他城府不多,最不耐等候,当即点过一名丫鬟道:“你去,给俭哥儿下帖子,就说老爷我找他有事相商。”

  丫鬟应了,拿了贾赦名帖,快步朝着后院儿李惟俭住处寻去。

  过得一刻,那丫鬟只自个儿回了来。

  贾赦迫不及待问道:“俭哥儿怎么说?何时来啊?”

  丫鬟屈身一福道:“回老爷,俭四爷如今正待客呢,只说回头儿得了闲再来拜访老爷。”

  “嗯?”贾赦皱眉道:“姓李的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他待的哪门子客啊?”

  “回老爷,是东府珍大爷。”

  贾珍?

  贾赦推己及人,顿时就急了:“坏了,这珍哥儿不会是想把惜春嫁给姓李的吧?”

  注一:原文邢德全提过,邢夫人出嫁把邢家卷空了,可见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

第49章 大老爷的算计

  却说贾珍领着几个仆役兴冲冲朝荣国府行来,不料半道便遇见一辆马车自宁荣街西面儿行来。

  贾珍也不曾在意,那赶车的车夫却忽而嚷道:“老爷,蓉大爷、蔷二爷遭了难了!”

  “嗯?”贾珍驻足,抬眼瞥过去,这才看出那赶车的车夫旁竟是贾蓉身旁的小厮赖尚文。(注一)

  赖尚文哭丧着脸儿不等停了马车便跳将下来,掀开帘栊便露出车厢里哼哼唧唧的贾蓉与贾蔷来。

  前文不表,却说这一路上吴海平成心使坏,专挑坑坑洼洼的地方行过去,可把贾蓉、贾蔷颠了个半死。

  最后实在遭受不住,赶了吴海平,命贴身小厮赖尚文赶车。这赖尚文也不曾干过车夫的活计,胡乱挥鞭子,起初还好。待进得内城门,那骡子忽而发了狂,横冲直撞径直将车轴给撞断了。

  赖尚文撞了个鼻青脸肿,车厢里那俩货更惨,原本只是皮肉伤的贾蔷竟断了腿!

  赖尚文只得使了银钱,雇请了一辆马车,是以这会子才到得家门口。

  赖尚文简短截说,将内中情由说了一遍。奈何这会子贾珍心思全在请了李惟俭医治秦可卿这事儿上,哪里耐烦理会这起子事儿?

  当即皱眉呵斥道:“好畜生!素日里惯会招惹是非,此番如何挨的打都不知!错非老子如今有事儿,定要好生教训你一顿。把他送回家去,莫要烦我!”

  赖尚文讨了个没趣,只得催着车夫赶赴前方宁国府。

  贾珍暗道一声晦气,心中将贾蓉骂了个狗血临头,领着一干仆役这才进到荣国府中。

  宁荣二府同气连枝,贾珍只说来寻李惟俭,门子、仆役不敢怠慢,紧忙分出一人来引路。

  贾珍自仪门前过穿堂到得夹道,绕过东跨院,走不多远便到了李惟俭的居所。

  临到近前,贾珍长长舒了口气,面上怒容褪去,转而笑将起来。

  仆役上前叫门,过了会子便有个伶俐的丫鬟迎上前来。得知是贾珍来访,红玉不敢怠慢,紧忙入内通禀。

  须臾光景,李惟俭出门来迎,遥遥便拱手道:“珍大哥怎地来了?诶呀,莫在外间候着了,快快请进。”

  贾珍笑道:“我此番不请自来,却是做了恶客,俭兄弟莫要着恼。”

  李惟俭道:“哪儿的话?珍大哥这般贵客,素日请都请不来呢。”

  李惟俭笑着将贾珍让我屋里,贾珍一眼瞥见桌案上不曾拾掇的碗碟。当即道:“俭兄弟还不曾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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