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板着脸盯着司棋,须臾好似桃花绽放,露出笑容来,连连拍着司棋的手道:“这事儿若是成了,总少不得的好处。”
着啊!邢夫人越想越妙!
迎春嫁不嫁李惟俭不要紧,要紧的是拿住俭哥儿的把柄。邢夫人也不贪,三百五十万两银钱,分她个十万、八万的不过分吧?
司棋嗫嚅着应下。
有道是:事不密则失其身,人不密则失其臣。邢夫人虽不知此言,却也大抵知晓内中道理。
她思量着道:“回头儿我让你姥姥去配了药来,再寻个机会请那俭哥儿来吃酒。此事若成了,我请老太太升你做一等丫鬟。”
司棋却道:“我这也是为二姑娘着想……大太太,我不求旁的,只求一辈子伺候二姑娘。”
邢夫人闻弦知雅意,心道什么伺候二姑娘,这分明是奔着当通房丫鬟去的。她笑着也不揭破,思量着撸向衣袖中的手腕。转而又停下,说道:“你且稍待。”
邢夫人转身进得里间,自首饰匣子里寻了个最不起眼的银镯回来,笑吟吟塞在司棋手中:“拿着!”
“这”
“赏你的,拿着就是了。”邢夫人道:“此事我不好出面,还得你在此中张罗。”
司棋心中好一阵无语,本想借邢夫人来促成此事,不想事到临头邢夫人万事不沾,反倒推到了自己头上。到得此节,也不由她不应承。
于是司棋一咬牙,颔首道:“好,那我思量思量。”
司棋退下,邢夫人思忖了下,又命人叫来了王善保家的。给俭哥儿下药须得司棋想法子,可这药总要邢夫人想办法。
须臾光景,王善保家的来了,邢夫人耐着性子与其扯了几句闲篇,这才打发了丫鬟,压低声音将方才的事儿说了出来。
这王善保家的也不是个良善的,闻言暗自思量,只摇头说难办。
邢夫人自知这陪房的性子,当即舍了两枚银稞子,那王善保家的这才眉开眼笑道:“太太,我听闻铁槛寺有个马道婆,本事最是厉害,此事去寻那马道婆一准儿没错。”
“马道婆?”邢夫人思量了下,道:“听着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了。”
王善保家的就道:“二老爷院儿里的赵姨娘,隔三差五的就请那马道婆来,许是太太耳闻过。”
邢夫人这才想起来,恍然道:“原是她啊,就是不知她口风”
王善保家的就道:“我换个说辞,保准不让那马道婆起疑。”
“如此就好。”
计议停当,事不宜迟,王善保家的当即离了荣国府,借了府中的马车,朝城外铁槛寺而去。
待寻了那马道婆,只说邢夫人与大老爷贾赦房事不协,舍了二两银钱,这才淘换了一包和合散。马道婆反复嘱咐,说此和合散不可多用,大抵是一坛老酒掺上二钱便足矣。
王善保家的没口子应下,转头回了府邸,却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寻了一坛桂花酿,将那一包近二两的药粉尽数倒入,转头儿又送去了司棋处。
司棋得了那坛酒,只心中谋算着找由头宴请李惟俭,全然没问该饮多少。
将那一坛桂花酿藏好,司棋转入西厢去伺候二姑娘迎春。这会子迎春正与探春聚在一处,二人低声商议着,润色着李惟俭的话本子。
探春年岁还小,连女四书还不曾通读过,寻常语句不会润色,那英雄豪杰的言语,她却是信手拈来。
司棋在一旁候了半晌,总算捱到探春走了,这才凑到迎春身旁道:“二姑娘,我方才想着,这些时日姑娘总去叨扰人家俭四爷,不若寻个由头,也回请俭四爷一番?”
迎春停下笔墨,思量着看向司棋。说道:“这……孤男寡女的,总是不好吧?”
司棋就笑着说道:“哪里不好了?姑娘可思量着,如今俭四爷起了势,这外间不知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要寻俭四爷做良配呢。姑娘若再不紧着些,只怕事后便要追悔莫及呢。”
这般道理迎春自然也是知晓,如今被司棋点破,二姑娘心中一紧。可偏生她是个没主意的,半晌只道:“我,我也不知……不若去问过大太太?”
司棋心中顿时有了底:“就是大太太急着过问呢,姑娘若是没意见,不若我过会子去邀俭四爷?”
迎春顿时面上羞红,只声如蚊蝇的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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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以本伤人节节升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东北上小院儿。
已近暮春,李惟俭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更多的是看一些时文、策论。红玉、香菱两个丫鬟在暖阁里忙碌着,为床榻罩上蚊帐。
“嘿~”莹下了力气,自己捧着个硕大的熏笼将其挪腾到厅堂角落里。这憨丫头气力十足,两个粗使丫鬟方才能抬起的熏笼,她自己提着就走。
晴雯提着鸡毛掸子看得暗暗咋舌,心中暗忖,若是莹给自己来一下子,岂不是命都要没了?
正当此时,外间来人,晴雯便迎了出来。过得须臾,晴雯蹙着眉头回返,道:“四爷,那司棋又找来了。”
李惟俭放下铅笔,起身舒展身形道:“许是二姐姐有事儿?请进来吧。”
他方才落座,那司棋便已转过屏风到了近前。屈身一福,司棋笑着道:“四爷,我们姑娘说这些时日没少叨扰四爷,就想着明儿预备一桌酒宴,好生谢过四爷呢。”
李惟俭纳罕道:“这却怪了,二姐姐帮我润色话本子,怎么反过来还要记我的好儿?”
司棋道:“许是因着四爷,我们姑娘近些时日舒心吧。”
李惟俭暗忖,二木头那性子,连被奶嬷嬷欺负了都不敢主张,荣国府里的山下又生着富贵眼,惯会捧高踩低。她这般性子,必然不受待见,想来素日里没少被刁难。
荣国府内的风言风语李惟俭自是知晓,却浑不在意,想来就是因着这些风言风语,迎春的近况才好转了许多吧?
想明此节,李惟俭笑着颔首:“好,我知道了。可定下了日子?”
“明儿下晌,四爷何时回来,径直过去就是了。”
李惟俭点头应下,司棋这才喜滋滋告辞而去。
一旁的晴雯瘪瘪嘴没说什么,她素来是小姐性子丫鬟命,倒是不曾看轻过迎春庶出身世,只是觉得二姑娘的性子、品貌配不上俭四爷;余下三个丫鬟,红玉是个伶俐的,这般话从不出口;香菱呆、莹憨,于是便再无人说嘴。
转过天来,待辰时过了,李惟俭这才与吴海平驾车出府,会同丁家东西,朝着内府而去。
亮了牌子进得内府衙门,一路寻到二堂,与小吏言语一声,须臾便被请了进去。
二堂里,忠勇王正愁眉不展,负手来回踱步。见李惟俭,连忙摆手道:“正要寻复生呢,这两日不少水井也降价往外发卖,采买咱们甜水井的百姓愈发稀少……不知复生可有法子解决?”
李惟俭察言观色,问道:“王爷想来心中有计较?”
那忠勇王颔首道:“本王打算禀明圣人,禁绝京师内的苦水井。”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李惟俭笑着道:“王爷此法自是可行,只是此事牵扯极广,怕是一纸公文不能禁绝啊。依着学生之见,王爷不若以本伤人。”
“以本伤人?且说来听听。”
“干脆,二十口水井免费送水。”
“免费?”忠勇王驻足诧异道:“要免费到什么时候?”
“一直到京师里的水道死绝。”
忠勇王不乐意了:“不成不成,圣人还指望着水务抽银子呢,哪里能免费?这要是拖延个一年半载的,岂不是坏了圣人大事儿?”
李惟俭眨眨眼,说道:“王爷怕是想差了,这免费送水……跟赚银子可不耽误啊。”
“啊?怎么就不耽误了?”
“水务方才铺展,四下富商看中的是水务来日的盈利,又不只看眼下。而若看来日盈利,须得看水务在京师水道占了几分。若水务占上九分,富商岂不趋之若鹜?”
忠勇王思量了半晌:“好似有些道理。这般说来,那股子交易所……能开张了?”
李惟俭笑着颔首道:“前几日便能开张了。”
忠勇王眉头舒展:“好好好,那就择个黄道吉日,且看这股子能卖出去几分吧。”
什么营生最赚钱?自然是垄断!
若水务垄断京师水道,自然会给水务公司股子以信心支撑,这股价节节攀升,股子自然就好发卖。
忠勇王重新坐定,这才许舒出一口气,微笑道:“对了,你那主意圣人考量良久,今儿给了准信,可行。”
李惟俭便道:“如此,王爷可暂且引而不发,待股子发售再徐徐放出。”
“唔,本王知道了。”忠勇王面上苦闷。这于经营一道完全不通,执掌内府更是赶鸭子上架,若有可能,忠勇王只想着重回军中。带兵打仗可比如今这来回算计着爽利多了!
罢了,这主意既是李惟俭出的,想来也只有李惟俭最知晓该当如何,他按部就班就好。
心中暂且放下股子的事儿,想起前几日,忠勇王便道:“对了,那日陈首辅进京师,本王当面儿可是举荐了复生啊。且等忙过这些时日,首辅必要见一见复生。”
“啊?”李惟俭面上古怪。心道,那陈宏谋他躲还躲不及呢,哪里敢往跟前儿凑?只是瞧忠勇王笑吟吟的模样,好似出自一片好心。他便只好苦笑着应承下来:“哎,那便多谢王爷举荐了。”
话是这般说,李惟俭心中却拿定了心思,待见了陈宏谋,他干脆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
忠顺王府。
长史周安随着承奉司太监沿着抄手游廊而行,一路过得宫门,转过后罩楼,入得后花园中。行不片刻,便到得一处所在。那额匾上题着字‘百善轩’。
太监道:“周长史,王爷便在内中等候。请吧。”
周安随意拱了拱手,抄手入得内中,便见年近五十的忠顺王靠坐软塌之上,一旁还有个妙龄女子伺候着海船运来的果子。
见过礼,忠顺王随意摆了摆手:“说罢,何事啊?”
周安瞥了一眼那女子,忠顺王便冲着那女子摆摆手:“你且先退下吧。”
女子应了,扭着腰身款款退下。周安看得心中燥热,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王爷,候家又寻了下官,比照先前又提了一钱银子。”
忠顺王不由得心动不已:“三两六钱?嘶……这帮子老西儿是真阔绰啊。”
周安拱手道:“王爷,姓侯的的说了,这价只留两日。若王爷不松口,只怕姓侯的就去寻别家了。”
忠顺王道:“三十万股?”
“是。”
忠顺王一拍桌案,道:“卖了!一两银钱入的手,转手翻着翻的赚,天下间竟有这般好营生。唔,就只卖三十万股子,余下的先观望一番,说不得过些时日这股子还得往上涨。”
“是。”周安应下,心中如释重负。亏得王爷应承了,若此番还要拿捏,他周安可不知如何安抚侯家人了总不能将那到手的银冬瓜退回去吧?“下官这就去回那姓侯的。”
周安正要退下,却被忠顺王唤住:“不急……唔,那姓李的秀才,手里头还有不少股子吧?”
周安哭笑不得道:“王爷,先前那好事儿可没有了。如今吴海平雇契可是在李惟俭手里。”
忠顺王就道:“本王能不知道?咱们这回也不欺负人,就照着一两银子一股的价钱买,这总不算欺负人了吧?”
“这……下官先试试吧。”
周安心中哀叹,这等唾面自干、反复无常的小人之举,实在让人腹诽。只怕如今的王爷,再也回不去过往了吧?
………………………………
荣国府。
这日李惟俭早早回了自家小院儿,略略休憩,先教了晴雯识字,又随口提点了两句香菱该看的书册,转眼便过了申时。
李惟俭换过衣裳,正要去往东跨院儿,便有丫鬟寻来,却是二姑娘迎春房里的绣橘来请他赴宴。
李惟俭领了红玉随着绣橘一路朝着东跨院儿行去。照说都在荣国府里,李惟俭要去东跨院儿,总是在内宅行走更近一些。实则全然不是,这大老爷贾赦的东跨院自成一体,在外间开了个黑油大门,绕过马厩后身,行得一阵才算是到得东跨院儿。
因是三人并未在内中行走,反而自侧门出来,走私巷,绕了半圈这才进得黑油大门里。
东跨院分作三重,最外间一重仪门,旁边儿便是贾赦的外书房。此后再过两道仪门,才算是内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