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片土地,不需要沙盘,黄忠自己闭着眼都不会走丢。
往西二十余里便是隆中,再往西走,左边是山右边是河,地势变得逐渐狭窄。
而在上方有一座小县城名唤山都,要是黄忠和军师所料不差的话……
果然,因为屯田被迁走百姓而破败的山都重新热闹了起来,一支曹兵驻扎在此,旁边人声鼎沸,还在不断加高堤坝。
堤坝的北面开了个小口,黄忠记得那边还有个水泽,应当是将水引到了那里。
既如此就不需要再犹豫什么了,黄忠面无表情的抽出了长刀,带领身后的士卒扑了上去。
夜色逐渐弥漫了上来,但樊城依然灯火通明,攻城还在继续。
此时两边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曹仁自己都带队冲击了几次,但樊城借着城高和弩箭托底,最终还是顽强的打退了一次次进攻。
而在又击退了一次进攻之后,刚装填好弩箭的赵累抬头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
但嗓子又干又哑,努力许久,最终也只是发出了一个短促的词:
“黑色……”
徐庶抬头看去,夜色中能看到一片更黑的东西从西面漫了过来。
而在近了之后,还能看清楚这黑色的东西映着火把的光芒,是水。
“水?”曹仁刚准备躺下就听到亲卫来报。
这几日他同样也不好受,亟待睡个好觉,但这个消息击碎了他的打算。
“蔡瑁好狗贼!”休息不好的曹仁当即发火。
但随即反应过来,派去截水的蔡瑁晓水事,不会犯如此低级错误,因此解释唯有一个。
山都失守了,但曹仁想不明白:
“刘备哪里来的人手?”
但不管想不想的明白,曹仁更清楚另一件事:攻樊城终究是失败了。
现在也没有下雨,如果是前两日,士卒完全可以被强令着继续攻城,但现在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会变成改变结果的因素。
而这场小洪水,便是如此。
攻城的士卒们很快退去,徐庶毫不犹豫拉着赵累一起睡了个久违的懒觉。
而第二日起来,站在城头,徐庶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感叹道:
“好一片泽国!”
上游漫下来的水并不多,只够淹到脚背,但这些水足够让土地泥泞,让士气大跌。
徐庶笑的很开心:
“看来,乐进这个胆烈猛将,终归还是不敌荆州老卒。”
第244章 淮阴侯旧事
同样的一份情报,根据了解程度的不一样,最终就会得出完全迥异的结果。
就如对于黄忠的判断一样。
曹仁对于襄樊战场并不是很熟悉,因此来此后就连夜翻阅了乐进留下的情报记录,以及征调蔡瑁蒯越文聘等荆州本地人参议军谋。
关羽的计划并不难猜出来,遣偏师以黄忠这个本地人挂帅,依岘山地势之利结寨筑关以锁襄阳城。
如此襄阳北有汉江绝途,南有两山夹一道中间的营寨,自然难以动弹。
但刚巧,乐进最善攻城摧寨先登夺旗,曹仁心想。
黄忠是谁?蒯越和蔡瑁心想。
故而曹仁倾力攻樊城也同样是隐隐对乐进有所期待。
但看着营寨中薄薄的一层水,曹仁方才回味出来,这情报似乎似乎出了点差错。
“山都是什么情况?”
站在水中,曹仁面色不改询问蒯越。
此时已是清晨,既然强取樊城已经失败,曹仁索性令大军往后缓撤筑寨,随后强迫数日操劳的自己和士卒都休息一下,让脑袋重新变得清明。
毕竟接下来的战事会更加难熬,他也要调整自己糟糕的状态。
自从听闻宛城被围后蒯越就有点魂不守舍,面色发白慢了半拍才回道:
“文聘将军昨晚便已率兵前去查看,刘备军袭取山都,并倚仗汉水对峙。”
“那老将箭术不俗且部曲有弓弩,隔江压制使得堤坝缺口难掩,文将军遂收拢溃卒而回。”
曹仁思考一下,只是自语道:
“看来乐进已败,襄樊已失。”
蒯越的脸色再白了两分,虽不明白黄忠这老革是如何胜了乐进的,但他们荆州系自是要担责的。
而且曹仁如今连蔡瑁是死是被擒都懒得再问,已经表明了一部分态度。
蒯越心中的危机感愈发强盛,于是也强打精神建议道:
“当断则断,如今将军宜速援宛城。”
自从荆州被一分为二之后,襄樊就成了最前线,百姓内迁屯田,在新野、安众、穰县等多地设屯田点。
大姓亦被内迁,或移许都或移宛城,其中便包括了蒯氏。
曹仁不看蒯越,只是盯着这险些拿下的樊城,目有遗憾之色。
宛城当然要救,除了丞相在那里,还有个更加紧要的问题……
“曹军粮草应当所剩不多。”
樊城上,徐庶一边眺望一边与赵累分析:
“曹军粮草本就捉襟见肘,三日急攻,士卒昼夜不停,营内炊烟不绝。”
“欲令士卒效死命,当丰食以,粮草消耗较平日更甚。”
赵累脸上也有淡淡的笑意:
“如今功亏一篑,既无力再攻,定然速返,既为解围,也为讨粮。”
樊城往北地势开阔,因此在城墙上也看的清楚,交战以来曹营倒是朝北派去了一骑又一骑,但鲜有大宗辎重车从南边过来入曹营的。
而且两人也看的清楚,如今曹营升起的炊烟已经不如往日多了。
最后看了一眼曹营,徐庶便下了城墙。
汉水漫过来之后让这片战场成了烂泥地,有好有坏。
曹军士气大跌让樊城转危为安,但同样是这片烂泥地,让樊城也没办法趁机出兵扰袭,拖延曹军北归的步伐。
一个无力攻,一个无力追,既如此还不如早做打算。
在徐庶心里,樊城之战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他需要想办法带更多的生力军,与曹仁拼支援速度,和云长将军会师宛城。
脑袋里转动着种种念头,徐庶心底也悄悄浮起一点遗憾。
玄德公这边的人马还是太少了,此战若是能再多个一万兵马,或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按捺下不切实际的想法,徐庶急令:
“速去襄阳城请寻黄将军来此。”
“我等需即刻动身,援助关将军!”
在马良听了樊城信使的述说急匆匆去寻黄将军时,宛城北已经进入了对峙的局面。
前一日傍晚时三千骑赶到博望,冒险造浮桥抢渡急援宛城。
但藏在西鄂县城中的关平突然领四千兵马杀出,破敌于半渡而击,略有斩获并烧毁浮桥。
抢渡的计划破灭,而且对岸还有敌军虎视眈眈,曹骑将领干脆下令就地驻扎隔河而望,等待后军到来挟大军破之。
次日曹洪挟七千步骑赶到,看着阻碍他们前进的关字旗不由破口大骂。
只要是曹操麾下的将领,对关羽多多少少都有点意见。
不过曹洪怒骂完并没有冲动下令,而是回头问道:
“我等迟一刻,兄长就危一分,文烈以为当如何破敌?”
“叔父。”曹休曹文烈与曹洪见礼道:
“宛城危殆,我军携带辎重粮草而来,虽久战必胜,然此役唯有速胜一途。”
这个简单的论调与曹洪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因此当即迫不及待道:
“速说。”
曹洪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故而每次出军必携带年轻子侄,一为提拔亲近,二为补己不足。
想到这里曹洪不由得有些可惜,若是早知大兄危殆至此,应当带曹真一起来的。
不过曹真在邺城率兵震慑大姓也很重要,毕竟此行之辎重,十之八九都是大姓所献。
曹休则是有三分激动三分紧张,对面关字旗他当然知晓是谁。
他没亲眼见过白马解围,但亲眼见过长坂坡这刘备是如何败走,那关羽当真无敌,长坂坡怎没以一当千?
一个河东亡命徒罢了,怎比得熟读兵略的世家子?
曹休志得意满的提出了提出了自己的计划,他曹文烈,当一鸣惊人!
过了晌午之后,曹军再次开始了声势浩大的造浮桥渡河。
浮桥下水便有士卒第一时间上岸,然后努力与袍泽结阵,妄图稳住阵线,给身后的曹兵争取时间空间。
曹军营中,曹休心叹可惜,如此良计,关羽竟不在?简直有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感觉。
他看到那酷似关羽的小将身先士卒,带兵奋勇厮杀,誓要将渡河的曹军给赶回去。
很快就如汝所愿,曹休心说。
刘备军全军压上,渡河的曹兵很快就迎来了溃败,甚至有兵卒临阵而逃,反冲曹军主阵,一时间军阵也起了一点骚乱,军阵整体开始后退,似乎想与溃卒拉开距离。
不过曹军溃败的实在是太过丑陋,关平犹豫了一下,但随即下定决心,决定再衔尾追杀一番,不知不觉已率兵过了浮桥中线。
就是如此!曹休站在原地不动,引颈以盼刘备军入瓮。
而也就在此时,西鄂县城内,有百骑犹如离弦之箭,打马而出。
为首者赤马红脸,拖刀疾驰。
曹休睁大了眼睛,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快,再退些,引他过来!”
旁边的曹洪欲言欲止,总觉得有一股遍体生寒之感。
但实际上已经用不到那么多反应了,百骑入阵,将曹军本就溃散的阵型冲的更加七零八落。
而在中间有一骑如同赤色鬼魅一般突了进来,左闪右躲之间毫不减速,对着曹休直晃晃就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