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徐妙锦说了这般话,方孝孺便好奇的问道:“徐五姑娘有什么想法?”
“叩阙!”
徐妙锦道:“如果诸位真为了张天,不妨发动名下所有仕子,于洪武门外叩阙!”
方孝孺一愣,道:“自古以来,有冤方可叩阙,此事于理不合。”
徐妙锦摇头:“莫非张天就不是冤,诸位夫子不妨出去听听,现在民间什么声音。”
“什么?”
刘三吾一愕,便将府上管事叫来。
少顷,府上管事走来,然后道:“回老爷,如今外头风向全部变了,所有人都在为太孙殿下求情0”
“啊?”
刘三吾一愣,“为啥?”
管事挠挠头,道:“最先从青楼传唱出来的,说太孙至纯至情,情比金坚,反正都在为殿下摇旗呐喊。”
“然后就是各里坊的妇子们,听了太孙的事迹,非但没有指责太孙,反倒是说太孙仁义情重,若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不能为百姓着想,还有谁有资格呢?”
“借着就是各官吏的夫人们大吹枕边风,变了,风气莫名其妙的全变了!”
“京中的举子们对此也多有议论,有个叫黄淮的浙江永嘉举子更是写下了一篇长赋到处传扬,先把皇上夸得花团锦簇如尧舜再世,又引经据典,大肆赞扬太孙是受了陛下教化,君明臣忠,一通儿吹拍,似乎非如此君便不是明君,臣便不是忠臣了。”
听着管事连连说着外面的情况,这些久居深宅大院的夫子们顿时惊的下巴都掉了。
然后倒吸凉气的看着徐妙锦。
此时方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多么恐怖!
这是控制渔轮风向啊!最先博取女人的同情,然后将此事渲染,稍稍点了一把火,就让京师交口相传!
旁人从来都看不起的女子们,却被徐妙锦利用了,并且成了一股子难以抵挡的狂风暴雨!
高!这手法,刘三吾和方孝孺听着都头皮发麻倒吸凉气!
两名夫子呆呆的看着徐妙锦,眼中多有深意。
这若不是张天的老相好,能不遗余力的干这么多事?
张天这些个女人,真的各个不凡啊!
单一个徐妙锦的手腕,恐怕是他们这些读经义的学究们一辈子难以企及的了!
她还是个女子,这若是个男人,若是扎入官场,不知要掀5.8起如何的腥风血雨!
徐妙锦并没有多为自己说什么,淡淡的道:“时机已经足够成熟,皇上尽管闭门不出,但如果有人带头,将无数学子推向洪武门外,事关乎国朝未来,国家人才兴旺之大事,你们还会觉得皇上会淡然处之?”
方孝孺沉默片刻,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胁迫君主?”
徐妙锦点头:“是,所以就需要有牺牲,届时您二老出面,逮捕一批人入狱,目的不在于叩阙,而在于需要让老爷子知道外面的风气,需要让他老人家听一听声音,总比现在盲人摸象要好。”
“将希望寄托在朱允身上,指望他将声音送到老爷子耳朵中,这不现实。”
“若不自救,情况如此恶化下去,才是对张天最大的不利。”
说罢,徐妙锦抱拳:“如此之事,只有您诸位冒险方可得,事有利弊,或有风险,一切都在诸位一念之间。”
应天城依旧在银装素裹之中。
街肆上也依然人山人海。
张天出去的九天,应天城似乎并没有丝毫变化,当然,是于百姓来说的。
平民百姓关心的永远都是柴米油盐,他们不会,也看不到上层的风云变迁。
国家君主的更迭,于他们来说,无关乎痛痒,顶多也不过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官场不同,一朝天子一朝臣,无数人都将自己的政治前途押到了张天身上,张天不能出事,也不允许出事!
张天是他们的希望!
高深斑驳的紫禁城,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上,已经裹上一层薄薄的雪花,迎着旭日,正在缓缓融化。
乾清宫内,养心殿前,朱元璋背着手,站在空旷的大殿面前,感受着冷冽的寒风,仰头眯眼望着天空的暖阳。
风很冷。
即便又太阳,依旧寒风凛凛。
朱元璋面无表情,身穿朱紫龙袍,呆呆的望着天空硕大的红日发呆。
吕芳陪伴在身旁,小心翼翼的说着洪武门外叩阙的书生。
外面百姓传出的张天忠贞贞烈,他都听到耳朵里,此时依旧面无表情。
不知过了许久,朱允焦急走来。
“皇爷爷!”
朱元璋没有理会朱允,依旧望着那轮旭日东升的艳阳。
“爷爷,是孙儿不好,外面的那群迂腐书生实在……”
朱元璋挥08手:“你先下去。”
沉默了许久的朱元璋,终于开口,只是甫一开口,就让朱允心凉了半截。
“是。”
朱允不敢多说,恭敬的离去。
朱元璋又回头看着吕芳:“你也下去。”
“老奴告退。”
空旷的养心殿外的御前广场,只有朱元璋一人。
他背着手,狗搂着身体,缓缓踱步下了大理石接替。
九天,他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每一次动气,都是对自己身体元气的大伤。
“大孙。”
“咳咳咳。”
朱元璋开始剧烈咳嗽,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着浑厚的回声。
“爷爷……”
朱元璋双目时而坚定,时而动摇。
“爷爷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朱元璋自言自语,背着手在广场上缓缓踱步。
他说的没错,他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亲手调教出来的最出色的儿子也好,孙子也罢。
他都想牢牢掌控在手里,按照自己意愿去做任何事。
如此僵化的教育,只会让后辈越来越逆反,朱标是的,可张天却并非如此。
“二十六年了。”
朱元璋自言自语,“咱让这个大明,按照咱的意志推进,咱让咱的手下,按照咱的意志去推行。”
“咱读过宋神宗,他给咱的影响很深,熙宁变法的失败,是君主的意志摇摆。”
第439章
“一个强硬的君主,才不会在遇到事情之后摇摆不定,才会让下面的人,按照你的意志坚定不移的干事。”
“咱受他的影响很深,所以咱渐渐长歪了,渐渐的变的极具掌控欲,总以为天下之事,我朱元璋没有办不成的。”
“可爷爷办不成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小孽障!你是爷爷上辈子的孽债!”
“爷爷想了很久,你走了,你爷爷非但没有改变任何心思,反倒是愈加坚定你的重要!”
“没有人能取代你在爷爷心中的地位,你老子都不行!”
朱元璋声音很弱,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和上苍对话。
他缓缓踱步走出养心殿前的御前广场。
苍老的身影,在御前广场显得格外的孤寂。
他缓缓踱步朝东宫走去。
他一直不敢去看张天留下的那封信,他知道那小子嘴巴很利,他怕自己心软。
可他始终扛不住了,九天,仿佛过了九年,没有一日不是心不在焉。
才九天,爷爷才九天不见你!孽障!还踏马说给老子养老,遇到点事就踏马躲的远远地,你男人的霸气呐?
从养心殿到东宫的距离不算远,朱元璋走的很慢。
红墙的道路两旁堆满了积雪。
尤在清宁宫更甚。
朱允不知何时,已经远远从后面走到朱元璋身旁。
“咱进去待一会儿。”
朱允忙道:“爷爷,我陪你。”
朱元璋淡漠的看他一眼:“咱自己进去待一会儿。”
朱允便不敢多言,心里却如一桶水乱晃。
“好,爷爷有事叫孙儿。”
朱元璋没有理会张天,缓缓踱步进了清宁宫。
清宁宫的积雪很重,宫内已经十分空旷,没有任何下人,朱元璋看到这么残破的一幕,心又一次泛酸。
他默默走到书房。
所有的布局都和秦怀别苑一样,惟一不同的,是书房落了许多灰尘。
书房的书桌上堆着几分公文,以及十分扎眼的一封书信。
朱元璋缓缓推开窗户,捏着书信,用力一吹。
灰尘扬起一阵阵薄雾。
椅子上也落满了灰尘,老人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缓缓坐下,一点点掀开书信。
“皇爷爷启。”
朱元璋抿着嘴,继续看着。
“爷爷,对不起。”
这是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