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皇爷为了营救上皇铤而走险,群臣还求到了两位皇太后面前。
是的。
虽然皇爷刚刚登基,所思所想都是京城防卫与如何安抚天下民心,早日迎回上皇驾等。但谁都知道,大明必然要多出一位皇太后的事实。
且太皇太后仁慈,不但免了皇爷生母吴贤太妃殉葬。还怜惜皇爷年幼离不得慈母照顾,打皇爷自己开府就让其照顾左右。
经年相伴,母子情分自然更非比寻常。
日后两宫太后并立,哪个更说了算不好说,但对皇爷影响力更大的必然是吴皇太后。
果不其然。
一听说宝贝儿子也要亲自率军,吴太后差点把魂儿吓飞。
急匆匆进宫,一路直奔养心殿。
见到好大儿,那眼泪就跟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儿啊,为娘知你临危受命,接了这烫手山芋。想要坐稳皇位,就必须干点出彩的事儿。”
比如打败瓦剌,比如救回太上皇。
可……
知道归知道,有太上皇那前车之鉴,她哪还敢让儿子以身犯险?
吴太后宫女出身,不懂许多大道理。但她好歹也是从永乐到仁宗、宣宗再到如今的。能奉承得女中翘楚的张太皇太后法外开恩,不让她殉葬的主儿,哪能真没点心机手段?
这不,见偌大养心殿只余她们娘俩,吴太后就开始掏心窝子:“危险是一方面,再也容易出力不讨好呀!”
到底刀剑无眼。
万一伤着自己则天下动荡,伤着上皇更没准惹来怀疑,甚至引来天下口诛笔伐。
“就算一切顺利,把人接回来了,那麻烦事也在后头呢。这皇位你还是不还?不还不合我儿前头说辞,还了,难保那母子俩不会秋后算账。”
吴太后从潜邸就侍奉先帝,可太知道孙氏手段了。
当年太皇太后不过心疼无故被废的胡皇后,将她座位排在了孙氏前面,就被记恨那么多年。如今自家儿子可是登基称帝,还逼着她下了那让道不许沿途守将理会上皇的懿旨。
让她里子面子都丢尽了,连原本融洽的母子关系都有些岌岌可危。
天知道皇位还回去,那娘俩会不会卸磨杀驴。
朱祁钰愣,继而笑开,果然还是当娘的疼儿子。为防他一时心软,给自己埋下祸患,素来温柔和善从不敢涉及朝政的娘亲都破例了。
想想梦中自己暴亡后,娘亲所受的那些羞辱苦楚。
他这心里不禁又酸又软,只可惜还没等他好好安慰几句,孙太后就急匆匆而来。
进门就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意见。
只说虽然京城兵马数倍于贼兵,可到底紧急招募缺少操练。骤然与贼兵精锐对上,定会死伤重多。土木堡一役,已经折损了太多兵马。
此时此刻的大明,再经受不起再一次重创云云。
字字泣血,句句真心。
仿佛全心全意为大明考虑模样,实际上,她更怕朱祁钰趁机下黑手,以营救为名让自家儿子从上皇变成先皇。
朱祁钰反复劝说,各种保证也没能说服两位爱子心切的娘亲与集体反对的朝臣。
还是石亨主动请缨,求带兵前往将也先跟上皇车驾都留下。
都督石亨,也是随扈出征将领之一,兵败逃回。参加了京师保卫战,混成了功臣。梦中几经沉浮,更成了代宗的托孤之臣。
结果这货贪心不足,想着更大的从龙之功。
竟跟曹吉祥、徐有贞等一起策划了夺门之变,扶朱祁镇复辟。
是个早早就记在朱祁钰小本本上投机分子,没立时处理了都是眼下实在用人之际,又有安抚土木溃兵们的意思。
现在他主动站出来,是瞧着天下大赦也没赦广宁伯刘安,更没赦部分随扈却丢下圣驾跑回来的臣子们。
所以心有余悸,忙不迭努力表现了?
朱祁钰心下了然,面上却特别欣慰派了两路大军。星夜攻击,想打也先个猝不及防。
第15章 是救驾,还是一石数鸟?
和谈未果,大明还忙不迭地另立了新君。
好好的金筹码陡然就掉了价,也先心里自然难掩怒火。但他没想到,朱祁钰那个小儿竟嘴里说着迎回上皇,手上却真敢抄家伙。
派奇兵趁夜攻击,两面包抄。
这哪是救驾?
分明是要把他也一并留下,亦或者,根本就是以救驾为名,直接让亲哥死在阵中。回头朱祁钰那小儿再假惺惺流几滴眼泪,鼓噪着大军攻向瓦剌给正统帝报仇。
可不就隐患后患一起除了,从不臣不弟的畜牲变成拓土封疆的一代雄主了吗?
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远远回首,瞧着那火光冲天的营帐,也先恨得牙痒痒。
匆忙间,连大驾都没顾上带,辎重也丢了不少。
终于解决了敌军断后的人手,石亨就瞧着帝王行驾犯了愁。
就怕这里头有货,自己泼天之功立完了,这辈子就再也没啥出头之日了。毕竟以己度人,谁登临帝位了还愿意把花花江山再拱手让回去?
可又怕皇上是那万万人里挑不出的言行一致,什么监国、登基都是权宜之计。
都是为了大明。
一旦上皇回归,真就利落交权。自己但少一分利落,就与无量前途失之交臂。
不过干大事的人嘛,就算心里纠结成麻花,面上也还是风雨不漏的。只见他利落行礼,恭谨跪在驾前:“卑职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皇爷、上皇都是陛下,没毛病。
只是连呼数声,也没见半点回应。
良久后斗胆挑开车帘,只见内里空空如也。
被也先带着已经奔袭出老远的朱祁镇一步三回头,心比北方九月的寒夜还要冷。
此一去,怕是再难回还了吧?
偏这时候,也先还要戳他心窝子:“皇上这回看见了吧?您那好弟弟就是个佛口蛇心的!往来书信中对您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大兄皇帝。”
“半夜派人进攻他是半点都不含糊,根本不管你死活啊!说不定他巴不得你死在乱军中,好一石数鸟、一举数得呢……”
朱祁镇厉声喝止:“住口,你休得挑拨!”
可心头到底有多猜疑惶恐,只有他自己知道。
翌日,信心满满领命的石亨蔫哒哒跪在大殿上:“卑职无能,只斩杀了数百贼兵,寻获了上皇车驾。却让也先与其主力遁逃,再度挟持了上皇,白瞎皇上奇谋。”
配合他出兵的驸马都尉焦敬也伏地请罪,同时也提出怀疑。
龙椅上的朱祁钰挑眉哦了一声:“爱卿怀疑贼兵能这般利落退后,是因为提前得了消息?”
换言之,也就是朝中有奸细里通外国?
“回皇上的话,微臣不敢肯定。但此事机密,行军亦突然。若非有人通风报信,贼兵不会那么撤退得那般迅速又果断。”
什么辎重、车驾都不要了,只留下些许兵马断后。
虽在两路军夹击下损失了近千人,但也先精锐都在,上皇也在。只要有这些,他就能迅速回到本部召集人马再来攻城。
到时上皇在手,再临沿途关卡时,天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出工不出力,甚至直接弃关逃跑。
朱祁钰双眉紧锁:“查,给朕狠狠地查!就算掘地三尺,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里通外国的贼子给朕找出来剥皮实草。”
他刚要点名刑部、大理寺、锦衣卫、按察司等几部联合行动。
想了又想,还是点名了于谦:“兹事体大,还是于爱卿你多跟着操劳些吧。贼子恶毒,使营救上皇计划功亏一篑。爱卿到了查哪个头上,都要秉公处理。”
群臣:???
摸良心说,焦敬提出有内鬼的时候,他们心下第一反应就想僭越下。勇敢抬头,瞧瞧皇爷面容神情,尝试从中看出些许端倪来。
咳咳。
不是他们想得多,是上皇一旦顺利归来,今上的位置就会极其尴尬。
而且派大军连夜奇袭,怎么看,怎么有点不顾上皇死活的意思。
某一刻,朝臣们的思绪跟也先莫名同步。
但现在皇爷派出了于谦,以刚直不阿绝不曲意逢迎任何人的于谦,那他们这猜测可就站不住脚了。
事关国家,于谦当然不怠慢:“皇爷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
“朕自然是相信于爱卿的。”
朱祁钰眉头微皱:“只是也先那贼一直打着挟天子以令大明的算盘,此番要挟未果,又吃了这么个好大亏。等他顺利回到瓦剌,怕是会清点兵马直攻京城。”
梦中就是这样。
也先拥正统帝这块肉盾,一路顺利掠关,直到京城左近。
以奉还圣驾为名,行敲诈勒索之实。双方谈崩,代宗火线登基。也先恼羞成怒,直接回瓦剌纠集兵马。再度打着奉还圣驾的旗号,率几万兵到大同。
再度吃了闭门羹后,气急败坏的他从紫金关一路杀到京城。
京城保卫战随之打响,于谦的名声达到顶峰。成为虽不入内阁,却可以号令内阁的超然存在。领着兵部尚书的职,手里还管着十团练的兵。
调兵权与领兵权集于一身,却为了大明江山稳定故,明知道正统帝试图复辟而选择袖手旁观……
想想就让朱祁钰欷嘘。
如今有了梦境为警,他可不能再让自己落入那般孤立无援的境地。
更不会任敌军跑到皇城根底下来叫嚣。
所以杀鸡儆猴很必要。
前头那些装聋作哑做壁上观,甚至弃关逃跑让贼兵轻易越过沿途关卡直到京城左进的将领们,发现一个处置一个。
不许任何人求情。
新皇一改往日温雅柔和的形象,俊脸黑沉,特别地铁面无私。
“圣母皇太后亲下懿旨,朕也三令五申。让相关关卡务必严守,不可轻堕贼兵奸计。结果相关人等非抗旨不尊,打着忠义旗号行误国误民之蠢事……”
一句话说到底:国家再怎么用人之计,也绝不需要这种贪生怕死、罔顾圣意之辈。
凡有弃关逃跑者杀无赦,里通外国者并造成重大影响者夷三族。
此令一出,孙太后差点昏过去。
第16章 各退一步
无它,去给也先通信儿的,是她家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