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藩王上位,自然对藩王越发防范。一代代下来,藩王都成了被圈养的富贵金猪,根本没机会施展心中抱负。
赶着他哥好大喜功,他又好巧不巧得了祖宗示警。
哪能不以梦为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各种查漏补缺,争取挽回大明颓势,给大明续命至少数百年呢?
他啊,斗志昂扬着!
而且,起居注官在侧,一直奋笔疾书着。
肯定已经将他孝敬嫡母、心念长兄的仁孝有爱好形象给记下来了吧?
本身好,再养个好儿子继承大统。他就断不会像梦中的代宗一般,纵有戡难保邦,奠安宗社之功,也被史书抹黑成懦弱不堪、贪淫好色的形象了吧!
毕竟窝囊如瓦剌留学生,都因为后继有人,儿子又比较讲究帮着文过饰非。
凭借着释放建文后人,废除殉葬制,而被后世夸奖仁德。
甚至梦中的后世里,还有人剧集赞扬他与钱皇后可歌可泣的爱情。有人为他写书立传,说他虽不是个好皇帝,但是个好人。
呸!
第32章 就这还好人?简直不是人!
朱祁钰越想越觉得恶心。
御驾亲征,葬送几十万精锐部队,搭进去几乎半个朝堂的文武大臣。
给敌军叫门,帮敌军勒索。
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消停,搞夺门之变,反攻倒算,把好不容易充实起来的朝堂差点再度清空。
就算代宗为防他复位,可能审慎太过,让他受了些委屈。
但剥掉帝号、上恶谥、不许进祖坟还不够么?以大伯哥身份命捣毁已故弟媳陵墓是几个意思?
任用奸臣,搞特务组织,把代宗跟于谦好不容易肃清的朝堂再度弄得乱七八糟。
还听信小人谗言,到底都惦着废太子呢!
哦,对了。
他还给王振雕像招魂,为也先立庙,还把有功之臣的家眷赏给瓦剌降人。
就这还好人?
简直不是人吧!
虽然后面那些还没发生,无从考证是真是假。
但就八月十五到如今的桩桩件件,都足够把剥皮楦草弄成个跪偶,放置在太庙门口了吧?让他跟列祖列宗请罪,也让后世君王引以为戒。
别说,还真别说!
朱祁钰越想,越觉得自己刚刚灵光一闪这个念头颇具警示意义。
就是实践起来略难,毕竟他人设在那儿呢。
不过不要紧,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孙太后哪知道就这么须臾间,他脑袋里竟转了这么可怕的想法?
她只夸奖几句,就又把话题转到了立后事上。
不光是皇后,还有太后。
“到底你已承继大统,理应尊亲。母以子贵,吴氏才是你生身之母,这太后之位……”
这太后之位谁来当,都不妨碍自己孝顺亲娘。
但神机营要是给到对家手里了……
啧啧,那别说太后了,就是他这个皇帝夜里睡觉的时候都难免睁着一只眼。
是以,她这才刚刚起了个头,朱祁钰就忙不迭行礼:“母后莫出此言,别说咱们皇家,就是民间也没有生母大于嫡母的道理。”
“你是皇考亲立皇后,皇兄生母,儿子嫡母。大明危急时,是您以一介女流身份勇敢站出来。支持不迁都,当机立断,三下懿旨命儿子登基。实与国有功,是咱们大明当之无愧的太后。”
“谁都不能越过您去,也越不过您去……”
情真意切一顿夸,无尽赞美中还裹着个强效定心丸。
谁听了不得夸一声皇爷公平明事理呢?
但这并不是孙太后想要的呀!
她嘴角笑容发僵,连说你这孩子未免褒扬太过。再者你娘生养你一场不容易,如今……
朱祁钰根本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闻讯而来的吴太后也赶紧对孙太后行了妾礼:“皇上所言极是,孙姐姐切莫多虑。”
“虽妾身有幸替先皇诞育子嗣,但那毕竟是妾身分内之事。断不敢因此骄矜,更不敢妄图颠覆嫡庶纲常。”
“可这也太委屈你……”
吴太后笑:“孙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妾身本宫女出身,得先皇隆恩有幸诞育皇子。后来先皇英年早逝,亏太皇太后仁慈才能苟全至今。能如此,便以托天之幸,哪有什么委屈?”
反正就不管孙太后怎么说,朱祁钰娘俩都谨守本分。
绝不有丝毫逾越。
人家连太后的位置都不感兴趣,自然更不会因此而做出任何妥协咯。
有前面孙琏为保上皇安全,给敌军通风报信的事情在,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在。孙太后也不好直接下令,甚至插手干预。
孙家上下更是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让新皇寻着把他们连根拔起的机会。
此事再度告于段落。
至于皇后之位?
呵呵。
自己所求不成,孙太后才懒得管这档子闲事。她啊,甚至巴不得朱祁钰宠妾灭妻导致后院生乱。
顶好让那庶子自顾不暇,没功夫往她面前演母慈子孝。等她的祁镇回来或者见深长大,他就颇多谬误,根本无力支撑朝堂。
怎么被群臣拥上去的,再怎么迫于他们的压力被赶下台。
可事实注定让她失望。
那天的恩科可是聊着聊着,就聊出两把刀子来──南北分卷与官员考核。
尤其官员考核。
谁十年寒窗,一路犹如升级打怪似的。好不容易熬到跻身朝堂或者坐镇一方了,还愿意再被监察着、考核着,因为些个末节断送了大好官途啊?
没有人,根本没有人!
就连于谦私下里都与朱祁钰进言:“皇上这提意虽妙,但却不可操之过急。”
最起码得把屁股坐稳了。
确认自己的政令能上通下达了。
否则的话,可能不但起不到效果,还可能与初衷背道而驰。
当然明面上,朱祁钰第一赏识于谦,于谦也仿若皇爷第一拥趸。那随时支持皇爷,愿为他鞍前马后,帮他查漏补缺的模样看得众臣肝颤。
没办法。
京城保卫战之后,于谦虽然未入内阁,但实际上却凌驾于内阁之上。
能让那些阁臣们都顾忌他的想法,很大程度上听取他意见。
在民间,那家伙的声望也极高。
唔,仅次于皇爷。
他要是全力支持官员考核事,那大家伙可能就就免不了时不时被烤一烤了。
对此,一众官员内心丑拒。
怕明着反对可能事情不成,倒惹许多怀疑,他们就尝试转移皇爷注意。
说来九月初六至今,已经两月有余。眼看着景泰元年都要到了,大封六宫事、充实后宫事,给两位太后娘娘上尊号等等,是不是都该提上日程了?
不想折子刚上去,帝王就翻了脸:“现今贼寇虽退,但皇兄还在虏廷。朕每每想起,心中便有切骨之恨。”
“几要整顿兵马,亲自率人杀到瓦剌去,踏平其地,迎回圣驾。结果你们……”
“你们一个个的,口说忠君为国。结果却在此情此景之下,上书让朕广选秀女、充实后宫?你们简直混账!”
年轻帝王脸色黢黑,双眼冒火。
让很多亲见他杀过敌的武将们心下一凉,恐惧丛生。
不是他们胆小,是皇爷如今这个表情跟当日纵马杀敌的时候可太像了。
这回那些狗文官们可摊事儿了。
第33章 谁堪为后宫之主
被骂之人战战兢兢跪下,赶紧重重磕头:“皇爷明鉴,微臣或许考虑得不大周详。但皇爷子嗣问题,关乎江山社稷,也不可不重视啊!微臣也是……”
也是为天下着想的万金油免罪答案还没说完,帝王的大脚就先着落在他屁股上了。
“朕看你也是老眼昏花,该解职回乡,含饴弄孙去了。”
朱祁钰冷哼:“满朝之臣哪个不知当初母后三下懿旨,朕都有所犹疑?一则大兄皇帝虽陷于虏廷,但终究还在人世。有他在,就没有旁人觊觎神器的道理。”
“再者,就算当时情形另立新帝才是万全之策,皇兄膝下也足有三位皇子,再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然母后说皇子们皆年幼,而主少国疑。当此之时,非为私计,而为天下,朕才不得已而从之。然登基前,朕便有言。若皇兄能尽快归来,朕必还政。若不能,将来也从三位皇子中其贤良可托付者立为太子。此言在,朕的皇子无论嫡庶也就是藩王罢了,何曾与社稷相关?”
啊这……
确实听到了,但都以为他是随口之言,为安抚皇太后而已的群臣们齐齐震惊。
不敢相信世间竟还有如此真诚无伪之人。
皇帝都当了两个多月了,还没生出丝毫贪婪之心。
真真让人叹为观止。
毕竟谁家父有天下,不惦着传与子呢?
被踹的那位都不敢摸一下伤处,只哭着再跪:“是是是,是微臣糊涂,小觑了皇爷的高风亮节。望皇爷海量汪涵,万万饶了微臣这一次。”
朱祁钰点头,表示饶可以饶。
但得他派人仔细考察过,确定他是个有才干、有能力,不贪不腐不结党营私的好官。
否则的话……
朱祁钰笑:“否则你就自求多福吧!朕性格虽宽仁到几近软懦,但事关皇朝吏治的大事上却绝不轻易姑息。”
梦里代宗那颇多掣肘,想处罚个人都不能随心所欲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