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玉看着左侧神色平静的老者,却是忽然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清虏围困长泰已有七八日,中左所与闽省一水之隔,距离长泰更是不过百余里”
“桂监国殿下自粤省而来,距闽省千里,如今都已领军赶至闽省,而鲁王竟还在筹备,雨殷公,恐怕到闽省战事结束那一日,你等才能将这辎重准备好吧”
熊汝霖取字雨殷,此时熊汝霖乃是鲁监国朝中首辅,张家玉自不可能对他以官位相称
熊汝霖听得张家玉前半句还神色平静,但听得桂监国已至闽省,脸色却是立时一变,也顾不得张家玉讽刺,立时沉声开口说道
“桂王已至闽省?”
堂中的郑彩等人听的那桂监国已至闽省,也皆是神色震惊,而鲁监国更是神色紧张起来,紧紧盯着下方的张家玉
张家玉看了一眼场中众人,脸上神色一正,也是冷声说道
“不错,桂监国亲领五万大军,已于前日入闽,如今朝廷大军已然开入闽省,正在诏安城下与清虏贝勒博洛对峙”
大堂之中,鲁监国与郑彩等人皆是神色惊愕,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他们先前的重心都放在监视长泰两地的战况,但他们却是从未想过那个桂监国会入闽救援
桂监国固然在粤省与清廷大战,但那是因为清军打入了粤省,桂监国等人才不得不战,如今清军又没入粤省,桂监国等人怎么会主动来招惹清军
清虏此次集结了数万大军,来势汹汹,鲁监国等人商议以后,皆是认为桂监国等人顶多便是派人固守潮州,了不起就是派一支偏军入闽以壮声势,闽省局势如何最终还是要看郑鸿逵等人到底能不能守住
但现在桂监国不仅来了,而且更是领着五万大军亲征而来,那桂监国亲至闽省,明显便是要与清虏在闽省决战
郑鸿逵等人投向桂监国一方也不过十余日日,而此时桂监国却已然到了闽省
也就是说那桂监国在接到消息以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领军出发赶赴闽省,这桂监国恐怕从一开始就已经盯着闽省
这桂监国当真是好大的野心,好大的胃口
堂中众人仍在为桂监国领军入闽一事所震惊,而熊汝霖郑彩等人则是眉头紧皱,思索着此事对闽省,对鲁监国朝中的影响
堂中一时间无人说话,竟是一片安静,而张家玉此时却是不管众人,又是继续开口
“清虏入关,腥膻中原,侵我大明疆土,害我汉家百姓,桂监国也好鲁王也罢,俱是我朱明皇室,当此之时,正当联手御敌,以抗清虏”
“粤省一战清虏覆灭数万大军,如今桂监国正在诏安与博洛对峙,长泰县一处又牵扯住清虏万人”
“如今闽省清军皆是聚集在这两处,其余地方已然空虚,请鲁监国殿下速速发兵直击漳州,若能击破漳州,则清虏在闽省必败无疑!”
张家玉目光看向上方的鲁监国,鲁监国见得张家玉看来,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看向下方的熊汝霖
朱以海原先也不过是鲁王府中的一个富贵王爷,甲申以后不过是形势所逼,这才一步一步被推到了眼前的位置,他迷恋监国的权势,也有恢复大明的心思,但要如何去做他却根本是一窍不通
实际上,让一个一直被养在王城里的闲散王爷,去精通政务军事,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先前无论在浙省也好,在舟山闽省也罢,实际上朝中的事务几乎都是熊汝霖等人在实际筹划,他只不过是按着众人事先拟好的方略,做个木雕泥塑一般的仁君圣主罢了
熊汝霖听得张家玉所言,也是立时明白了桂监国一方的用意,清军如今聚集在诏安长泰两处,若是能夺得漳州便能瞬间将闽省清军拦腰斩成两段
若真能夺下漳州,确实如张家玉所言,闽省清军立时便会崩溃
但熊汝霖看着堂中的张家玉,心中却是微微摇头,且不说他们现在根本调不动郑彩杨耿等人,就是调得动,熊汝霖也不会在此时轻易出兵
空口大义,人人皆是会喊,但经历了唐鲁争立的事情以后,熊汝霖等人却是明白,有时候所谓的自己人远比清虏更加危险!
熊汝霖想到此处,便轻声开口说道
“张郎中此计虽好,但漳州地处清虏之中,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清虏包围,大军争战,非是儿戏,是否应该出兵,我等还需从长计议”
熊汝霖声音淡淡,摆明了便是想要推脱,但张家玉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变,他在提出此议之时,便已经料到鲁监国等人决计不会出兵
或者说鲁监国等人的行事风格,才是如今大明残存各方的常态,各家自扫门前雪,不要说出兵救援,只要不自相残杀,便已算是顾全大局了
张家玉脸上不为所动,熊汝霖话音刚落,张家玉便立即开口
“既然鲁王觉得攻袭太险,那便请鲁王借船协助朝廷运兵,由我朝廷大军来攻漳州!”
张家玉说完以后,也不管堂中众人的惊愕之色,直接便将施琅经由同安突袭漳州的计划说出,而后沉声说道
“朝廷与清虏正在闽省僵持不下,清虏此时首尾难顾,漳州正是其要害弱点”
“此时决不可犹豫,既然鲁王觉得攻袭漳州太险,那便请鲁王借船运兵,观我朝廷大军破敌”
张家玉可没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所谓请鲁监国出兵不过是幌子罢了,他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要从郑彩处借船运兵
熊汝霖闻言,一时间亦是陷入两难,张家玉这一番以退为进,却是让他此时有些难以开口拒绝
联手抗虏乃是此时的大义,谁也不敢在明面上违背,你说攻袭漳州太险要从长计议,那好,现在不用你出兵,只要借船运兵,我们自己来攻,这总可以了吧
熊汝霖在听得桂监国入闽以后,心中便立时理清了闽省如今的局势,如今对鲁监国一朝最好的结果,便是桂监国一方与清虏一方两败俱伤,最好是这两方能同归于尽,这样他们便能坐收渔利,趁机占据闽省
熊汝霖此时根本就不想掺和进这两方的争斗,但此时这张家玉所请明面上却又不好拒绝,熊汝霖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张郎中既是从同安而来,想必也知我等如今情况,我等匆匆入闽,对闽省事务亦是生疏,至于军中之事,此时更是皆委任于建国公,这借船一事,亦需与建国公商议”
“建国公,如今桂王欲借战船运兵,觉得此议如何”
熊汝霖看向对面的郑彩,而此时堂中众人目光皆是汇聚在郑彩身上
郑彩见得张家玉等人看来,脸色也是顿时一变,心中不禁对这熊汝霖破口大骂,熊汝霖这老匹夫分明是自己不想借船,又不愿明面上得罪那桂监国,是以才拿自己出来做挡箭牌
若是此时自己拒绝,那在桂监国一朝看来,就是他郑彩对桂监国一方怀恨在心,执意不肯借船,而鲁监国等人却可以借机将自己摘出去,这老贼当真是好狠的心
郑彩心中念头转动,但只是过了片刻,脸上便恢复平静
郑彩踏前一步,对着上方鲁监国行了一礼,便恭声开口道
“臣乃武臣,但知行军打仗,借船一事事涉监国殿下与桂王两方,此事非臣所能妄言,但请殿下定夺”
郑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张家玉忽然提出借船确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也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借,但无论借与不借,这个事情都决不能由他来决定!
郑彩将鲁监国迎来闽省,为的便是利用鲁监国的名号行事,让自身能藏身于后,若是此时反而要让他顶在前面,那他要这鲁监国还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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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霸道
郑彩说完以后,便直接退回班列,一副恭谨模样
此时郑彩看似将主动权让给了鲁监国,但就算鲁监国直接同意借船也无用
船在他郑彩手里,若是最终他不想借,随便找个借口拒绝就是了,桂监国一方又能奈他如何
随着郑彩将皮球再次抛回,张家玉也是再次看向鲁监国以及熊汝霖
鲁监国脸上不动声色,看似正在沉思,但实际上目光却是偷偷瞥向下方的熊汝霖,而熊汝霖则是眉头紧皱,久久不语
堂中一时间陷入沉默里,张煌言看着上方沉默的熊汝霖与鲁监国,犹豫片刻,脸上却是忽然闪过坚定神色,直接迈步出列,恭声说道
“监国殿下,熊阁老,清虏入关,蹂躏中原,此时清虏方是我中原大敌”
“如今清虏于粤省新败,于闽省兵力捉襟见肘,而我大明桂鲁两藩却是大军云集,此乃甲申以后我大明形势最优之时”
“若我等能于闽省大败清虏,必将大挫清虏气焰,振奋我大明天下人心,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臣斗胆,请殿下出借兵船,与桂王携手击溃清虏,复我大明疆土”
张煌言说完以后,便躬身行礼,深拜不起,上方的鲁监国脸上亦是神色错愕,眼中更是茫然无措
但没等他再做反应,兵部尚书钱肃乐,户部侍郎沈宸荃,兵部侍郎沈廷扬等人,却皆是忽然出列,齐齐出声
“臣等附议,请殿下与桂王联手,击溃清虏,扬我大明天威”
钱肃乐等人在浙省为清虏击溃,手下兵卒亲员俱丧,若说对清虏之恨,谁能比得过他们
若是此时张家玉是让他们一方出兵行险,他们或许会犹豫,但只是出借兵船运兵,他们却是不愿再去阻止
熊汝霖见得下方众臣皆是出列附议,脸色也是微变,沉默片刻,终于是开口说道
“清虏当前,桂鲁两朝携手亦是应当,但既是桂监国欲借我朝兵船破敌,那有些事亦需说清楚”
上方的鲁监国及堂中众臣,听得熊汝霖口中桂监国几字,脸色顿时一变,但不等众人开口,熊汝霖便继续说道
“此时既是双方联手,那我鲁监国一朝与桂监国一朝便是盟友”
“此战之后,桂监国与我鲁监国一朝当互为兄弟之朝,双方同为监国,共同恢复我大明社稷,双方不得攻伐,且一方有难之时,另一方当尽力出兵……”
熊汝霖实际上便是以借船为条件,要求桂监国正式承认鲁监国一朝的合法性,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后面那句双方互相不得攻伐
上方的鲁监国听得熊汝霖所言,脸上非但不怒,反而是频频点头
唐鲁争立之时,他们之所以要争,那是因为他们手中握着大半个浙省,而现在他们这一行人如同丧家之犬,孤身逃到闽省,哪里还敢去争什么唯一正统
对面那桂监国不仅是神宗帝裔,手握数万大军,更是刚刚在粤省击溃了数万清虏
他们此时虽然一口一个桂王的叫着,但其实无论是熊汝霖还是鲁监国都很清楚,他们是决计争不过桂监国一方的
至于所谓的以自家这个先立而出的鲁监国名号,令桂王投诚麾下,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他们此时所想,只是让桂监国承认他们的监国名号,这样他们便能继续保持自身的独立
只是熊汝霖等人想的虽好,但张家玉听得熊汝霖所言,脸色却是瞬间便冷了下来,没等熊汝霖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断
“在下只是一介使臣,此来只是为了向鲁王借船击虏,雨殷公所谓的盟约之事,非是下官所能过问,雨殷公也莫要再提”
熊汝霖见得张家玉冷言打断,先是一愣,脸色也是立时闪过一丝恼怒,看着下方的张家玉,冷声喝道
“张玄子,你当知此时是你桂监国一朝要求我们出借兵船,若是连互相承认身份都做不到,那你还上岛来做什么,当真以为我等是桂监国一朝的下属不成!”,张家玉取字便是玄子
堂中张煌言等人看着忽然间便剑拔弩张的二人,皆是神色愕然,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张家玉便已然冷声喝道
“不错,本官此来,正是奉朝廷之令,令鲁王借船运兵,助我大明朝廷击溃清虏”
张家玉脸上神色冰冷,却是分毫不让,同样是厉声开口
此时不要说张煌言郑彩等鲁监国之臣,连排在右侧队尾的施琅,听得张家玉所言,心中亦是捏了一把汗
这里可是鲁监国居所,若是惹得这鲁监国不快,一怒之下就是斩了这张家玉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张家玉却是颐指气使,直把这鲁监国当成朝廷下臣,当真是胆大包天
施琅看着堂中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张家玉,心中亦是升起一丝敬佩,张同敞也好,张家玉也罢,这桂监国一朝之臣,看似表面上谦恭有礼,但真做起事来,却是一个比一个霸道,这桂监国一朝怎的竟是出的这等不怕死的大臣!
施琅心中虽是感慨,但很快也是意识到此时的形势恐怕不妙,张家玉此时自是说的痛快,但鲁监国一方恐怕就要恼羞成怒了
果然,下一刻上方的熊汝霖便是怒极反笑,看着下方的张家玉,冷声喝道
“既是如此,张郎中便请回吧,我们两方没什么可谈的了”
下方的钱肃乐张煌言等人闻言脸色一变,但见着上方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的鲁监国,心中略一犹豫,最终却还是无人开口
他们此时毕竟皆是鲁监国臣子,而此时这张家玉俨然是把他们这一方当成了下属,所谓主辱臣死,此时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再发声劝说了
张家玉看着堂中神色冷肃的众臣,脸上却是不为所动,虽说监国殿下临行之时,已经允他见机行事,但再怎么见机行事,他也不可能有资格替朝廷去与鲁监国订立条约
实际上,就是张家玉有这个权力,他也绝不可能去承认什么鲁监国
如今这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一个正统,那就是桂监国殿下!
除了殿下以外,其余所有妄图监国称制之人,皆是乱臣贼子,应当立即绞杀诛灭
这个原则,在桂监国领人死守广州,最终击溃李成栋后,已经是朝中如今所有大臣的共识
张家玉见得熊汝霖等人已然无法沟通,于是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看向右侧首位的郑彩,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