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他们虽彼此排斥，文官集团不愿让开国以来形成的贵勋集团进入外廷分享相权，又想获得贵勋集团特权与人口问皇权伸手要权；贵勋集团也日夜渴望再掌握外廷相权，以朝廷法理来挽回损失乃至于扩充实力。然我们要是逼得太近了，他们是会暂时摒弃斗争，拧成一股绳与我们先做对的。”太上皇赞许不已，“你这孩子，我看聪慧尤在太宗之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 满脸写这俩词儿：能打，忠诚！
可别！
大虞皇朝的太宗皇帝，那就是个能打版的高梁河车神啊！
那是个老银币，你别把我和他并联！
李征心里坚决拒绝，口中谦逊：“臣岂敢与文皇帝相比。”
“我看完全可比。”太上皇笑道，“那就准备去打吧，打得好，太祖皇帝也不如你，这没什么不好，子孙后代若一代一代都不敢超过祖宗，那一个家族、一个皇朝也就只好被消灭了。”
这有点难为人了。
大虞太祖高皇帝打仗的水平可不低。
李家原本世代住在西安府，自蒙元时期就以种地为生。到了前明，日子刚好过了一点点，毕竟是开国之初嘛，朱元璋对老实本分一心务农的农人还是给了点好处的。
可架不住朱元璋同时又是一个混蛋，他对他们朱家放任过分了。
自明初第一代秦王到西安府，随着老朱家“龙子龙孙”的快速暴涨，本来还能活下去的佃户人家就活不下去了。
明太宗朱棣时代，在明仁宗朱高炽筹措下，老李家这样的农家到是没增加赋税，反而降低了一些，可秦藩人口继续暴增，对土地的需求与兼并也风驰电掣一般迅猛开始。
老李家那几亩地很快被秦藩兼并，李家从此成为给西安府地主老爷拉长工的佃户。
宣德年间，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李家不得不按照秦藩的“建议”做个朝天户。
什么是朝天户？
皇帝驾崩后需要有陪葬的女子，老朱家表示，这我可不能逼着天下人陪葬啊，你们得自愿。
李家就这么“自愿”当了朝天户，日子是好过了很多，可只要死一个皇帝家里就得至少送一个女子去死，这日子，别人熬得下去，太祖熬不下去。
太祖皇帝生来命苦，他刚会说话，大姐被送去给皇帝陪葬；刚被抓去甘肃当兵，二姐被送去给皇帝陪葬。
太祖的娘老子与别人不同，他们心里舍不得女儿，于是煎熬之下，到太祖三姐与小妹一年之内被宗族送去秦藩，被秦藩送去北都陪葬，两个身心俱疲的农家夫妇活活就那么气死了。
太祖回到家，草草葬了他的娘老子，当时什么也没说，只去了山西，在运城与晋阳一代当兵。
没几年，义军四起，太祖便反了，一刀宰了指挥使，带着前来投奔的侄子，也就是开国第一功臣肃武王，叔侄二人逃入太行山，兜兜转转与明军打起了游击战。
两个人，还带着七八个家眷，他们竟然能在太行山打出自己的名声，等到义军席卷中原，将老朱家的子孙杀得改名换姓时，叔侄二人虽只有不足百人的队伍，却在运城义军的拥戴下作了晋南义军首领。
在那之后，太祖低调种地，暗中积蓄力量，时不时南下打一打中原明军，偶尔北上打一打漠南，很快打出一支能种地能打仗的精兵。
不几年，陕西义军与驻陕西明军以及秦藩打的两败俱伤之时，太祖果断派遣从明军反正而来的贾演贾源二兄弟袭击西安府，抢在中原义军反应过来之前占据关中。
随后，太祖命肃武王北伐占据晋阳，亲自挥师平定晋南，晋中不战而定。
在历次战斗中，太祖能身先士卒而深得军心，又能调兵遣将看准时机扩充底盘，还能指挥军屯整顿辎重大军。
那就是个军事上无所不能的多面手啊！
李征这些年研究太祖高皇帝时，经常都怀疑这厮是个穿越过来的。
实际上不是，那就是个从土里钻出来、被明朝的龙子龙孙以及朝廷官府逼着把自己熬得鲜血淋漓的老土著。
在李征看来，大虞皇朝的开国太祖军事能力无论战略眼光还是战术指挥能力，亦或者上阵杀敌的武艺，均不亚于明太祖。比不上唐太宗，那是个bug，但也差不了太多。
而政治能力，以李征的眼光，他认为太祖皇帝李重华应该仅次于汉太祖高皇帝刘邦。
最让李征佩服的一点是，太祖皇帝能打，还能发展治理，可他愣是始终让自己的对手甚至万民认为，他就是个灰突突的老农民。
李征自问自己做不到。
太宗？
也很能打，一辈子都在笑，一生最佩服的就是他爹。
可大虞开国丞相张居正权势滔天却始终没胆量扩张相权，荣宁二公威震天下到死也没敢提封王。
还有，太宗皇帝驾崩的时候，他亲手扶持的四王八公四大家族掌舵人如贾演贾源，如第一代北静王，如薛家的薛公，全都在他之前“无疾而终”。
一如太祖皇帝，就这么一个手段了不得的太宗文皇帝一辈子给人的印象竟然是“刚猛无俦”。
简直离了大谱！
所以和这家伙比？
李征也自认为没那本事。
故此听太上皇将他比太宗，李征立马表态：“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汉家天子中佼佼者也，臣素敬仰之而无半分自比之心。”
太上皇哼哼：“那你比谁啊？我？”
“太上皇御极天下五十载，乃真龙天子，臣岂敢比？”李征比划着小指头最前面一点，自比道，“臣只愿效仿肃武王、肃定王，主打的就一个能打，且忠诚！”
“给爷滚！”太上皇怒笑，“能不能打且看这一次北伐，但你不能自比那两个，皇叔很能打，但也只是能打；皇兄更能打，老朱家跑到西域那帮人全被他给灭了，顺带着把人家四个汗国汗王王后吓得改姓来北都搞家畜养殖，他太刚猛。”
那是很猛，肃定王的一生，没有一天是在和平中度过。
他生在马背上，长在西征大军中，要不是老天爷看不过眼在他壮年便收归天庭，他能一直打到八十岁。
肃定王的儿子肃宁王比祖父两代人也不差，他有一个小小的癖好，喜欢收集大大小小的草原可汗的脑袋和西域汗王的人头，整天在陇西闲着没事便琢磨哪个汗王该去见忽必烈，然后哪怕是在年三十，他也要带着河西营去给人家拜年。
也就在肃宁王手里，太上皇亲自定下“肃藩武、宁、定三代，悉数配享太庙，名列历代功臣榜第一”的诏命。
相比较起来，反倒是战死北都得肃毅王最不能打，不过就是反推察合台汗国与叶尔羌汗国联军，也不过就是祁连山到贺兰山一线以北百里之内没有一个草原部落敢觊觎。
算一算他才干掉了几个汗王啊，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比得上肃定王一战逼死四个汗王，还是比得上肃宁王十年坑杀六十万西域汗军与草原胡虏？
第一百九十七章 娃，你越发像太宗了！
说到老李家的祖先，李征一时也不敢再多说。
太上皇可是个阴柔的皇帝，他今天敢说“你颇类太宗”，明天说不定就诏命“此贼居心叵测”。
还是说出征的事儿更安全！
李征遂道：“出征且不着急，须首先来理清内部矛盾，至少要在皇朝内部形成一股以二圣为最中心、外面层层扩散之凝聚力。”
他取来了茶水在地上简单泼出一张地图，画了几个箭头，一一解释道：“有一个现实我们必须明白，那就是这次北方之战，看着是建奴、蒙古诸部乃至西域察合台叶尔羌、东南倭寇海商及西南安南等内外死敌与国朝之矛盾，实则是二圣可全面掌控之皇朝最核心力量与这些死敌只生死矛盾。”
放下茶杯，李征总言之：“故此若不先整合我方可出征之力，此战不能大获全胜。”
一边继续敲打荣宁二府与薛氏，迫使他们顺着我们的指挥棒走，一边整顿内廷外朝实力整合出一支新的力量，这就是二圣与李征如今要面临的主要任务。
这很难，但好在二圣本便不是那么天真，试图一口气灭掉四王八公四大家族，李征又这么一番剖析，三人形成共识自当水到渠成。
皇帝遂定计较：“如今之局势已经清晰了，我们要做两件大事。一个是北伐，此事你要全权掌控，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打，怎样调兵遣将你去办。荣宁二府以燕山图子为契机投石问路，薛氏以晋商罪行证据谋求归顺，那便暂且不做处置。”
“岂能不做处置？”太上皇叹息，“皇帝，你只看荣府有图子，四王六公便没有？要设法让他们借用此事向贾家薛家发难，要利用四王六公与福王鲁王之手将荣宁二府与四大家族之水下势力全部打出来。不把他们打个精光溜，他们不会听你的号令，往后与我们家紧密站在一处继续打贵勋集团！”
皇帝看着李征，发现他竟暗暗点头称赞，便不觉着自己没想到有什么不好了。
他也并非愚笨之人，心情愉悦下稍作沉吟，当即明白了太上皇之深意。
借刀杀人，却不要果真杀人。
要借用荣府薛氏此次主动拿出来的图子与名单，设法诱使四王六公与福王鲁王以及外廷文官集团对这两家形成泰山压顶之势，最好能借用这些势力之手，将荣宁二府与薛家所有的底蕴连根拔起，让他们成为无根浮萍。
如此则可保证贾家薛家全心全意靠在武烈王府的身上，依靠王府支持、借用李征手中无尽的盐糖等资源、发挥贾家薛家对贵勋集团十分了解之优势，让荣宁二府与薛家作前锋乃至主力，力求全面削弱乃至彻底消灭不听话的贵勋。
譬如驯兽，先驯服能很快驯服的，再消灭那弱小的，循环往复，直至彻底驯服猛兽。
到那一步，荣宁二府这样的传统贵勋又聚拢了一批没落的贵勋，他们彼此接应，又可以制衡跟随李征北伐，以军功形成的新的贵勋集团。
如此一来，新旧两个贵勋集团彼此制衡，我们便可分出精力再去对付日渐尾大不掉的文官集团。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在往后长期的斗争中，贵勋集团内部新旧两股势力在新的利益划分机会中又积攒起来的大量财富，在需要的时候又可打出来一部分用作补贴穷人。
想通了这点，皇帝顿时喜形于色。
你说为什么选择了留下荣宁二府？
谁让李征就熟悉他们呢，何况，荣宁二府在如今贵勋中，是出了名的傻子最多、路子最窄，不利用他们，难不成要选择难度更高、路子最野的下手？
遂诏令贾赦：“即刻回去，好生反省。若不是念你一家虽有忤逆，毕竟忠诚于国，始终不曾与鞑子勾结，这一次定斩不饶。”
贾赦愕然。
就这么不计较了？
他转动着眼珠，努力让自己显得有点脑子，只想道：“看来天家也不想以此为契机扩大事态，这一关算是顺利过了。”
文华殿里，看着贾赦蹒跚离开后，太上皇笑问道：“还惦记上贾家什么宝贝了？我看他们家那大小姐不算太差，一会下诏令先定个侧妃？”
“我还小，当以事业为首要之重。”李征正色。
太上皇点着头笑嘻嘻道：“果然是太宗做派。”
……
皇帝懒得说这些，算来算去笑道：“这个史太君还有个后手。”
“不过是粤海将军周琼要和他们拉开关系，从南海水师中驱逐荣府故人，以及随着南巡被陛下从南都水师中清理出去的一批人员，我是不愿用他们的。”李征在这件事上态度很明确，不打算用贾家的人。
“要了吧，他们恐怕早就没有了在军中形成气候的本事了。这些人交给那个李言，表现好，他们是准水师规格的王府海商舰队教授。表现不好，这个李言不管，厂卫也要尽快下手，可暂且借用他们熟悉水上作战能力制衡李言拉起来的人手。”皇帝摆手，如今只要能用的，哪怕是暂时能用的水军力量也应该用对地方。
“这要听皇帝的。”太上皇赞成。
李征不好反对。
而且皇帝紧跟着提醒：“水师我们来整顿重建，此次出征你带出去的队伍可要自己整顿。三大营我早已有意整编为三个军，可惜其中关系太多不好动手，你行军途中要解决掉有可能掣肘的，不尊号令的，外头安插进来的，开战之前务必完成整改。”
李征欣喜不已，这也正是他在考虑的问题。
大虞皇朝继承前明制度，军事这一块太混乱了。
根据他初步的廖姐，三大营九个营的兵马，都指挥使竟然有八个，指挥使足足有二十多个。
这些人彼此不服，很多时候他们会无视军情而只顾着争权夺利。
这是一定要在北上途中解决掉的大问题。
皇帝如今既授权，李征自然不作婉拒。
商定了大事，李征顺便问起李守中之子。
“斥责一顿叫李守中好生教育去了。”太上皇很不在意，就是有点奇怪，“你还看得上打这种人？”
李征确定地道：“十分看得上。”
太上皇遂与皇帝道：“瞧，越发像太宗皇帝！”
李征：“……”
臣告退！
第一百九十八章 曹公公，你知道什么叫天伦之乐吗？
“哪里去？”太上皇一把薅住要告退回家的李征，“李守中无能之辈，留着他，早晚叫他连累东林，你正好将之杀个干净。”
“此事还是我来吧。”皇帝急忙阻拦。
太上皇笑道：“我没那本事，你也没那本事。这帮人已经成了气候，要对付他们就不能按照他们的规矩来，我们偏偏没有他们规矩之外的法子。这坏小子满肚子坏水，倒出来时却满脸正气，最适合零敲碎打消灭那帮人。”
李征错愕，我，堂堂一表、凛凛之躯，何曾有什么坏水？
太上皇耻笑：“你正人君子？你正人君子你把人家荣府的大小姐勾引的都牵肠挂肚了，你当我不知道？”
“必有奸臣诽谤臣！”李征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