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和这样的人家结亲,那是把荣宁二府更踹进了火坑。
再说,贾母眼明心亮哪里还看不出,所谓齐国公家的亲戚,只怕只是个噱头而已,若真是齐国公府的亲戚,北静郡王府有女儿,南安太妃也有女儿孙女,他们怎么不与之结亲?
这就跟邢夫人王夫人推出王熙凤与武烈王府来往、宁府推出尤氏与王府来往是一个道理,一旦出了问题,只要推出来往的人便有了说法。
“这一桩亲事,也不过就是那样。”贾母心道。
她不生气,可贾赦贾政勃然大怒。
贾赦冷冷道:“我家女儿,还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当续房地步。南安太妃,过头了!”
南安太妃脸面往下一拉,阴沉沉道:“这么说,贵府这是瞧不上这一桩婚事了?”
“太妃还是给自己家女儿孙女找个好人家好了,我们家用不着。”贾政黑着脸当即拒绝。
这下贾母就好说话了。
若贾政王夫人不说话她不好做主,儿女婚事须父母做主,她无法越过二房直接决断。
既贾政有这个态度,贾母便说:“小儿之言正合我意。我贾家如今是过的不如往日,但还是养得起嫡亲孙女的。我家丫头,断然没有给人做续房之事。”
冯紫英不由讥笑:“难不成贵府还想出个王妃?须知我们这样的人家,尚且不能有王爵正妃之女。”
“呵呵。”贾母目视南安太妃笑而不语。
南安太妃一时反应过来,不由臊的脸色通红。
她娘家也不过是个五城兵马司低级军官出身,比邢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她还是老南安王续弦。
一时当即起身,南安太妃直走到门口,回过头盯着二府众人,看了好半晌,拂袖扬长而去。
这是撕破脸了。
撕破脸便撕破脸,事已至此,荣宁二府也无可奈何,没得选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水圭投了?
南安太妃一走,其他人自然也跟着离开。
可牛继宗没走。
他与贾赦贾政同一辈人,既如今没有别人在,便自称“愚侄”与贾母说道:“老太君不必动怒,这种事全凭自家,何必非要与他们一般相同。”
贾母奇怪,你们不是一伙的么?
牛继宗笑道:“镇国公府也不过是被他们临时拉来凑数而已,愚侄岂能轻易以一家老小千余人性命轻易托付。不过,有一事老太君大概想错了,今日来者未必有意,没来的反而可能多心。”
怕贾家不明白,他甚至特意问贾赦:“恩侯兄,怎么至今也没有去给二位皇孙拜过年?”
贾赦这下也明白牛继宗的意思。
今天来登门不带礼物拜年的,未必就对荣宁二府有多大的心思,最多以后不相往来也就是了。
可今天没来的四王八公里的,那才是对荣宁二府虎视眈眈的势力。
但贾母不以为然。
“贤侄是不愿与这些人绑死的,也是不愿与连日去给两个皇孙那些人家往来太密切的,莫非与北静王有密信往来?”贾母道,“若是如此,老身便知道了。”
牛继宗就知道瞒不过老太太,笑道:“不错,家里最近与北静王府往来很频繁。郡王在北都守孝不归,晋商八大家多有求见。”
这话题转的,贾赦贾政跟不上,贾珍更是一头雾水。
然尤氏却明白了。
北伐蒙古,山西是无论谁都难以绕过的一个地方。
自前明开过初年平定三晋,晋商便是北方尤其九边地区绕不开的一个命题。
他们拿着朝廷的盐引,帮助朝廷将盐运往北方,顺带着要将粮草物资送往大同等九边重镇,在此间,晋商可携带民用物资换取利润。
久而久之,晋商尾大不掉,如今俨然北方九边最中心是否安定全仰仗他们的态度。
便是卢象升那样年轻气盛的督帅,一旦晋商不高兴,均需物资便无法从南部转运到大同,大同便军心不稳,卢象升对此也毫无克制之法。
而如今北静郡王水圭久留北都,以他的身份地位当然不可能不引起各方注意。
正加之北伐才刚刚开始,晋商集团不可能不想着掌握三大营的补给命脉,遂去找水圭寻求北都物资不经过其他人之手转运到宣大,自然便成了晋商集团的利益要求。
宣大、山西两镇的均需物资只能通过晋商转运,其他人不得插手这是晋商保证军资运转正常的底线。
他们不高兴,物资便无法运到边塞。
故此,牛继宗提起此事,也是在代表水圭问荣宁二府,北伐三大营军资是否有其他的渠道运转到北方。
毕竟李征在南都的时候每每拿出那么多物资,他们四王八公哪一个没跟踪过、却发现根本没法寻找人家的运输商队以及渠道?
水圭这是在打探机密,也是在向荣宁二府伸出一只手。
你们若是能与我合作,我来作晋商与四王八公一部分家族之间的线人,从北伐中可获取利益。
但若你荣宁二府不支持我们,不管结果如何,北静王府再也不可能与荣宁二府同进退。
“贵勋与外廷若有人对荣宁二府下手,北静王府镇国公府也是不会插手帮助的。”尤氏心想。
贾母自也能听得懂牛继宗的意思。
她犹豫片刻了问:“镇国公府也没少打探,可打探出只字片语来了?”
“这倒也是!”牛继宗苦笑,“该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可就是打探不到他们是怎么运货的。如今从王府每日能从东城取来大量货物可见,东城应该有王府仓库,可就算是有仓库,货物也该从外面发来,城内并没有生产条件,这一点我们都是知道的。”
顿了顿他道:“也正是有鉴于此我等才难以决断是否接纳晋商。”
“接纳?”贾敏从屏风后转出来,敏锐地掌握到这个用词的精髓。
牛继宗笑道:“世妹到底是人才,不错,接纳。”
贾赦哼的一声得意道:“你羡慕我也没用,我家妹子就是比你强,你不用酸溜溜的。”
牛继宗恼怒。
这句话可是有说头的。
他儿子与贾敏年岁相差无几,当年他也替儿子向荣国府求亲,贾代善到还没说什么,贾赦讥讽说:“什么东西,蠢得跟他老子一样,也想娶我妹子?”
为此事,两家还闹的相当不愉快。
贾敏白了大哥一眼,笑道:“武烈王北伐途中,在凤阳府做的事传的那么快,都到山西去了?”
牛继宗就知道跟这种天才说话最麻烦。
晋商再厉害,也不可能把触手伸到凤阳府来,凤阳府可是有卢九德那个能力相当不凡的太监坐镇的。
凤阳府发生的事情,就只能是他们这些贵勋透露给晋商,言下之意便是,武烈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也没那么好拿捏的人,你晋商集团还想掌握北方的均需物资运转之权,凭你们不行。
这才有了年前晋商抵达北都,年后匆匆去拜访水圭之事。
这件事牛继宗可不敢让李征知道。
而且决不能是荣宁二府告诉李征。
要不然,以此人诛杀五城兵马司那两千余人的手段来看,诛杀镇国公甚至北静王府,他可一点也不会手软。
这就尴尬了。
牛继宗本来还想凭着与北静郡王水圭的密信往来,以北方局势拿捏一下荣宁二府。
如今好了,反倒被贾敏给拿捏了。
贾代善有个好女儿啊!
牛继宗只好多透露道:“此前我们虽与晋商集团并没有太多往来……”
“有,这个真的有!”贾敏戳了一下要说话的母亲,笑吟吟道,“我都知道家里没少和晋商打交道,当年贾家在燕山发现修建的密道,晋商集团就走了不知几万几十万个来回。怎么,镇国公当年镇守过大同,竟然没发现去漠南的密道?”
牛继宗面红耳赤,这下可真没法在这继续信口开河了。
贾敏的意思很清楚,你镇国公府是个什么东西我知道,正如你知道荣宁二府都有什么故事,你在这用不着调的九流信息蒙骗谁呢?
牛继宗当机立断透露:“郡王之意,武烈王必然会对晋商集团下手,但应当不至于一次全干掉。只等他们走投无路之时,我等为之伸出援手。”
“那只怕很难,”贾母这一次拦住了女儿,指着尤氏说道,“贤侄也知道,我家当年忤逆圣上,今遭报应将祖先那点遗产全被查抄光了,荣宁二府全靠两个小女子做王府的一点买卖。何况王师北伐,乃朝野幸事,贾氏何能掣肘?”
牛继宗这下就明白了。
至少在表面上荣宁二府如今是依靠着武烈王府的。
他冷笑一声道:“你家大小姐若我所料不错,如今看着的只怕是武烈王府吧?”
“是!”贾母确定。
牛继宗道:“那却要看北伐是否顺利,但若顺利,以肃藩之强力,二圣岂能容第五代肃王为国朝半壁;但若不顺,那也不过富贵闲人而已,只怕庇护不得贾氏。”
贾母道:“是啊,那怎么能庇护。”
牛继宗瞠目结舌。
他听得出这是阴阳怪气,可……不对啊,你们肯定知道什么机密是不是?
仔细一想牛继宗以为自己懂了。
纵然李征此次北伐失败,也不过是褫夺爵位罢了,爵产还是要给他留一些的,要不然甘肃军民要对朝廷有看法。
那是人家四代祖宗打下来的威望。
若如此,王府那些价值连城不知多少的宝货,岂不就成了荣宁二府的好处?
若一月吃十万两银子的好处,一年便是百余万两。
“当今皇帝龙体康健,十年后再定皇储也来得及的很。若是如此,以到时候荣宁二府千万两银子的积累,乃至以女儿从肃藩迟到的好处,哪一个皇储不拉拢?”牛继宗心里闷闷不乐暗忖道。
一时话不投机,他也只好打定了决心再等等看,一时也告辞了。
此人一走,贾母立即道:“叫琏哥儿明日一早出发,去归德府。到归德府时不要去庄子,换马去开封。”
贾敏喜道:“正该如此。”
贾赦明白,这是让贾琏立即去给李征通风报信。
可这合适吗?
彻底背叛四王八公?
“蠢材!”贾母责道,“大军出征之时,你可见军中有物资押运?”
“没有,”贾政抢先说道,“至今朝廷也没有拨发粮草,户部更是看紧官仓,暗中命各地府县不得随意调拨物资。外朝一般认为这次是内帑全力支持北伐。”
“那就是了,河南没有内帑可山西有皇庄,”贾母教导,“老大,你不要小觑了皇家的皇庄,他们什么时候冒出个强势巡检使都不足为怪。山西从来都是晋商地盘,可若不是皇庄与之相较并不十分示弱,晋商何必此刻去找水圭?他们以前那些手段怕是用不上了,不得不割肉给四王六公!”
贾赦恍然,他可从来没敢太小看二圣的手段。
就一个荣国府爵产分割不就让他至今耿耿于怀,连最起码的官场应酬都做不得?
贾母吩咐:“叫琏哥儿吃些苦,要在三大营进入山西之前将此事详细告知。”
“大哥你也不要怕北静王府,水圭如今看着是跳出了朝堂超然于北都坐观风云,你却也不想一想,北都有孙传庭在明处,有多少皇帝心腹在暗处,他一举一动怕都在监控下,他能做什么?”贾敏冷笑道,“以我观之,水圭怕也是在利用牛继宗这个蠢材。”
贾赦愕然。
难不成水圭还想用晋商集团,当投靠武烈王府的头号金牌打手?
“有何不可吗?”贾敏道,“而且谁说他要投靠武烈王?他就不能是暗中奉诏,与卢象升里应外合将晋商这可毒瘤彻底拔除的钦差大臣?”
贾赦连连点头,我妹子说得对,那就按你们说的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