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不好直接打听,他这是拐弯抹角问妻子了解不了解这件事情。
贾敏沉吟片刻,立即去找贾赦贾政。
“妈,这种事他们家不太可能承担,须诱之以利!”林妹妹跟出来提醒。
贾敏知道小天才脑子好用,便请教她该从何处下手。
小天才猜测:“以我观之,人家可不是事到临头才上去鲁莽求战的人。以爹爹巡抚扬州、淮安,又反其道而行之,从徐州往扬州运输精盐,此事若被扬州盐商得知,他们必不会再去北方寻求破局。而至于江南,二圣南巡日久,皇庄岂能没有深入流民贫民?”
内帑!
贾敏掐了一下女儿的脸颊,这下她更有把握说服两个哥哥了。
但如此一来,荣宁二府可就和王府绑定的太深了!
林妹妹奇怪,这话从何说起?
“妈,人家在江南留下的精盐,那肯定会放在内帑,舅舅们去寻求以二府现有的渠道为基础,协助内帑在江南稳定盐市之机遇,那是帮助二圣,与王府何干?”林妹妹笑了笑,颇有些寥落地道。
贾敏疑惑。
若如此那岂不是大好事么,你这么寥落,是不是看不起你老娘?
林妹妹悲叹道:“二府生怕与人家走得太近,却不得不以大表姐婚姻为媒介与人家建立密切关系。可人家难道就那么依靠他们荣宁府?如此彼此相疑,而人家是宗室,长此以往,若一旦生了嫌隙,只怕二府反倒要被人家撇开。以二府如今之人手,哪一个是振兴家族之人?”
贾敏不由沉默。
林妹妹道:“没有了人家的照顾,二府或许是能够与四王六公,乃至于什么太上皇嫡孙缓和关系,可再也不要想恢复祖上荣光,名列四王八公之列。”
顿了顿,林妹妹冷笑道:“我虽年幼,可私下里想了一想,四王八公里,十一家都在不断没落,可人家北静王府为何至今依然是王爵传承?如今北静郡王在北都待着,但凡北伐稍有成果,你瞧人家会不会马上跟上去。”
贾敏疑惑,她认为不至于。
水圭那是一个十分老辣的贵族,他岂能轻易与武烈王绑定?
“岂能绑定,人家只是在北伐中获取一些好处,壮大北静王府之实力,便是二圣也高看人家一眼。反观荣宁二府前怕狼后怕虎,既自身实力不断速降,又没有培养开拓后人之能力,今日怕开罪这个明日怕与那个绑定太深,”林妹妹惋惜道,“这便是‘虎狼屯于阶下而尚谈因果’,与前明皇朝末期没什么分别。”
说罢她便不管这些了。
聪明的小天才知道,她母亲绝不会完全听她的道理。
这是贵族人家的通病,而且以贾家的现状,也没有人能做到水圭那样老练而且厚脸皮的政客水平。
荣宁二府,若没有滔天之功,只怕没落是无法遏制的惯性了。
嗯,惯性这个词,林妹妹也是从王府学来的。
贾敏一看,这小天才在王府得了太多点拨,这小脑瓜比她这个当母亲的可要聪明多了,这得多请教。
遂问道:“还有一件事,你也替我想想。”
“哪个什么荣王的曾孙来拜谒?”林妹妹好笑,“醉翁之意,岂能在荣宁二府。”
贾敏讶然,这你也能想到啊?
“嗯,想到了,”林妹妹道,“方才那位二嫂子来过,外祖母让她给我们送来什么软烟罗,我也不大认识,只是听二嫂子说荣王之后与什么河北丁氏成了姻亲,这才想了那么一想。”
她打了个比方:“我听说荣王一脉从来没有深入朝廷,也没有太大的实力。这样的人家,如今也想那贪天之功,他们凭什么?数来数去,我也只是想到大王说过的一个技术,叫‘嫁接培育’。”
贾敏自然知道这个技术,这还是她问李征的。
前日吃一种没吃过的梨子,贾敏想遍了从小到大吃过的梨子种类也不能想起来,遂请教时,李征说那是嫁接培育的新品种梨子。
如今小天才说起此事,她也深表赞同。
荣王一脉这是想着既从四王八公这里寻求入继大统的支持,又想和掌握兵权的武烈王府拉上关系,甚至以某种密约获取武烈王府的支持。
反正肃王一脉无权小宗入大宗继承大统,倒不如你支持我荣王一脉,只要此事能够成功,你肃藩还是肃藩,武烈王掌握禁军一部分兵权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如此岂不美哉?!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听说,你们想跟朕比拳头?
荣王一脉“既想又想还想”的心态贾敏不关注。
夺嫡之争这种事情她本来就不赞同家里参与,林家也最好不要参与。
一朝天子一朝臣,未必新帝登极旧的官僚群体都会被罢免,只要做好地位不会很高、权势不是很大但足够保证一家一族顺利繁衍下去的本分就够了。
如宋代的范仲淹家族。
至于从龙之功这样的功劳,一般家族得不到,也用不着去追逐,作个本分给国家做事的中层官员不就行了吗,还追逐那么远的干什么。
何况如今两个亲王年迈,心态必然着急,这个时候他们和皇帝实力对比在迅速拉大,他们越来越无法对抗皇帝,那他们就会对付对他们有威胁的人。
皇帝一天没有子嗣,那两个实力强大的亲王就一天不会把最主要的精力放在对付皇帝上面。
这时候,荣王的子孙跳了出来,还没有太强大的实力,人家岂能不针对他?
所以在贾敏看来,荣宁二府如今最需要做的便是,宁可丢一些面子,也不要和荣王府有过多的接触。
此事她打算和贾赦贾政好好谈一次。
只是很不凑巧,贾赦与贾政在见客。
贾赦见的是邢夫人的娘家几个人,其中就有邢岫烟的父母。
这贾敏不能去打扰,她知道大房有其他的心思。
这里需要从荣国府爵位和爵产分开来看。
爵位由贾赦继承,那便是整体交给了大房,二房跟爵位没有任何关系。
可爵产不是,爵产归贾政,不是说荣国府的爵产就交给了贾政,和贾赦完全没有了关系,那爵产就相当于现代的公司,二房负责运营,而运营所得是要给大房每年分红的。
这叫“官中”财产。
相应的,两房每年分到的红利再各自运营所得的那部分,那就是两房各自的财产。
如今大房眼看着官中的收入是多了不少,可因为此前的欠账,大房能分到的财产并没有多少增加,贾赦夫妇自然急了。
他们需要再王熙凤之外再有一个进项的渠道。
这就没有什么比邢夫人娘家这些人更合适了。
所以贾敏很聪明地没有去打扰大房商量这些事情。
二房贾政也在见客。
是李纨的娘家父亲,北都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父子。
贾敏到荣禧堂,贾政夫妇各自与李守中夫妇说话,李纨陪着李练听着。
见贾敏过来,贾政忙起身照应,王夫人也赶紧站了起来。
她如今越来越发现,这个家要是没让贾敏临时管着,王熙凤挣来的官中那笔钱,大概也要“不翼而飞”了。
故此她对贾敏越来越客气。
倒是李守中见贾敏过来,不由看了看女儿,脸色有些阴霾。
荣国府这个家本该是他的女儿当的,如今怎么交给了一个外人。
李守中面容清癯,长脸白皮略有些老学究意气;夫人是原配的,年纪也不小了,多少带着点书香门第当家夫人的傲气。
她比李守中态度清楚,见贾敏过来,一把便将李纨拉到了身边。
李纨颇为尴尬。
人家瞧不起荣府的那点家产,你们这么做,是不是考虑的太多了?
贾敏付之一笑,与贾政道:“正有一件事本要与你们商议,也不是家里的事情。既你们有贵客要招待,晚些时候再说也好。”
李守中笑道:“他姑奶奶有什么吩咐在这里说就是了,我们去见一见老太太。”
“不过是生意上多点顾虑之事,祭酒听了倒也无妨。”贾敏眼睛一转笑道。
李守中夫妇这下就为难了。
生意上的事情啊,他们倒是也想听,这时候谁不想多赚点银子补贴家用?
可我们是书香门第,岂能听这等铜臭之事!
不等他们连忙告辞,贾敏道:“荣王府送来的请柬,唯独你们家的最重。都是上流人物,谁不知道谁?我看他们的意思不但要武烈王的军权,还想要武烈王府的银子。”
贾政立马赞同,他也是这么想的。
“请柬我一见到便知道了,人家这是敲打我们。别人家请柬都没那么隆重,我们家有什么可例外的?”贾政道,“无非是告诫我们,荣宁二府没落了,若是再不听话,人家就要与四王六公对我们做点什么。”
王夫人也看得出这层意思。
上流社会嘛,做什么都讲究一个对等。
荣王府既给荣宁二府送了最高规制的请柬,荣宁二府自然要带着厚礼去恭贺奉国将军新婚。
若礼物不够厚,那就是拂了人家“好心好意”。
于是,也就不能怪人家报复了。
可什么样的礼物才算足够?
王夫人心里明白,荣宁二府被抄没了那五百万两银子,如今没落了,能拿出去当厚礼的,也就只有与武烈王府的那点生意往来了。
这也是四王六公的意思。
至少是其中一多半的意思。
给不给?
给个屁!
王夫人如今为了给宝玉攒点家当,连王家快过不下去的日子都视而不见,何况别人家呢。
贾敏知道她这个心思,故与贾政道:“这些事倒也不必理会,武烈王与你们家颇为友善,正此北伐之时,这些不长眼的敢跳出来闹事,二圣也不会坐视不管。不过,若有人试图制造盐荒,你们家那点精盐恐怕就不能只供应那点人了。”
作为知道皇室要修建盐厂处理市面上现有的粗盐,以比粗盐高不了多少的价格推行精盐的秘密的人,贾政当即想到林如海很可能写信回来透露了什么机密。
仔细想想,贾政便想到了很可能是扬州盐商集团要闹事。
他顿时愁了起来,那些盐商手里的粗盐何止十万百万石,一旦他们严格控制每日粗盐供应,不出三天江北江南的民众可就没盐吃要起来闹事了。
这时候,内帑盐厂还没有修建起来,而王府每日供应的就那么一点,这对整个江南简直是杯水车薪。
这可怎么好?
李守中夫妇一时也坐不住,这可是大事,他们家可没准备下足够的粗盐。
于是李守中急忙告辞。
贾政告诫道:“此事切莫说出去!”
李守中当然是满口答应,可保不住李练渠道多,出了荣国府,一转眼便跟人说了。
贾敏早有预料,故催促贾政立即进宫,就此事先向皇帝提出担忧。
这是他作为大臣的本分。
贾政担忧这样会把林如海给卖出去。
贾敏好笑:“扬州盐商手眼通天,朝廷法令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便第一个感受到了。我料如今南都的盐市早已乱了套,也就是我们这样远离了市场的人家才没有察觉到。”
贾政询问林如海对此有没有什么计较。
贾敏当然不能说机密,所以才让贾政去宫里先试探一下。
说了此事,纵然机密泄露那也是市场反应出来的,与荣府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