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问你什么叫大用,你且记住!”皇帝指着周延儒道,“今年开始,但有流民而各地官仓不予救济引发民变,朕不会下罪己诏,祖传没那个本事。然朕会杀宰辅,一次民变便以宰辅一人祭天,国朝养外廷百年,便养出了你们这么些‘忠臣孝子’?”
周延儒目瞪口呆。
“诏:今冬雪灾,以钦天监之意,乃朝有逆臣、宰辅不仁。若开春来各地有流民横行州县,中枢杀宰辅以祭天,地方杀布政使及巡抚以安民。各地官仓不能为国解难为君解忧,何足为官仓?”
故皇帝诏令天下:“流民遍地时,中枢杀一宰辅,则一省开一官仓,对照中枢账簿登记,若官仓存粮有所欠缺,布政使司六品以上官员腰斩、巡抚知府弃市。若流民横行之地官仓充沛,知府升布政使,巡抚升中枢六部堂官,钦此。”
诏令既下,外廷各衙署官员无不呆若木鸡无言以对。
这诏书,怎么透着一股不对劲?
杀宰辅祭天以安天下这种话,当今皇帝是怎么说出来的?
这才到哪。
为保证诏令能够得到顺利执行,皇帝命五城兵马司扩充,张文象正式升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
同时公开没几个人知道的肃庄大军。
皇帝诏令肃庄七千马步军“就地成军,号称玄武”,掌火炮五百门,同时诏令肃庄向西拓展,扩大到八百顷面积。
皇帝明确告知群臣,玄武营就是准备“宰辅祭天”的,没有其他作用。
满朝文武寂静无声,再也没有一个敢挑着叫皇帝暂罢北伐东征的。
尤其三个宰辅。
上跳下窜为了啥?还不为了权力?
这要真被皇帝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给宰了,三个人都是聪明人,都知道这绝对不划算。
他们安静了,皇帝乘胜追击。
他问杨鹤:“令郎为何还不回京掌南征军纪?莫非杭州之好,令郎毕生不愿离开?”
杨鹤跪地叩首,这时候他老实的仿佛皇帝心腹。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倒反天罡?
“就是嘛,你杨宰辅的儿子不贪恋富贵温柔乡,一心要为国家出力,为君父分忧,你总不能只云溪你儿子尽忠尽孝,不让别人作忠臣孝子。”皇帝叮嘱杨鹤,“且记着,这世上唯有一种富贵可独占,那就是朕这个位子,你不能霸道地想要你杨家坐着个位子,叫别人都看着。”
杨鹤叩首出血,泣道:“臣岂敢有这般不忠不义之心,吾皇所言,臣不敢领受。”
“不敢领受你就去做忠君报国之事,不要总想着与这个勾结与那个合谋,朕这个位子,别人抢不走,也不敢抢。”皇帝问福王鲁王,“两位亲王,你们认为是不是?”
二王慌忙叩首,他们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肃庄居然已培养出一支大军。
想想如今南都的局势,二王心惊不已。
原来,不知不觉中,皇帝既控制了五城兵马司这一重要衙门,还在城外布置了一道防线。
那七千兵马可随时能走被太上皇心腹控制的北门进入南都城的啊!
皇帝遂下诏:“九边及内外八百里内、辽东辽北军政要务,均由武烈王独断,朕不过问,朝廷不得轻易插手。”
又命曹化淳:“司礼监拟一道旨意,八百里加急送到沈阳,告知武烈王,长江以北,无论军政民事,中军言出法随。无论当朝亲王宰辅、地方官吏军民人等,但有非议北伐东征者,一律杀无赦,不必请奏朝廷。”
曹化淳如今既知道了绝密,哪里还会有迟疑,一时问道:“皇爷,淮泗督帅部、山东督帅部可否也纳入中军管辖之内?”
“江北,记住这个范围,只要是长江以北,无论甘肃西域,山东辽东,武烈王均可自决,不必请奏。”皇帝声明。
诏命既定,内阁不敢反对,六部无人质疑。
可贾政不服,出列启奏:“陛下,宗藩之权不可过于皇子。今武烈军权过甚,臣身为通政司堂官不得不启奏圣上,今赐大权于肃藩子嗣,非国家之福,更非吾皇之福,臣以为,此乱命,不可发布。”
皇帝没搭理他这个规劝,反而询问道:“去年北伐东征是大,朕没有过问选秀之事。令爱往王府之事可与家人商议过了?”
贾政梗着脖子不说话。
我家是与王府有更深一步的关系,可皇位传承决不能把肃藩拉进来。
这既是我一片忠心,也是将这天大的麻烦先替王府拒之门外之意。
开什么玩笑,非太祖子孙岂能为皇储。今皇帝赏赐江北“事无大小均出自武烈笔下”,这不是明摆着将好好个国家上将拉到夺嫡之争那趟浑水之中么。
明知不能夺嫡,争来争去也只能给你们这些太祖子孙办好事,那还参与进去干什么?
不如一开始便不参与安心做个定国安邦的藩王最好。
皇帝也不和这个榆木脑袋生气,自顾道:“武烈年少,然今年也十三了,你家长女与王府颇有来往,太后与皇后考察令爱品性,均以为可。朕今日告知于你,你家女儿少不得一个王妃之位,你可回去好生备嫁妆去了。”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出列反对:“祖宗家法,贵勋之女不得为宗室正妃,陛下此诏有违祖训,臣以为不可。”
“有心了!”皇帝揶揄,“左佥都御史自己不也说‘宗室正妃’?武烈王此前便有敦煌郡王、渔阳郡王爵位,非武烈王妃者,纵是亲王妃又如何?去年两战,先擒获蒙元大汗于宁夏,又击溃建奴首领于平山,此不世之功,加双亲王小矣。”
左光斗低头恼恨,片刻反对道:“武烈王得圣恩多矣,何必再加。”
“老李家有人才便不能封赏?朕意已决,你等不必滥言,若不服,有南征那么大的功劳,你等何不自取?”皇帝耻笑道,“朕这里有言在先,南安郡王子孙若败安南叛军,使之退百里,朕不吝啬一个国公爵位;若可击溃之,复郡王爵。但若杀叛军二十万,擒贼酋于交趾,定西南十年太平,加他一个亲王,封一等号,从军协助者有功封公侯,朕绝不食言。”
这话一说,左光斗当即退回行列不敢多言。
再敢多言,那就不是皇帝针对他,那是一心要去南征的南安郡王府等贵勋们集体针对他。
这时,福王问道:“陛下,既有北伐东征,南征也即将开始,西征可有打算?”
“你是能用甘肃那点财力物力打死察合台,还是有胆量孤军深入,以武烈之法破叶尔羌,亦或者你能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朱明子孙摆氏复汉家衣冠、行朱明之礼来朝俯首称臣?”皇帝讥笑道。
福王沉默片刻,很不甘心地道:“倘若以大臣为将,命肃藩全力配合,未必不能有武烈灭国之功。”
“好悬你知道武烈有灭国之功!”皇帝笑道,“只不过,肃藩四代厮杀,甘肃百年苦战,人家打出来的那点底子,凭什么让你福王拿去给自己家立功?肃武王的子孙难道还不如你福王?”
这话太具有羞辱性,福王老半天也没回过气来。
可想想也是啊,人家肃藩用了一百余年打出来的肃藩十万大军,凭什么让福王去摘果子,还要让人家肃藩舍生忘死给他充当死士?
散朝之后,二王去找内阁,想让内阁帮助福王府鲁王府说服肃藩助两王府西征。
周延儒没搭理,温体仁眼珠转了几圈倒是颇为意动。
若能与二王合作,迫使肃藩不得不为二王与外廷获取军功舍生忘死西征,那对整个文官集团都是好事。
可想了半天,他想不出怎么说服李绍。
杨鹤纯粹没理会两王。
肃藩有武烈王灭蒙元、打崩建奴的大清国,人家凭什么不帮着自己人再拿下西征的功劳,却要帮助两个啥也不是的废物亲王?
内阁?
内阁在这个百年宗藩面前连个屁都不是,在朝廷内阁还有三分对肃藩的威慑力,到了甘肃,去一个宰辅人家宰一个,皇帝只会拍手叫好,绝不会下诏讨伐肃藩。
再说了,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上来就用美人计,这谁顶得住啊
自然是不合时宜的时候!
“武烈王功高盖世,肃藩四代人打出来的赫赫威名,两两相加那是滔天的功勋,你我在肃藩面前算什么,镇国将军看你我是什么?”杨鹤斥责,“二位可回去了,内阁不会做这种无君无父之事。”
二王思来想去不甘心,竟跑到通政司来找贾政。
福王许诺:“令爱入武烈王府,左右也不过一个王妃,大不了一个亲王妃而已。世兄与我等,本都是贵勋,年前世兄北上迎接传国王宝见过镇国将军李绍,若可为我等居中说合,福王府鲁王府必当设法成全令爱正妃之位。”
贾政拱手请教:“二位非太祖子孙乎?要违背祖宗遗训乎?以二位之能,可左右武烈王意志乎?”
三个乎打的二王头晕目眩,细细想来,两人不由掩面而走难以见人。
他们太着急了,公然表露野心且不说,如今居然还想带头推翻太祖太宗遗训,这岂能服众?
当然这都不重要,太祖太宗躺在北都陵寝中,他们的不肖子孙要拆了他们的大腿骨敲锣打鼓他们也没法子。
可问题是二王能左右李征的想法?
他们要有那能力,能左右武烈正妃的人选,那他们还那么费劲干什么,直接去辽东夺武烈军权不就行了?
然回了莫愁湖畔临时居所,因二王都住在这里,鲁王便换了常服来见福王。
屏退左右,鲁王直言:“陕西来人称李绍已返回甘肃,宁夏一地,非贺虎臣等老将,便是武烈麾下军官把持军政。以我观之,不出两三年,武烈王府只怕要东起辽东、西至陕西,乃至连甘肃都成了他的地盘。若此人麾下拥兵数十万,你我哪里有随心所欲之时?”
福王道:“鲁王之意,何以待之?”
“此人虽非太祖子孙,然他若拥兵数十万,又有肃藩十万大军,早晚是宗室之害。”鲁王建言,“然此人初入南都时你我未曾挟制,如今再要制衡,只怕是千难万难。我知福王必有暗杀死士,但若事情泄露,其人岂能不杀入王府?依我之见,当以刮骨之毒,叫他早晚归天。”
福王低头不语,鲁王没怎么领略过武烈之力,他不知道那人残酷。
可他知道。
而且他还知道今日之事,鲁王必然在“适当”的时候告知武烈王府。
面前这个老家伙可不是个善茬,他从不会有真正的盟友,必要的时候,不用一眨眼的功夫,之前的盟友便是他的生死仇敌。
与这个人联盟,他不放心。
鲁王见他不语,便起身说道:“福王既不肯联手,我自安排人员。此人有盖世之功,我看天家父子必定封他数个王爵。既有数个王爵,便该有数个王妃,这世上刀子杀不死的,美人总能杀得死。福王既不信我,我自计较便是,但求福王不要坏事。”
福王阴沉沉看着他出了门,回头便与长史道:“盯着他,他找了什么人家女子,我们也要找。”
长史笑道:“大王明智!”
福王奇之。
长史解答道:“不但以美人计待之,美人之后,可还有依附于王府的外戚。武烈王府权势滔天也好,富贵无比也罢,经得住几个蛀虫撕咬?多多的给他准备些美人,最要找家世复杂的,只要武烈王后宫闹起来,何愁我们找不到时机?”
福王喜悦不已,算了又算,一咬牙道:“给那两个皇孙找的也要先挑一遍,他们算什么?两个废物罢了,用不着给他们最好的。”
长史笑道:“岂能尽他们所愿,不过倒也不必大王作这个恶人,倘若武烈王府夺了皇孙看中的美人,他们闹起来,这日子久了,太上皇岂能不偏向自家孙子?”
福王大喜,笑道:“那可就热闹了!好,此事你要妥当地处置,依我看,皇帝只怕也要先安抚此人,对待功臣嘛,莫过于赏赐爵位俸禄,送几个美人而已,天下美人多得是,不必吝啬。”
长史领了王命,急忙使人告知内廷。
这还不算,他还信誓旦旦秘奏:“可谓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当日傍晚,有人来福王居所门外,点了名要找长史,自称长史族人。
长史出门去见,不料叫来人叫到草丛里,照头一麻袋先包了,而后便是一番拳打脚踢,一边打嘴里还骂骂咧咧:“让你小子冒坏水!”
这一顿打,直打的长史莫名其妙。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可不是他族人,这是宫里的内侍!
可是我为圣上设法除宗室,还是用挑唆他们自相残杀的高明法子,内廷为何派人打我?
打完了,曹化淳背着手施施然从草丛里钻出来,将长史扯出麻袋喝问:“今日这顿打,你可领略了什么深意?”
长史怒道:“何来深意?”
“打得不够狠,再打他一顿!”曹化淳大喝。
入夜,长史一瘸一拐进了福王居所,一时满肚子委屈,关键他还得自己想办法跟福王解释这是私人家族恩怨,与王府无关。
子夜躺在床上,长史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恼火。
凭什么?
难不成用几个美人便可以挑动宗室内讧,这对皇帝没有好处吗?
越想越气愤的长史一怒之下,决定伺机弹劾曹化淳。
他这个东厂提督,他不合格啊,连最起码的三十六计都不懂!
可仔细一想,长史又拿不准了,这不会是皇帝的意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