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武烈北伐东征方兴未艾,外廷试图搞这种“文学盛事”打算干什么?
太上皇嘲笑:“三教搞水陆法会先搞明白罢,户部既然有钱,你们敞开了花。至于印刷书籍广告天下之事,皇帝不下诏,朕看谁敢造次。”
那两人滚蛋后,太上皇对他们的行为评价道:“连朱熹都能入祀文庙,文庙还是文庙?只不过是孔家家庙,他士林的一个擦屁股土坷垃而已。”
“孔氏也要打一打,兼并土地毫无顾忌,那个破孔府里头纲常颠倒乌烟瘴气,外县百姓官员无不以为恶。”皇帝憎恶不已。
孔家那点破事太多,也怪不得后人认为老孔家早就不是孔夫子血脉了。
野史有多野,老孔家的孔府就有多野,偏偏他们自己与士林还以为“道德楷模”,听说孔府的女人,连打水都不能靠近外墙,怕污染了血脉。
简直是奇谈怪论。
太上皇就说:“你当他们推选这些儒教奴才进文庙是为什么?不过是从当代士林文人中,尤其那些有名气有地位的身上找到一些脏的,再堆砌一些‘声望’,将一样有毛病甚至被他们美化成‘风流’的古人推进文庙,于是他们便心安理得颠倒伦理肆无忌惮罢了。”
为此他预料:“好大孙既憎恶这些,早晚扒了那破孔府。不过是三朝屈膝先驱、四百年磕头奴才罢了。宋亡时老孔家闹出来那摊子烂事,一个‘为尊者讳’就过去了?太祖北伐北都,你瞧他们家那副奴才势。”
皇帝便预估:“说不定黄台吉打到山东,老孔家立马剃发易服。”
“那是肯定的,且不说伪请,就是倭奴登陆,这帮货也一定会栩栩如生描绘倭奴头子嘴脸以与炎黄并列。”太上皇耻笑,“所以扒了那破府,就留着一个孔庙,位次于皇家文庙就行了,他们还想靠孔夫子吃多少年?”
父子两又吐槽了一会,曹化淳等他们骂完了,也启奏了一件事。
孔家如今不但俨然以曲阜为领地并不断向外蚕食,孔氏大小宗族长者世袭曲阜县令大肆扩张名下土地、蓄养奴婢。
“还和鲁王府往来越发密切。”曹化淳说。
皇帝当即意识到鲁王想行刺。
“消停看着吧,好大孙如今就等这么一个机会。他若南下山东,只怕孔氏十不存一,曲阜血流成河,鲁王府更是能抄出玉玺龙袍,让他随便怎么杀就是了。”太上皇笃定李征没闲着。
李征哪可能闲着。
晌午时分,大约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这几个月来长出点头发的沈阳士人来找他,要求“尊孔、修建府学”,并要求军中分出一部分人马“协助”建造文庙。
李征没在意,拖出去斩首也就是了。
但民间士林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李征很惊奇。
他预料,这背后必定有推手。
“难不成老孔家那帮废物到辽东了?”李征心喜。
他们不来,怎么给孔府安上“刺驾”的罪名,将那帮脏东西血洗掉?
他所料不错,孔家的确派人到辽东了,而且早就到了。
沈阳被围之时,谁都知道伪请完蛋了,随着女真势力的消亡,辽东就算不会出现权力真空,也必然出现巨大的文化真空地带。
于是,孔府试探性的派出一些人手,自以为纵然不能达到目的,也必定能从辽东分到一部分权力地来了。
当代衍圣公孔胤植,原时空一生四件大事。
其一者天启皇帝准其过继上一代衍圣公、其伯父孔尚贤名下,袭衍圣公爵,加太子太保,后进太子太傅。
其二,顺治元年九月初一,孔胤植带头上降表,自称“恭惟皇帝陛下,承天御极以德绥民;瞻圣学之崇隆,趋跄恐后;仰皇猷之赫濯,景慕弥深”。
其奴婢姿态,观之令人作呕。
其三者,顺直二年,多尔衮颁剃发令,孔胤植率领孔氏“威望族人”率先剃发,并向清廷上《剃头奏折》。
这第四嘛,却不看此人名字里有个忌讳?
故此孔胤植死后许多年,其后代为之改名,叫“孔衍植”,可谓奴婢姿态、忠犬嘴脸尽乎矣。
此次偷渡渤海赶赴辽东,便是这位孔衍圣公“尽在掌握之中”的试探。
李征杀登门士子,罪名是“剃发易服,夫子不容”。
这可把孔胤植的亲族给惹恼了。
那就算是一群叛徒,曾为黄台吉鞍前马后倒尿壶,那也是我读书人,是士林才子。
你岂能屠杀?
一时间太阳还没偏西,沈阳内外各处游走,大约是在给自己家找“生员门第”的士子们,纷纷摸着寸长的脑袋,一时聚集在内城,有十余个孔氏族人为之鼓噪,都要求面见李征。
“有个自称衍圣公一母同胞的,应该是头儿。”乌兰进来禀报。
李征可知道孔家那摊子烂事,得知孔胤植的亲兄弟来了,顿时笑道:“好,好,好,合该这一房断绝,杀。”
“全杀?罪名?”乌兰满不在乎。
李征更不在乎:“全都杀了,谁知道他们是谁。”
就那么几十个人,杀他们都不费什么力气。
刀子下去,人头两断,乌兰要将之悬首东门。
“那么麻烦干什么,脑袋挂在外城,尸体烧了扔地理去育肥。”李征责令,“告知四海,孤遇刺了,刺客乃沈阳士人,大约为建奴张目,去给朝廷发个通报,要求礼部责令中原士林讨伐这些人‘宁为建奴仆,不作皇虞人’之举。”
“要不就把这个姓孔的搞成主谋,回来后渡海去宰了他们算了。”乌兰建议。
“胡闹!”李征正色告诫,“做事不要这么不经脑子!你今日惊动了他们,让他们怕了我们,来年还怎么宰了他满门?老夫子可怜啊,被这帮东西关在笼子里当猴子,我等读过书,当打破孔府,拯救夫子。”
第四百五十七章 什么叫硬骨头?
乌兰扭着小嘴,你这还不粗鲁?
不过,这帮人既然是敌人,宰了他满门才最好,留着祸端让他们东奔西走联络江南士人……
咦?
让他们去联络士人?
乌兰顿时乐了。
钓鱼她也会,知道要钓上来凶猛的食肉鱼就得下本钱。
“先钓上来几条小鱼,再下钩钓大鱼,这招我也会啊。”乌兰便明白了。
于是沈阳内外便明白了李征的意图。
他要修贡院这是真的,但他的贡院里,士子必须听话好好上学,不听话妄图搞江南士林那种事的一律杀掉。
这没几个人在乎,辽东百废待兴,军中发下的粮食不够吃两年的,谁还有心思管读书人那点破事?
便是城郊村里登记造册当教师的也没有十分在意。
百战之地,能抓住当下就已经是了不起了,谁还想什么抢班夺权的事情啊。
豪格想。
他暂留沈阳虽没有胆量与重获自由的族人联络,可也一直在暗中观察。
李征杀士人表现出来的是令他很振奋的一种取舍。
中原皇朝要想稳定一个地方就不可能完全靠军队,恢复省府县三级管理体系那才能长治久安。
今杀士人,将来的文官体系必定会以此事大做文章。
一旦辽东地方将帅文官不和,士林从中推波助澜,女真可就有重新插手、效仿当年努尔哈赤逐步蚕食辽东的机会了。
但他没敢轻举妄动,更没敢去找必定还留下通风报信之人的孔家。
“他们离开后,辽东才会出现空缺。”豪格心想。
李征召集九边督帅与中原三督帅奔赴漠北之事他知道,这倒是个机会。
如今辽东的管理是粗糙的,军管是没办法完全控制府县的,机会就在这。
他想的没错,北都留守司一批文官已经出发赶赴辽东,不管辽东军管制度怎么实施,权力真空是一定能够找到一些漏洞的,这就是插手辽东等待外廷正式下达公文的好机会。
是以豪格前来试探,询问李征此次北伐漠北留下什么人掌控沈阳。
“留人干什么?我麾下百战得胜,荣耀就在当前谁不想去取?”李征告知,“沈阳有乡村治理范畴,何须留下什么人镇守。”
又透露:“辽阳也一样,阿巴泰也要跟随大军去漠北。”
豪格笑道:“那只怕不行。”
“没什么不行,若百姓不将趁机闹乱子之人打死,我自会以重炮轰杀。”李征似乎很不在意。
豪格心中喜悦,便急忙要告辞去皮岛。
李征不置可否。
他知道文官集团肯定会在半年内前赴后继地派人赶来辽东。
沈阳辽阳这些地方的地方官职空缺,就如黑夜里的一轮明月,将吸引着不知多少的士林与文官投入。
那好的很,北方的文官尤其胆大的文官还是太多了。
让他们看准沈阳不断前来,到时候辽阳沈阳之间“盗匪为患”,杀那么几百个上千个文官算什么。
豪格方去,李征叫来一直在门外值宿的军卒。
那就不是军中老卒,那是锦衣卫密探。
“如何?”李征问。
密探道:“人还好,只是只怕要残疾。”
这里说的是福王的次子,爵封奉国中尉,原本在锦州当差,锦州城破的时候,这小子被黄台吉抓到了沈阳。
那是个硬骨头,李征很佩服的硬骨头。
腿被打断,胳膊被打断,肋骨也被打断不知多少根,内脏受了巨大的伤害,整个人只剩下一口气在。
李征入城后,黄台吉没从这小子嘴里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也认为李征不会在乎李净之子,便将那小子仍在了大牢里没管。
潜伏在清宫的锦衣卫来找李征,按照他们的意思,李净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有出息,不算太能打,但相对比较能打。
所以锦衣卫请示,是否弄死他算了。
李征得知前因后果,得此人锦州城破时死战不退,黄台吉命人百般拷打也大笑不已,自不会对这样的人下毒手。
他是个硬骨头,是皇虞的忠臣,是条汉子。
那他就算是李净之子,李征也会公平对待他。
“人醒了没有?”李征问。
密探道:“醒了,如今服了药又昏睡了。大王,这种人不能留。”
“不要胡说,他是条汉子,这种人我们应当佩服。”李征叮嘱,“不要趁着我们离开而亏待他,治好他,凭他一身骨头断了几十根,手脚被竹签挑光了指甲趾甲他就是好汉子。这样的人,将来要进封。”
密探怒道:“岂不是给他福王府给好处?”
“傻小子一个!”李征笑道,“这么一条汉子,不该让他蒙冤而死,更不能让他参与到福王府那档子烂事里。”
他反问:“这么一个人,叫黄台吉打成了烂肉,他尚且大笑叫骂,换做你我能否受得了?我会请求二圣赐他王爵,这样一个人若亏待他,我于心不安。何况,他不会给福王府增加助力,反而会让福王府迅速分化。”
“倒也是,这厮真是一条好汉,昏死过去便睡觉,睡醒了便翻爱新觉罗家十八代祖宗,这么一个人,我们确也心里佩服得很。”密探笑道。
李征道:“你们在辽东数十年,父子为女真所害,子孙前赴后继为国家做事,这样的功劳不能忘记。开春后我启奏二圣之后,要在沈阳城外为你们的先祖立一座汉白玉丰碑,他们是时候名列皇虞功臣祠了。”
密探心中一热,慨然笑道:“生死不算什么,朝廷认可了咱们这些不怕死的,那便是死得其所,不亦快哉。”
但也提前告知:“可是有不少蒙人女真人。”
“不能缺了他们,如此江山,岂能少得了他们参与。”李征道,“你告诉弟兄们,追封三代寻常事而已,此事二圣不会等闲对待。此次我们去漠北,整个辽东府县空虚,我料北都那帮废物文官必来,找一些人,杀掉他们。”
“是!”密探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