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欲哭无泪。
他想要吗?
他半点也不想要好不?
可是,可是那个连大长公主都敢灭门的武烈王,他的话本首辅不敢不听啊!
于是周延儒靠着柱子,就当没看到群臣们看他的眼神。
贵勋们一看他靠不住,便都看着福王父子。
福王浑浊老眼转了几圈,摇着头退后了几步。
他不敢不退,王承恩怀里的拂尘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把刀。
二圣身边,御马监的铁甲军已经围了上去。
还有城下那铁血无情无法力敌的天下第一。
此刻敢造次,必为之全灭。
于是他给六王六公使了个眼色。
去东南,那是我们的主场!
第五百零二章 慈悲自西来?目浮云开!
李征也不是莽上去收拾与肃藩仇深似海的大长公主一家。
他原本不知许多隐秘,后来厂卫的许多机密他知道了,太上皇也屡次告诉他皇家那些旧事,他笃定太上皇对这个胞妹恨之入骨。
太上皇与鲁王夺嫡,大长公主始终插手,太上皇说有一次她过生日,在北都宫里举办大宴,因皇室大宴用的是分席,她在太上皇饭菜里动过手脚。
那次是吴太后舍命相救,太上皇才逃脱大长公主与鲁王毒手。
当时太上皇都不相信,后来大长公主南下出嫁,她身边一些被苛待的宫人临死之时才说出这个秘密。
结果回过头,大长公主回皇宫,因生着病,太上皇一见又心软了,根本没想到人家回北都是为了挑拨他三个儿子彼此残杀的。
再后来今上从长安返回北都入主东宫,大长公主一见挑拨自相残杀得手,又联手吴应试图刺驾。
如今的太上皇心早冷了,对两个一母同胞他自问仁至义尽可他们总想着害死他一家子。
今日之事,太上皇心里不悲不喜,大长公主一家被灭门,在他看来犹如一个旁人一般。
不把她算成仇人罢,一个犯罪的路人而已。
朕狠不下杀你的心思,皇帝也有种种掣肘,可我有镇压半个天下的大孙子。
他要杀你,那是毫无亲情之义,明的暗的栽赃陷害一起下刀子。
你如何应对?
趁着被皇帝拉开的功夫,太上皇少说也有三石之力的大脚狠狠踹在扶着女墙缓口气的鲁王尾椎骨上。
……
皇帝是真的看出来了,儿子能打的天分那绝对是太祖皇帝流传的,心黑手辣的天分一定是太宗皇帝的,见缝插针下黑手整人的本事绝对从太上皇手里继承。
“至于朕,哼哼,自然是心向光明、仁德至善、正大光明、至诚至性,嗯,暂时就这些了。”皇帝心里得意。
鲁王吃痛,猛然往前一窜。
福王扑上去抱住腿才把他从女墙上拽下来。
他们来不及抱头痛哭,城下又是十几个被判定五牛分体或者五马分体的。
以曹化淳的多年宫中磨炼的心性,也觉那哭声催动肝肠。
可不仅仅是被执行酷刑之人嚎啕大哭,还有城外何止千万人一起大哭着哀求“大王开恩”、城头上文武百官满城勋贵高声劝“斩首即是”的声音。
李征恍如未闻。
难道这些被执行酷刑的事心存光明幡然悔悟了吗?
他们只是怕死。
难道他们那些高官厚禄的家人与城头文武百官是畏惧王法知道什么是不能做了吗?
他们只会更坏、下手更狠毒。
所以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哭了怕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尸体扔进去,放在这造成污染算谁的?”李征喝令。
三十余人被车裂后,城内城外一片寂静。
马再诵读判令。
这下人们心里到底比方才轻松了百万倍。
终于是斩首,而不是车裂了。
活生生地车裂,那不是震撼人心。
那是折磨人心。
大纛举起,刀斧手高举钢刀。
大纛落下,人头落入石灰坑里。
一批千人,连杀三批。
人群终于哗动些许。
第四批拉出来的是僧尼。
大纛方起,江上岸边走来大队僧侣。
少部分袈裟高僧,大部分灰衣僧侣。
他们高悬佛号,走进了唱一声“慈悲”。
有红袈裟高僧劝道:“多生杀戮,非国之福。王法不过慑服人心之用,如今海内无人不服武烈王纛,大王何必再杀。”
李征就看着他们的脚步,很可惜,这些又坏又秃的“得道高僧”竟不肯走入他划定的圈子,只敢站在外面叫嚷。
这就没法名正言顺地杀了他们了。
大纛举起又落下去,刀光闪过,僧尼也落入了滚滚黄泉。
佛号霎时间齐声宣来。
有僧侣当即分方向趺坐,遍地是光头、到处慈悲声。
杀到第八批,佛号声音高出了一成。
待到第十八批的时候,佛号连天,多有糊涂善男信女跪着,便是以为自家女儿也要被斩首的那些糊涂人家,竟也走出人群,远远向僧侣叩首。
国朝不崇佛,民间却并不禁止。
有一些家底的人家都会诵一两卷贝叶佛经,那群僧人念的是什么经李征听不懂,但民众俯首念佛他便起了杀机。
忽就在这时,西方天空犹如神力,推来一片浅浅的乌云。
恰到日头之下,乌云蔽日、金光霎时万道。
僧人们大喜,齐声喝道:“我佛慈悲!”
俗人们无论君臣军民,一起向山丘看来。
李征心下好不奇怪,这才是秋天,此处何来正西风?
然来便来,与杀人场没关系。
于是大纛提起。
高僧们齐声高喝:“武烈王万请体察天道、存大慈悲之心!”
灰衣僧人们手中木鱼敲得梆梆作响,仿佛要助威乌云。
李征这下看出来了。
合着是搞水陆法会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抢关帝的水陆法会主持者们?
他举起熟铜锏,正待要下令,蓦然,耳畔东风拂面。
李征大喜,心中道:“此时正当秋季,南都是东风东南风,西风乱绕气候,也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又等了喘息之间,东风雄烈,身后那面肃藩赤红大旗竟也有向西北方向烈烈飘动状。
“斩。”李征便下令。
钢刀落下,僧尼大呼、万众齐声惊呼。
刀斧手竟然也有人高声叫道:“刀子崩口!”
“换刀。”李征喝令。
高僧们这一次终于遂了李征心愿,有十余人“恍若未见”踏进了骑兵划定的沙场。
但他们不顾。
老天爷都在帮我们,这小小杀场罢了。
陡然,李征扬眉,向西天金光乌云喝道:“滚!”
他拿捏得极其精确,暴喝出口时、平地东风浩荡,江边草木翻滚,天空正徐徐东进的乌云,迎面如怒涛拍岸、倒卷着如溃兵山洪、浩浩荡荡拖着惨淡的尾巴向西北逃遁而去。
“好!”太上皇拳击女墙脱口喝彩。
皇帝稍稍挠头,这是气候变化是不是?
我儿子可不相信这些,他相信人之始祖神是娲皇,可对宗教这些他是不感兴趣的。
可这也太巧合了,要不,禅个位?
可东风浩荡、西云倒卷,城下城上官民惊骇欲绝。
纵然相当一部分人实际上并不是傻子,知道这是气候变化而已。
可这也太巧合了吧?
偏偏他一声暴喝,乌云便倒卷而归、恰如残兵败将逃散?
“都宰了罢。”李征将军令扔给刘小保。
刘小保呆若木鸡,下意识地接了令牌,才陡然打了好几个哆嗦。
我的哥,这要说是巧合,你敢信不?
然若非巧合,那岂不天意如此?
“天要杀这些货,我们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刘小保裂开嘴,便提起了马鞍上的弯刀。
弯刀所指,正是那群僧侣。
敢假借天威踏入杀人场,这与侵犯中军大营有何区别?
杀!
城头上,天子銮驾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离开。
不用再看了,东风浩荡卷半空、这却不是这些僧侣自己假借“天象”却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