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
依旧是崇祯皇帝那些个亡国之臣的班底。
天家父子震怒,林如海贾政面如土色。
既是震怒于李征大胆,又恐惧于他说了真话。
皇帝叱责道:“此何言也?”
“肺腑之言。”李征道,“陛下,内帑直接下场,无非让江南百姓说一句,四王八公四大家族等民贼之外,皇帝也下场掳掠了。然细盐施恩于民、粮食供应上军队民众,这同样也是打着皇帝旗号,而不必那些贪婪无耻之群臣之功,有何不好?”
他是不安好心,可如果天家父子能痛下决心改革到这一步,而后不掠夺了民脂民膏便不愿用之于民了,他又何必要造反?
故此,他这是为天家献策献言。
而且他保证,此事最后必定还是要让他去处理。
白手套嘛。
太上皇一想,蓦然喜上眉梢。
他笑吟吟道:“王府来做行不行?”
“为家国天下,臣何惧文臣士林?!”李征慨然接受。
太上皇道:“若做成那便江山永固,失败了也还有内帑在此顶着。”
他筹划一番道:“宫里不给你人,天知道是谁家派去的,故此你要自己找人。盐厂设在何处?”
“行在有排海废水渠,提炼细盐所产卤水可排入其中,就在应天府。”李征再进言,“另外臣以为北上粮草折损太多,可再设立面粉厂,供应制作挂面。”
这个他会,早在榆林时候就制作过少量挂面。
另外还可以加入鸡蛋。
他这么一说,太上皇发了愁,皇帝也忧虑。
面条倒是好,李征一说他们就知道这在军粮供应中可以占相当部分,军中可直接使用。
但是这鸡蛋,上哪买那么多鸡蛋去?
“建立鸡场也不行,一场鸡瘟留不下多少。”太上皇懂一些农活儿。
李征微笑道:“臣是郎中,略懂这些。”
天家父子互相看了看,由此肯定了一个事实。
这个小子是真的有点本事,一般人没有的那点本事。
皇帝遂要求:“明日内帑给你送来银子,但凡要通关节只要大内出面,你只做好盐厂、鸡场及面粉面条作坊。”
李征自无不允。
于是,皇帝诏林如海“加詹事府右中允”,任“扬州巡盐御史”,兼“巡淮安府”,正六品,高升了一级。
贾政如今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正四品,皇帝诏令兼通政司右通政使,迁左通政,依旧是正四品官职。
贾政好清谈,实际能力不强,国朝惯例,东官一般为加官,并不实际掌权,东官便是官职带右字的官员。故此,贾政说是都察院官员,实则每天上值,上司都察院都御史并不给他分配任务,属于闲人。
如今以右佥都御史身份,任通政司左通政使,就保留了他过问都察院大事的权力,又能在通政司掌握上情下达下情上达的机密。
这有利于沟通监督盐厂等作坊的设立与运行,一旦朝中有风吹草动他也可以及时提醒李征。
在这个位置上只要贾政不出问题,致仕时至少能升任正三品通政使。
倘若他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在都察院升右副都御史,再进右都御史致仕,朝廷少说也要给他个太子少师的荣誉。
而且,通政司左通政是有实权而且不小的,这可不是大明时代的通政司。
左通政有封驳皇帝诏令的权力!
贾政哪里还在有别的心思,口称万岁谢恩不已。
第六十八章 天家秘幸【已签约,求收藏】
眼看着到了吃饭时候,李征索性留客。
也让他们尝一尝鸡蛋挂面。
但今天人多,李征自是要给天家父子煮一碗面,曹化淳王承恩也能跟着尝尝,那些内侍可就不行了。
贾政一看福至心灵,求天子恩准让御林军和内侍宫女们在荣国府用过膳。
王承恩忙道:“銮驾须当周全。”
李征默算周围的人等,再想想前后院子驻扎的军卒,左右两边,荣宁二府岂能不如临大敌派人远远守着?
遂道:“换班去就是,刺客三五人近不得身,若是三五十三五百,我尚且有一战之力。”
太上皇便赐了荣府恩典,道:“教贾赦家那个儿媳妇收敛点,如今好在没闹出人命,他夫妇若能在武烈王身边做些本分事情,少不了他们家一个敕命。”
贾政跪谢了要去,李征叫住,给林如海又拿了几片西药,叫他“他们母子饭后一刻钟,叫他们用温开水服用”。
林如海拿着也连忙先告退。
两人离开,李征让平儿拿过来小火炉,在天香楼外做些面条,一边与二圣说话。
太上皇靠着椅背,放松地翘着二郎腿,看着李征烧水,又拿出青菜鲜肉,皇帝好奇地凑过去翻看,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你看这两个能不能用?”太上皇问。
李征道:“自然能用,只是不够。陛下,四王八公利益纠葛不亚于天家,臣并不十分放心。”
“这才是上位者,可以用他们,也可以信他们,但用不可全用,要有制衡的。信任不可多过三分,”太上皇教导,“人家是外人,天底下哪一个正常人不想皇帝老儿的宝座?”
然后见别人都走远了,压低声音问道:“皇帝身体到底有多少问题?如今朝廷里那些文臣武将们,朕选的倒还好,文臣整日说国本不稳,其在野耳目喉舌东林党,与福王府、鲁王府往来极其密切,居心不良。”
李征过了许久才道:“陛下早年受过伤,贼人极其恶毒。”
太上皇看看皇帝,愧疚地道:“若非朕那一犹豫,岂能出这样的问题。太后,唉,太后心思,朕岂能不知。都是亲儿子,何必那样。”
李征遽然目。
皇帝腹部受过极其严重的外伤,用药又颠倒阴阳,他原本以为是当年夺嫡的时候,戾太子三人暗中下的手,如今看来不是?
“朕知道你想的一定是戾太子三个,你却不知皇帝在西安府,从来没参与过夺嫡。”太上皇惨然道,“直到后来,那三个彼此残杀两死一伤,太子不久也……那时候皇帝回京封皇太子,太后竟摆驾问罪。”
李征怒道:“何故如此不慈!”
“何止不慈!”太上皇让皇帝不要说话,他这些话憋了太多年了,今日想往外倒一倒。
他长叹道:“那是个深秋初冬时节,皇帝身体不太好,水土不服。太后指责皇帝‘残害手足,不仁不义’,不容辩解放在东宫院里跪了两三天。皇帝纯孝乃至于愚蠢,竟不派人告知朕。皇后不得已来求,朕得知时,太后让宫人动刑,险些拶(杂)断皇后十指。”
拶,古代基本针对女子的刑罚,刑具是几根木棍用绳索串联,将女囚犯十指放在其中从两边使劲拉绳子。
李征在榆林见过这种刑罚。
可皇后怎么有人敢这么苛待?
“臣不敢评论太上皇,但太后德不配位。”李征怒道。
“岂能匹配?”太上皇黯然道,“我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三个畜生彼此残杀,连朕都想杀掉,此事与皇四子何干?她什么心态?”
变态的心态呗。
“朕本想废后,可那毕竟是结发之妻,能怎么办?”太上皇苦笑道。
但转念一想他叮嘱:“当年做这些事的,正是如今南城兵马司指挥使,那是太后堂兄。阿罴,若抓住他违法证据,不要交给有司,杀了他。”
李征迟疑,倒不是怕太后报复。
“皇帝外伤与他一定有关系,哼,这些事他们以为朕不知!”太上皇道,“朕当年也糊涂,叫御医蒙蔽了。皇帝被刺杀,御医束手无策,偏偏太后身边有‘难得的药物’。止血倒是很见效果,后来朕才知道,那是要皇帝断了根苗的药物。”
李征毛骨悚然,只想不通吴太后如此残酷图什么?
太上皇哼了几声,没告诉李征,他显然知道其中的问题。
皇帝见他不说了,跟李征告诫:“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不都好好的么。皇后也不愿与母亲结仇,你不要胡来。”
李征怒极。
前世里他的母亲就这样,李征记得自己小时候,祖父一家,尤其小叔小姑,那是真往死了欺负还不够,恨不得打死他们一家。
到后来,他兄弟两个,还有两个妹妹不算都成器,只能算吃饱了,在城里买了房,那两个老的在老家,既占了父亲点灯熬油修的院子,每月饮食也要他们家给送回去。
李征性格刚烈,每次回去便恨不得动手,一回家便会被母亲责罚。
母亲总说他们都老了,要看在老了的面子上,该照顾就要照顾。
凭什么?
我一家人侥幸没有被欺负死了,回头还要“报答”生身之恩??
故此对皇帝皇后他能感同身受。
但皇帝的老娘是他娘的太后,他也不好说重话,只说道:“母既不慈,何必尽孝?常人家老太太是宠爱幼子,吴太后莫非不是人间老妇人?”
天家父子没什么话应答。
他们显然知情,但不能告诉李征。
“不是怕你笑话她,有些事如今教你知道了对你不好,”太上皇唏嘘,抚摸李征脑瓜说道,“慢些长大,有要让你知道的时刻。”
这时水也少开了,李征下了面条,另一口小锅炒了点番茄炒蛋,又用秦椒做了些油泼辣子。
待面条煮沸两次,李征先挑了一碗,拌了献给皇帝。
另一碗再煮了一会。
太上皇不解。
“太上皇年纪大,眼看着深秋了,吃饭软和些。”李征道,“曹公公王公公年纪也不小,软和点好。”
太上皇喜道:“那定是比御膳房的好多了。”
两个吃腻了山珍海味的大太监抹着眼泪,看起来颇为期待一碗面条。
煮好后,太上皇先尝了一口,皇帝才端起自己碗筷。
李征看的叹息,这要是在家里,他的过水面条先做好了,他还站在那等父亲先吃,他非要挨揍。
父亲可舍不得儿子饿着,有了吃的定要让儿女们先吃饱。
天家,唉,天家也何必至于此。
第六十九章 原来如此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贾赦与林如海回荣国府,两人出了门,林如海笑道:“内兄实在小心,我看那几个丫鬟走的是大内兄旧居角门,府里也有人来往,内兄却不走,这很好。”
“武烈王不爱规矩,偏偏规矩森严,法度非常人能有,你我岂能不如履薄冰?”贾政笑道,“家里供奉去的几个丫鬟如今都有了官籍,那是凤藻宫里录了名的女子,她们往来角门,带上家里凤哥儿几个乃至几个丫头,那是她们交情,咱们却要谨遵法度。”
林如海称赞:“内兄这话极是。”
到了荣府,林如海犹豫再三劝道:“内兄,不是我嗦,内宅恐怕……”
“哼!”贾政冷哼一声低声道,“你哪里知道家里的事情,他王家仿佛一个什么都要的,你那嫂子看着面团团满嘴念佛,心里不是个让人的善人。府上年年有亏空,那里去了?你只看她带来的管家婆娘,背后给王家送了多少钱,办了多少杀头的事情?”
林如海大惊,脱口道:“内兄,这岂不是让你妹子料到了?”
“瞧,我就知道,这没良心的白眼狼,从小她在,家里哪一个敢放肆?如今嫁人了,家里她不管,我们这些笨人的死活,她也一概不管了!”贾政恼怒道,“你这次莫要忙,扬州有几个侍妾照应你,让我那妹子在家里好好管一管,若不然啊,大王赐下的,我看都要叫那伙子送到王家去。”
林如海踟蹰:“毕竟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