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14节

  “合法缴税,就是盘剥商贾?与民争利?哪个民?杭州城,东南各州县的普通老百姓,还是你们背后的那些大世家?”

  “杨会办,这样做,会引起东南动荡?”

  “呵呵,东南动荡,说得多好听啊。不就是威胁朝廷,又起倭患吗?真以为朝廷和皇上不知道,东南的倭患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今日不同往日。胡兵部麾下数万精兵,已经剿了浙江的倭患,正在剿除福建倭患。

  有人敢闹,胡兵部就敢杀!

  到时候顺藤摸瓜,找到通倭的证据,我看某些人,有多少个脑袋够砍的!”

  杨金水杀气腾腾的话在大厅里回响,震得众掌柜心惊胆战,久久不敢说话。

  看到众人被震住,杨金水脸色一转,变得柔和,语气也转为亲切。

  “其实拿到海商专营牌照,也很简单,只需要按照这上面的会计制度来做,把账目、库存厘清,再接受每半年一次的审计,轻轻松松就可以赚大钱了。”

  “杨会办,真得吗?”有掌柜的心动了。

  “诸位都是做生意的老人,是真是假,你们一看就知道。拿去看看,好好斟酌。太太平平地赚钱多好,何必刀口舔血地赚钱呢?”

  杨金水示意手下把一叠叠的章程拿出来,分给诸位掌柜,笑得格外慈眉善目。

第18章 东南剿倭部署

  宁波鄞县城城东,夕阳照在鄞江上,把半条江都染成了红色。

  一艘快船从海口方向驶来,缓缓在码头上停下。

  船还未停稳,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穿胸绣云雁绯袍官服的四十多岁官员,从船头上跳了下来,顺着跳板急匆匆地走到岸上。

  提着前襟快步走到路边,一头钻进等候多时的轿子。

  轿子里传来脚踩轿底板的声音,四名轿夫一用力,把轿子抬起,快步就走。

  不到两刻钟,轿子来到兵部尚书、总督直浙闽军务胡宗宪的行辕门前。

  官员刚下轿,两位行辕幕僚上前接住:“谭侍郎,胡公在等着。”

  “好。”

  一路穿堂过廊,很快被带到书房里。

  胡宗宪一身便服,头上只是挽了一个发髻,上前来挽住来者官员的手,欣然说道:“子理,可算等到你了!”

  来者正是浙江布政司右参政兼提刑按察使司巡视海道副使谭纶,数月前奉命率部分浙军南下广东潮州。

  胡宗宪把谭纶引到书房里坐下,等仆人奉茶退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林朝曦、张琏两贼破了?”

  “回部堂的话,刘显、俞大猷、张坤秀率精兵分路进剿。四月,大破张琏老营,其部将肖晚、罗袍被杀,张琏、林朝曦等人仓皇逃走。

  六月,张琏部将郭玉镜投降,各路兵马趁胜追剿。七八月间,张琏、张公祜、赖赐、白兔、叶槐、李文彪、余大春等贼先后被擒被杀。

  只是可惜,林朝曦狡诈,见势不对带着梁宁、陈绍禄等将,率残部逃入江西。参将王宠率兵追了过去。

  我见首恶已除,叛军主力被剿,便与俞将军(俞大猷)率部回闽。”

  “好!”胡宗宪抚掌叫好。

  “广东贼军主力已破,我们就能用心剿除福建的倭患。你与俞将军驰援广东期间,戚将军(戚继光)和卢将军(卢镗)在台州大破来犯的倭寇,斩首倭寇一千四百二十六人,焚溺而死的四千六百人。

  而后又在宁波、温州斩杀残余倭寇一千一百余人,倭寇全部逃向福建,浙江倭患全面肃清。”

  胡宗宪声音激昂地介绍着,听得谭纶也是激动不已。

  二十多年的倭患,终于被逐一肃清大部,快要看到曙光了。

  “经过侦察,福建倭寇分为南北两大股,最大的一股聚集在福清宁德海外的横屿岛和牛田两地,伺机进犯袭扰闽北闽中。

  南边的倭寇以广东南澳为据点,伺机袭扰闽南闽中一带。人数多少,兵械几何,都摸得七七八八。”

  谭纶点点头。

  胡宗宪的能力,他还是很相信的。

  “子理,我上疏举荐你为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坐镇泉州;举荐俞将军为福建总兵官,负责对付南澳为据点的南边倭寇。

  我移驻台州,派浙江总兵官戚将军领编练的义乌浙军,南下闽北闽中。诏书部文都下来了。”

  谭纶敏锐地察觉到,胡宗宪这次进剿福建倭患,与往常的进剿方略有所不同,只是哪里不同,一时半会还说不清楚。

  不过他突然想到,还有一员剿倭大将没有安排。

  “胡部堂,卢子鸣(卢镗)如何安排?”

  胡宗宪笑着答道:“子理兄放心,卢子鸣是本督的得力干将,此前剿倭功勋卓著,不会弃之不用。

  子理兄,直浙闽倭患不绝,真实原因你我都是知道的。”

  谭纶点点头,“谭某知道,一是东南地方势力,为了谋取海上暴利,铤而走险。内外勾结,肆意作乱。此乃内忧。

  二是东倭动荡,地方割据,骁勇兵卒浪迹为生,东南地方势力,遣人去东倭招募引诱,狼狈为奸。此乃外患。

  内忧外患是连在一起的。我们剿除了一伙,他们又去东倭招募引诱新的一伙,连绵不断,斩草不尽啊。”

  “没错!”胡宗宪恨声说道,激动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走动。

  “此内忧外患,就是东南二十年倭患之根本。内忧外患不除,倭患难以根除。而今朝廷正在筹划,剪除内忧。我等就要想法消除外患。”

  谭纶眼睛冒着光,欣喜问道:“胡部堂,如何消除外患?”

  “本督已经上疏举荐卢子鸣(卢镗)为提督直浙闽巡海水师总兵官,聚集各地水师船只,征召民间船只,并命几处船厂迅速造船。组建东南巡海水师,巡视东南海面,切断东倭与东南海路通道,在海上剿灭这些被招募引诱的倭寇!

  世人都说倭寇凶悍,其一是他们多为老兵,在东倭混战中厮杀多年,作战经验丰富;二是敢舍身来我大明为寇者,多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但是再如何凶悍,到了海上,大船打小船,多铳打少铳,还有火箭、投石、震天雷,倭寇的长处被克制,正好收拾他们。

  本督还派人去广东屯门澳,与佛郎机人联系,以利诱之,希望获得他们造船、铸炮、火器和海上作战等方面的帮助。”

  谭纶终于明白胡宗宪的不同。

  “胡部堂,属下记得你对出海畏之如虎,非常排斥组建巡海水师,只是把它作为剿除倭患的辅助手段,力主剿倭尽在陆上的方略。”

  胡宗宪一脸苦笑,摇了摇头,迟疑再三才说道:“不瞒子理兄,我这次进京述职,被好好教诲了一番。”

  “谁教诲胡部堂?”

  “裕王世子殿下。”

  “啊!”

  谭纶惊呆了。

  “世子殿下不是才八岁吗?”

  “是的,年纪才八岁,身高长相如十一二岁,心智却难测。”

  谭纶有些不信,觉得胡宗宪在夸大其词,给新抱上的大腿吹水。

  “世子殿下如何教诲胡部堂?”

  “世子对胡某说,剿倭根本在于控制海权。”

  “海权?”谭纶对这个新名词惊叹不已。

  “海权就是对海洋的控制,通过水师对海上往来交通的控制。控制海权,首先就控制住与海商的生意往来,进而威逼利诱那些与海商有关的人,使得他们就范,消除内忧。

  控制海权,也能控制海外各藩各地入我大明的海路,切断倭寇来犯,歼敌于海上,使得地方百姓不受其苦。

  而要想控制海权,佛郎机人对我们帮助巨大。他们能从万里之遥,扬帆泛舟而来,必定有可取之长处。”

  “海权?”谭纶沉吟一会,点点头,“世子海权之说,倒是有些道理。只是佛郎机人,扬帆泛舟万里海路,肯定有秘诀依仗,他们肯轻易传授我等。”

  “哈哈,子理所虑,跟我当初所虑一样。世子说道,佛郎机人泛海万里,所图无非钱财暴利。只需我们加以利诱,他们有什么不能传授的?”

  “嗯,蛮夷化外,重利轻义,确实可以以利诱之。”谭纶又想到另一件事,“胡部堂,你刚才所言种种,皇上都恩准了?”

  胡宗宪背着手,转过身去,看着东南舆图,喃喃地说道:“还是世子了解皇上啊。”

  有随从在门外禀告。

  “老爷,京里急信,是文长先生寄来的。”

  胡宗宪一惊,连忙推开门,一把接过书信。

  急匆匆展开看完,脸色惊疑不定。

第19章 高拱立威

  “汝贞兄,怎么了?”谭纶叫着胡宗宪的字。

  胡宗宪脸色惨白地答道:“文长先生从京里来信,说这些日子,京里局势波诡云谲。”

  “有人在弹劾汝贞兄?”

  “是的。一窝蜂地弹劾我,有说我纵兵扰民,侵吞粮饷,有说我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谭纶听得心惊肉跳,这是往死里下手啊。

  “他们不知道汝贞兄正在全力以赴地剿除东南倭患吗?”

  “知道又如何?在他们眼里,我是严党残余。我不除,意味着严党没有被彻底打倒,天理大义没有得到声张。”

  “糊涂!”谭纶怒斥道,“汝贞兄身系东南剿倭大业,岂能如此因人废事!”

  “子理兄,在他们眼里。倭患只是芥藓之疾,我这样的严党才是心腹大患。内患一除,外疾手到擒来。”

  “说什么屁话!”谭纶也怒了,“芥藓之疾?东南地方,千万百姓受倭患祸乱了二十多年,水深火热,在他们眼里只是无痛无痒的芥藓之疾?

  党争,党同伐异,这些喊着天下大同,口口声声为天下黎民的士子清流,心里却是党争啊!”

  胡宗宪放下书信,默然无语,缓缓地椅子上坐下。

  “汝贞兄,文长先生有说,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攻讦你?”

  “徐存斋徐阁老。”

  “他!”谭纶有些想不通,“徐阁老一向深明大义,公忠体国。他又是松江世家大户,族人乡亲深受倭患之苦,怎么还会轻妄指使御史弹劾汝贞兄?”

  胡宗宪苦笑地答道:“南直隶和浙江的倭患被肃除,对徐阁老来说,已经功德圆满。我要执意剿除福建倭患,对他来说,反倒不美了。”

  “怎么不美了?”

  “徐阁老族人乡亲,多与浙江海商有往来。在大明东南,海商势力最大的就两股,一是浙江海商,二是福建海商,互为竞争,此消彼长。

  现在浙江太平了,福建不太平,对于浙江海商而言,岂不是大好事。”

  谭纶气得脸色发紫,“为一私利而轻废国事,岂是阁老辅政所为?”

  “徐阁老出身松江世家,家族亲眷错综复杂,被亲情羁绊,又不止他一人。何况徐阁老与严阁老明争暗斗多年,深知严阁老的根基在哪里。

  一是严世蕃严东楼,二是胡某为首的这些人。现在严世蕃被斥贬,徐阁老自然把矛头对准我。他已经跟严阁老撕破脸皮,当然要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谭纶气得握紧双拳,浑身微微颤抖,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荒谬,荒谬啊!”

  胡宗宪无可奈何地答道:“荒谬?胡某反倒觉得一点都不荒谬。”

  “那文长先生有说在京城里想办法吗?”

  胡宗宪目光一闪,“文长先生说,世子向皇上建言,把严阁老从江西召回京师,敲打了徐阁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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