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81节

  “辽东镇北边的建州女真!”

  “建州女真?”徐渭沉吟道,“属下翻阅过架阁库文卷,察哈尔图们汗父子,被俺答汗逼迫,东迁至福全、泰宁、朵颜三卫旧地,与建州女真有了往来。

  而建州女真前些年一直不安宁,成化三年,建州左卫首领董山,阴附朝鲜,又在朝贡时狂妄不臣,被宪宗皇帝怒斥。”

  徐渭博学强记,这些历史掌故信手拈来,娓娓道来。

  “董山回建州后没多久造反,肆意抄掠辽东,击杀了都指挥使邓佐。宪宗皇帝大怒,以赵辅为主帅,汪直为监军,领军五万,并传诏朝鲜一并用兵。

  明诏捣其巢穴,灭其种类,誓要将建州女真犁庭扫穴。

  董山被杀,家眷流放岭南,永不赦还,建州左卫灭,建州三卫其余的建州卫和建州右卫也损失惨重。

  只是建州女真,狼子野心,十年后恢复元气,又暗附朝鲜,抄掠辽东。

  成化十五年十月,宪宗皇帝以抚宁侯朱永为主将,汪直为监军,出兵讨伐建州女真。擒斩六百九十五级,俘获四百八十六人,建州女真主力被一扫而空,辽东安宁了数十年。

  只是现在,建州女真又蠢蠢欲动。察哈尔部在西,他们在北,互相策应,袭扰抄掠我辽东。

  太孙殿下的意思,是集中兵力,先除建州女真,然后再破察哈尔部?”

  “对!”

  朱翊钧毫不迟疑地答道。

110.第110章 收其巢穴,化其种类

  110.

  朱翊钧开始说起自己的北线战略。

  “建州女真,可以说是大明整个北线,东胡北虏中最弱的一支。名义上是建州两卫,实际上分成数十支部落,有的结伙自保,有的依附察哈尔,有的各自为政。

  一盘散沙,正好给了我们好机会。”

  徐渭问道:“殿下,我们继续宪宗皇帝的捣其巢穴,灭其种类?”

  “应该是收其巢穴,化其种类。”

  “收其巢穴,化其种类?”

  “对,我们大明此前讨伐建州女真,只是扫荡一番,斩获部酋和主力,焚其营寨后,就撤了回来。

  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过得几十年百余年,建州女真又冒出来了,又开始抄掠为祸大明辽东。文长先生,你想过没有,为何建州女真屡剿未尽?”

  徐渭想了想,“除恶未尽?”

  徐渭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依然受时代的桎梏,跳不出来。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文长先生,这些建州女真也要吃饭,也喜欢江南的丝绸,东南的玻璃,北方的烧酒。

  只是他们渔猎山林,产出不多,换不回太多的东西,又粗鄙野蛮,换不回来,那就抢了。”

  徐渭有点明白朱翊钧的意思。

  “殿下的意思是给他们找一条活路?”

  “对。他们此前以渔猎,换取粮食布帛。既然渔猎山林难以裹腹,为何不围猎人口,换取粮食布帛呢?”

  朱翊钧的话让徐渭一愣,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这种观点,对于一位从小接受儒家思想教育的人来说,过于震撼。

  他迟疑地开口:“殿下,你的意思收揽建州女真为兵,征讨东北,以及察哈尔。”

  朱翊钧点点头,“对,建州女真自小在野外长大,骁勇善战,确实是好兵员。他们为了多口吃的,多些穿的,多几个奴隶,敢犯天威袭掠我大明。

  为什么不能用其它野女真和察哈尔的头颅来换取这些。归附后,大明会帮他们把家眷从偏远荒凉的山野搬到繁华的城镇,给他们提供训练,配备兵甲,有功必赏。

  我大明富有四海,九边一年要填四五百万两银子的钱粮进去,辽东一镇,一年就得填几十万两银子。与其四处裱糊,不如真金白银掏出来,招募收揽部分建州女真,以为选锋先登。”

  徐渭喉结抖了几下,“殿下,要是有不肯服王化的建州女真部众呢?”

  “那就送去开平采煤挖矿。大明仁德,不会滥杀无辜。但是也不会白养活人,不服王化,不愿为大明出力,征讨胡夷,那就去开平为大明做贡献。”

  朱翊钧的语气,在徐渭的耳朵里,听着跟皇上一样阴冷。

  平淡,却让人在心里有些发毛。

  朱翊钧把徐渭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点破,继续说道:“化其种类是其中一策,收其巢穴更是重中一策。

  东北之地,可耕种,可放牧。气候是寒冷,但是天暖时田地肥沃,水量充沛,与苦寒的西北不可同日而语。

  女真、室韦、鲜卑、肃慎、等族在那里居住了数百上千年,我们为何就不能?太祖皇帝制定的卫所制,我觉得就适合这样的地方。”

  说到这里,朱翊钧大手一挥,开始总结。

  “先以大军为先导,剿灭负隅顽抗的女真部,收降归附的女真部,化其种类,净化一地后,大军前移,余地置卫所,或耕或牧,将其永固为大明疆土。”

  说完后,朱翊钧走到舆图跟前,指着察哈尔部的位置。

  “我大明在辽东日拱一卒,五到十年,可收拢得数万女真部,复千里疆域,从东边剪除察哈尔部的侧翼和潜在盟友。

  相信到一定程度,察哈尔部的图们汗不会坐视不顾的,会主动向辽东进攻。到那时,他不进攻,我们也会想办法挑起战火,诱使他们主动进攻。

  建州克复,大明就有了回旋余地,不再是被动防御。察哈尔部进攻辽东,可就地防御,然后大军与女真部,出黑山(大兴安岭),从侧翼进攻察哈尔部北面。

  察哈尔要是进攻建州,扶植归附他们的女真部,辽东镇大军就出辽河套,直捣其巢穴。

  总之,大明收服建州女真,东北这盘棋就活了,察哈尔部早晚是我们的盘中餐。收降了察哈尔,土默特部就不是大问题了。”

  徐渭在脑海里把朱翊钧的战略过了一遍,觉得有利有弊,于是便问道:“殿下,俺答汗坐拥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东蒙古右翼三万户,牧场从蓟州镇以北一直到青海,控弦十几万。

  此人又雄才大略,我们要想执行东攻西和战略,全力经略东北,必须要安抚住他,不能让他在宣大一线用兵。”

  朱翊钧赞同道:“文长先生说得没错。

  俺答汗老了,不复壮年时的雄心壮志。而且他疆域广袤,部属众多,可越是这样,维护成本就越高。”

  “维护成本?”

  徐渭从朱翊钧嘴里知道成本这个词的含义,现在又冒出个维护成本。

  “对的,维护成本。部属众多,也就意味着人心各异,各有所图,要把大家拉在一起,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和物力。

  边情侦查科有一份关于俺答汗最新情况的报告,文长先生看过吗?”

  “殿下,请问是那份报告?”

  “俺答汗屡屡派遣使者去青海,与那里的密宗佛教格鲁派,频频接触,有崇佛兴教的意思。”

  徐渭点点头,“殿下,属下读过这份报告。”

  他不知道朱翊钧特意点出这份报告来,有什么用意。在他看来,不过是俺答汗试图稳定青海疆域的举措而已。

  那里直面的是大明陕西和甘肃两边镇,僻远苦寒,扰边入寇的事比较少,离得又非常远,游离于大明腹地,大家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朱翊钧从徐渭的脸上看到不以为然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这位首席智囊幕僚,目前还是没法跳出时代的桎梏。

  “俺答汗接触格鲁派,意味着他早就认识到自己控制如此广袤的疆域,如此众多的部属,成本非常高。且他年事已高,一旦过世,按照关外草原的习俗,就是推一子为共主,诸子分封。

  一代二代传下,俺答汗打下的基业就会土崩瓦解。要知道,俺答汗和图们汗,都是达延汗的子孙。”

  徐渭执掌边情侦查科,自然知道俺答汗与图们汗的关系。

  俺答汗是达延汗的孙子,其三子赛音阿拉克汗的儿子。

  图们汗辈份要小很多,他是达延汗长孙卜赤的孙子。

  论辈分,俺答汗是图们汗的祖父辈。

  徐渭感叹道:“是啊,俺答汗和图们汗,还没出五服,就兵戎相见,如同死敌。俺答汗分封诸子,想必用不了多久也会如此。”

  “真是。俺答汗雄才伟略,不想自己打下的江山,最后四分五裂。所以他接触格鲁派,试图以密宗佛教,把东蒙古右翼三万户,紧紧地捏在一起。”

  徐渭震惊了,太孙的目光真是明睿啊。

  “殿下,你就是看到这点,推测俺答汗现在求稳,不想多生事,再下决心设伏辛爱,挫其锐气。”

  “是的。辛爱是俺答汗长子,却是土默特部中最可能对大明生事的人。先把这个刺头打下去,我们再跟俺答汗慢慢谈。”

  “慢慢谈?殿下的意思是俺答汗会派人来,与我们商谈?”

  “是的。所以需要辛苦先生,多做些准备。”朱翊钧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拟定的一份目录,先生抓紧时间,把这些讯息收集齐,这样的话,我们在商谈中,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属下遵命。”

111.第111章 太孙百发百中!

  111.

  从参事房出来,朱翊钧转去了西苑南校场。

  南校场,李、陈承德、陈承宗等人穿着飞鱼服,站在门口,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在另一边,站着四人。

  一人是从大同调来的薛易。

  他是大同总兵官薛麟之子,十九岁,弓骑娴熟,十五岁从军,立下不少军功,被胡宗宪举荐,成了朱翊钧的“陪练”校尉。

  另外两位王赤,萧陵,都是边军里选拔出来的青年军官,骁勇善战,多有军功。

  现在即是新军营校尉,又是朱翊钧的骑射教官。

  另一位身穿斗牛服,头戴钢叉帽,是位内侍。长相英武,身形高大,双眼里透着两分阴冷。

  他就是御马监少监,勇士营坐营刘义。

  刘义据说此前是大同监军太监王仰义子,颇有智谋武略,曾经为监军出关征战过几回,不知何事被罚,贬到神宫监,负责冷宫洒扫。

  后来机缘巧合,入了裕王府,照看朱翊钧。

  朱翊钧被嘉靖帝召进西苑,带在身边,刘义也跟着进了西苑。

  在朱翊钧亮剑第一刀之前,就把刘义安排去了御马监,掌管部分内卫,负责朱翊钧的贴身安全。

  后来又被升任御马监少监,坐勇士营,也就是勇士营监军。

  朱翊钧下了步辇,众人迎了上来。

  “臣拜见太孙殿下。”

  “免礼,免礼。舅舅,你是长辈,请起。”

  朱翊钧先把李扶起来。

  他是朱翊钧生母李氏同父异母的幼弟,血浓于水的亲舅舅,比朱翊钧还要小半岁,却是这里面最古板的一位。

  恪守君臣之礼,一板一眼地给朱翊钧行臣子之礼。

  陈承德、陈承宗是太子妃陈氏兄长之子,亲外甥,也是朱翊钧礼法上的表哥。

  他俩与朱翊钧相熟,嬉皮笑脸地给朱翊钧行了礼,凑到跟前嘀咕起来。

  陈承德轻声说道:“殿下,我叫人从上海港,买到两支手铳,是什么尼德兰商人带来的,说是西边鲁密国打造的,不仅威力巨大,做工也非常精良。

  哇,上面的装饰、花纹,真是美不胜收。

  特意献给太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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