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储起身称是。
朱厚随后又道:“这次锦衣卫抄没的地下钱庄,从帐面上看,只是许多商贾和富户的存银!”
“为安人心,朕便不去问这里面到底哪些是真商贾和真富户的存银,哪些实际上是天下权贵官僚们的存银不过是挂了商贾和富户的名而已,皆一律抄没充公!”
“原帐册销毁,重造帐册!”
“也不问被抓来的人背景是什么情况,只皆暂时羁押起来,让他们服役。”
“这是朕能做到的最大宽容。”
“不治天下各个衙门相关职事官吏的罪,是因为考虑到这是制度缺陷所致,所以不能太过苛责。”
“但天下官吏也别想朕把抄没地下钱庄的财产还给他们!”
“因为这本就是非法之所得,同时也算是对天下官吏在这之前一味只知道利用朝廷制度的缺陷发财,不知道积极建言献策,为朝廷堵住制度漏洞缺陷的一种不忠之举的惩罚!”
“朕虽然是天下之主,但这不是说天下就真是朕一人的天下。”
“天下兴亡是天下人共同的事,不是靠朕一个人做圣君良主就能中兴的!”
“如果天下人只求安谋身而不谋国,朕自己即便再勤政,也阻止不了兴乱更迭的历史宿命。”
朱厚说到这里后就看向阁臣九卿们:“朕相信你们明白朕的意思。”
“臣等明白!”
接下来。
阁臣九卿们在离开清宁宫后,各个都是心绪复杂的很。
而蒋冕更是主动问梁储:“元辅,陛下让公牵头,不知公如何筹划此事?”
第131章 主动担当,报答天恩!
梁储双手捧著象笏在腹部前,若有所思地看著天边云翳,笑著说道:
“陛下其实已经给开了一个好的开头!”
“这次地下钱庄的事不深追究,只没收了大量非法之财,算是给百官吃了一颗定心丸。”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无非就是先易后难,先打地基,再上房梁,后盖瓦的事。”
“无论如何,大明银行当先设立起来。”
梁储笑著说后,毛纪跟著附和说:
“是啊,陛下已经明确谕示,大明银行直属内阁,铸币和铸钞之权则归大明银行,这也就意味著,铸币与铸钞皆归内阁也!”
蒋冕颔首:“也是。”
对于三位阁臣而言,朱厚所提到的钱法改革里,这是最让他们高兴的事。
因为这意味著他们内阁也有了自己的财权,也能以需要设立大明银行的名义,创建属于内阁的银库。
而户部、兵部、工部等外朝官衙在皇帝没有继续深究地下钱庄背后的人后,倒也都松了一口气。
这些官员就怕年轻的嘉靖皇帝太严苛,不但抄没地下钱庄,还要追查地下钱庄的幕后靠山。
当然。
他们现在一想到,自己放在地下钱庄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赃款,和寄托在法慧底下的财产,如今全部落入了皇帝手里,也还是非常痛惜的。
但他们痛惜归痛惜,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
这些官僚们虽然有苦说不出,但他们还是根据现实需要,依旧重新复辟了地下钱庄,重新把自己的不法资产寄托在别的佛寺名下,让他们替自己放贷取利。
很明显,朱厚要想在财政上彻底改革成功,达到自己清楚大明各衙门有多少资产,各官僚有多少存款的目的,不是召集阁臣九卿谕示一番,就能完成和实现的。
大明在财政上依旧循著以前的路径。
各衙门依旧公私不分,依旧公私财产不明,依旧说不清楚谁腐败谁清廉。
明面上看,文官们都很清廉。
因为不少还在借钱过日子。
但就是。
同正德朝的一位说是清廉御史官,却能在苏州建起一座宏大的拙政园一样。
不少官员也仍旧在计划著,致仕后也回乡建造很大很奢侈的园林或者置办别的产业。
总之。
官僚们,对天子把金融业务合法化的兴趣不大,也没有去改变这一现状的积极性。
他们甚至宁肯因此忍受皇帝逮到机会后对他们的这些财产一锅端的行为,也不愿意去改变。
毕竟合法化就意味著要向皇帝公开自己和自己衙门有多少钱,那对他们而言,是更可怕的事。
目前唯一有成效的就是,嘉靖朝的新钱,依旧在通过建造京师外城的这项基建工程,流到普通军民手里,然后又因为这些军民去朝廷的粮食局买粮食,而被朝廷回收了许多回来。
这里面,军民们付出了劳动,让京师外城渐渐具有了初步的轮廓。
但是……
京师的大户们还是在炒粮,还是囤积居奇,乃至还把收到的新钱币存起来,不让其流通,甚至主动回收新钱币,以阻止起流通,阻止钱法的成功改革。
尽管与朝廷每日放出的大量新钱和新粮相比,这些行为带来的影响很小。
但这并不意味著,朱厚就要坐视京师的大户们,这样肆无忌惮地去破坏钱法改革。
他知道,满朝文武,很多都对改制的积极性不大。
不少官员甚至觉得眼下天下太平、没有什么大患,没必要去折腾。
所以,朱厚在表示让内阁牵头筹划把金融业务合法化,创建银行制度后,就让梁储通过荐举的方式,只让张孚敬和王阳明来御书房,同梁储一起,以在经筵之外对天子进行日讲经史的名义,充任御书房大臣,为朱厚在改制的事上出谋划策。
“京师的大户仍旧在囤积居奇,进行炒粮炒新钱的活动,让很多百姓更加不愿意把新钱拿出来交易,而更愿意存起来。”
“这无疑很不利于钱法的重塑,你们可有良策应对此事?”
朱厚问道。
梁储想了想道:“京师大户们手里有多少粮,我们没法弄清楚,也不好直接派锦衣卫去他们家里搜查,所以,以臣看,直接派锦衣卫抓捕是不可能的。”
“陛下,臣认为,元辅说的是,如今看来,要做好此事,就只能用别的方式。”
王阳明这时开口说了起来。
朱厚点了点头,让王阳明继续说下去。
“素来大户欠税最是严重。”
“故以臣愚见,可以以追缴欠税的方式,让这些大户补税,让他们把自己钱粮交出来,而且必须交官定钱币。”
“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缴他们的钱财,打压他们对抗朝廷新钱推广的嚣张气焰!”
王阳明这么说后,朱厚很以为然,但他还是看向了梁储和张孚敬:“你们觉得如何?”
“回陛下,大司马此策的确是一个名正言顺扼制大户气焰的良策。”
“但征收京师大户的欠税,并不容易。”
“因为京师大户多是权贵,不少还是皇亲国戚或天家近臣,所以要做这事,需负责此事的官员不怕得罪人,乃至敢为陛下担过才行。”
“这样,陛下自可在事后唱红脸,安抚他们,使得陛下不会因此出现后宫不睦的情况。”
“我们为臣者,有时候不仅仅要考虑天下苍生能否安身立命,也得考虑君父的后宫是否安宁祥和。”
“若只为天下人考虑,不考虑君父自身处境是否安宁,则难免会内廷出现弑君之危!进而使中兴之业因此大崩!”
梁储回道。
朱厚颔首,对于梁储所提到的担忧,他是深表赞同的。
一旦改革触及到皇帝身边之人的利益,难保不会有人走极端,以换皇帝的方式结束改革。
毕竟在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杀了皇帝的确是结束改革的最简单有效方式。
张孚敬这时倒是因为想到天子对他恩遇极重,而有意站出来担当此事。
在他看来,天子没有因他昔日以小小贡士就大谈国政而厌他轻狂,反而还一再重用他,数次提拔。
这无疑说明天子真的是一位锐意革新的大明中兴之主。
而这个时候,正需要自己这样的人站出来,为天子去做最难的事,进而不使天子在锐意革新的路上受挫。
于是。
张孚敬便主动奏道:“陛下,臣愿担此任,追缴顺天府各大户的欠税。”
朱厚看向了张孚敬,笑了笑说:“那就由卿来担此任,以顺天巡抚的身份兼督顺天国税司。”
“同时。”
“这次征税,仍同山东济宁道征税一样,用新的征税制度,不再靠胥吏去征税,而是用专业的税官。”
“国税司出税官和税兵征税,征到的税赋,依旧先存于太仓。”
“兴明书院培养的新一批税务专才也正好可以利用上,派为顺天府的税员,至于负责武力征税的税务兵,就从京畿道巡检司里的抽调。”
“这些巡检司的兵丁接受过一定的教育和纪律培训,在征税方面会非常可靠。”
“不过,为了尽可能提高征缴欠税的效率,可以先礼后兵,先让顺天府贴出文告,让欠税者在一个月内补足欠税,只要补足八成,就算完成缴税,否则,朝廷就只能强征,且处以十倍之罚!”
“另外,为了避免强制征税时,出现民众被鼓动的情况,让顺天府以及大兴和宛平两县的官员务必配合好,要避免出现民众被鼓动而大闹的情况。”
朱厚说后,张孚敬就拱手称是。
在这之后。
张孚敬便正式以顺天巡抚的身份,兼管北直隶国税司,而开始令顺天府各级官衙贴出命令欠税各户在一个月内补足欠税的号令。
京师大户们对此文告倒是置若罔闻,无动于衷。
因为他们相信张孚敬不会真敢把他们怎么样。
即便是武定侯郭勋都对此不以为意,而对惠安伯张伟说:“当初,这张永嘉,若不是我们支持他,他现在早没命了,哪里还能成为天子宠臣!”
张伟则道:“但我们和他毕竟都选择了支持陛下认本生为皇考,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他真要强征,我们也不好真的要与之决裂。”
“先看看吧!”
“素来欠税最多的是张家两兄弟,枪打出头鸟,如果他张永嘉真敢对张家动手,我们自然服气,跟著缴足欠税。”
“如果他不敢,怕让天子背下个苛待先帝母族的骂名,那就不应该觉得我们就是软柿子,就该被他拿捏。”
郭勋说道。
张伟颔首。
而接下来,这一个月内,虽然主动缴税的京师大户没几家,但是别的大事却在顺利进行。
法慧最终被定以凌迟极刑,押赴刑场后,就被剐了三天。
圆音也被处以枭首之刑。
大明银行也正式成立,设在了文渊阁增建的北楼,在北楼后院,也正式开始增建银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