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承明 第183节

  锦衣卫朱七这里一直在尾随著陈蟠等人。

  哪怕到下午,大雨突然降临,他也没有离开,只守在陈蟠等人突然钻进的一条巷口,且在陈蟠出来时,他还摸出了衣襟里的一封信看了看,信不厚,来自大内,盖著司礼监的邮戳。

  他没有拆开,只是摸了摸,然后又放了回去,且在脚步声临近时,突然拔出了藏在柴担里的绣春刀。

  很快,刀刃上就缀了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汇聚成线。

第174章 嘉靖大招,断南直士族的根!

  朱七不得不在这时截住陈蟠。

  因为出这个巷口就是码头,他不可能还要等著陈蟠坐船离开。

  陈蟠看见朱七后神色凝重,且也不由得握住了手里的刀。

  但这时,他后面也传来了拔刀声。

  他不由得回头一看,却发现还有潜伏的弓弩手。

  “我们是北镇抚司的,足下若从命跟我们走一趟,至少能保住家人性命,若执意不从,只会牵连全家!”

  与逮拿华邦瑞不同,朱七这次是他独立逮拿一个身边跟著壮勇家丁的千户武官。

  所以,他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也拽紧了刀把,且紧张的直冒汗。

  但在决定拼杀之前,他还是想著先拿北镇抚司的牌子威胁试探一下。

  因为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更好的。

  哐!

  陈蟠倒是老老实实地丢刀在地,道:“你们果然早就来了!”

  朱七没有说话,只让自己的人把陈蟠等人捆绑了起来,同时心里窃喜自己探到了对方的软肋。

  他也就下令将陈蟠直接押进了他自己家里,还让人把陈蟠的家人抓了起来,且当著陈蟠的面,用刀抵在了他家人的脖颈上。

  然后,朱七问著陈蟠:“说吧,为什么拒绝执行廖公公的钧命?”

  “这是廖公公的意思!”

  “他是内臣,按理,他头上只有一片云,那就是宫里,所以他要想保命,只能向著陛下,不能向著哭庙的士子!”

  “但他心里又是向著士子的,所以他让我这样做,以博得士林美誉,他得天子青睐。”

  陈蟠回道。

  朱七接著又问:“你就不怕你得了这样的美誉,也活不下去吗?”

  “但如果我不听他的,我不但活不下去,还会连家人也保不住。”

  陈蟠回道。

  朱七道:“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有!”

  “说!”

  朱七语气十分严厉。

  “好端端的,一石粮本来折色交四钱银,怎么就要变成七钱?”

  “还要清我们的田!”

  “天下谁不知道,南京锦衣卫的田早就是我们世袭军官的田,如果清丈,我们就要给兵部交不少的屯田子粒银。”

  “虽然,我们不知道这是兵部的王阳明想捞钱,还是陛下自己想捞钱,但多少也让人心里不痛快!”

  “这些年,朝廷的军饷从没有就发足数过,乃至用宝钞充数,甚至还时不时的拖欠,结果,现在还要清丈加折色,从我们身上多捞钱。”

  (事实上,朱厚一直就没短过军饷,甚至出内帑五百万两借给外朝发军饷,但同历史上一样,到下面就剩不下多少。)

  “所以,这难免不让人觉得,朝廷待我们还不如应天本地的士族富户,他们至少每年都给我们这些巡街的锦衣卫不菲的孝敬!”

  “因而,别说廖公公没这样逼我,就是没有这样逼,我们也不忍向他们下手的!我们不想将来没了他们的孝敬!”

  陈蟠回道。

  朱七则道:

  “你们克扣普通锦衣军校的饷银,吞并朝廷给他们的田,奴役他们,朝廷没有治罪于你们的恩,你们怎么不说?”

  “只记怨不记恩是吧?”

  陈蟠沉默了。

  且说。

  哭庙这事发生后,朱希周也很快得知了此事。

  但只是,南京礼部尚书汪俊突然来找了他。

  朱希周也就先见了他。

  “那个林廷贤做的好事!”

  “他严催税赋出现人命后,被杀之民的妻子也就吊死在了县衙,如今已激起了民愤,许吐司子在哭庙呢,还把矛头直指你朱懋忠!”

  “说是不杀你朱懋忠,就不缴税!”

  “不得不说,这些南直士子简直是太无法无天了!”

  汪俊一见到朱希周,就非常吹胡子瞪眼地对他说起这事来,显得非常愤怒。

  朱希周听后沉下脸,吩咐说:“传命,把江宁县学学官和学生全部抓起来!跑了的,下海捕文书!”

  汪俊颇为惊讶,忙看向朱希周:“公不能这样做!”

  “怎么不能这样做,公不是都说他们无法无天了吗?”

  朱希周呵呵冷笑著问道。

  汪俊急忙道:“他们是无法无天,但你这样做不是加剧民愤吗?”

  “这哪里算得了民愤,士怨而已,最多可以煽动一些富户和豪奴走狗。”

  朱希周说著就往外走去,吩咐道:“让副总兵赵镇带三千兵来见我!”

  “二十万两!”

  汪俊咬牙低声说了一个数字。

  朱希周不由得驻足看向了他:“公此言何意?”

  “今早有富商来见我,请我出面来见你,说是公只要肯对哭庙之人网开一面,答应将来主动请辞,就给公这笔银子。”

  “汪抑之!”

  “身为朋友,你不为我拒绝申饬,乃至行文官府拿了这奸商,还愿意来为他们传话,你还是我朋友,还对得起你现在的身份吗?!”

  “你这是在羞辱我!”

  朱希周直接打断了汪俊的话。

  “我自然不该为他们传话,但我也正因为是你朋友,所以不忍看到你有被他们逼死的一天,才不得不来传这话。”

  “本来我也没打算说的,但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只能不得不说了!”

  汪俊把袍袖一甩,双手背在了身后,呼吸有些加重。

  朱希周依旧冷笑:“既然死了人,就没那么好收场。”

  “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没谁能想得到,但也在情理之中。”

  “自古变法改制就不会不死人!”

  “而且最终死的大部分人,都会是百姓!”

  “只不过是死一千还是死一万的问题而已。”

  “公是状元郎,饱读经史,自然比我清楚!”

  “他们现在只是想让公主动请辞,公大可拿著这笔银子离开,何必与他们一直斗下去?”

  “公主动放弃总比到时候他们逼著陛下放弃你要好。”

  “我知道我说这话是犯了大忌,但你我是多年好友,我才不得不这样斗胆跟你说这些至交之间才会有的话!”

  “你可以因此上疏弹劾我,说我不忠,说我徇私枉法,都行!我都不会有怨言!”

  “但别人不知道你朱懋忠,我还不知道你吗?”

  汪俊继续说了起来,且一边动情地说著,一边不停地观察朱希周的神色,且又道:

  “而且,我也知道,你本也不想改制,不过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说到这里。

  汪俊又不禁叹息说:“想当年,你和我,还有在阁中的蒋全州(蒋冕)、毛莱州(毛纪),以及暴毙的毛昆山(毛澄)、被罢职的彭兰州(彭泽)这些人,我们都在太傅门下,跟著太傅一起主持朝政,匡正朝中得失,乃至准备定大礼使孝宗之制不绝,而使天下终行清平安和之政!”

  “可谁曾想,如今以太傅为首的清流分崩离析,尸位素餐的尸位素餐,被杀的被杀,罢职的罢职,连你都稀里糊涂地被打成了奸党的人。”

  “说这些做什么,最先称病让权不肯救民,最先支持议礼的不正是太傅自己吗?”

  朱希周也有些怅惘地说道。

  汪俊摆手:“不说这些了。”

  朱希周便不再说这些,只问道:“他们不想改,干嘛不直接给朝廷送钱?”

  说著。

  朱希周就一边往轿厅走去一边说道:“毕竟缺钱的是朝廷,不是我朱希周!”

  汪俊听后不由得火起:“你明知道,我们清流护礼就是要以一人奉天下,而非以天下奉一人,你何必还说这些挖苦人的话?”

  “要是他们愿意给朝廷送钱,也不会有这些事了!”

  汪俊这么说后,朱希周没再说什么。

  “公记得把那个富商绑来总督府,以免罪责加重!”

  但没一会儿后,朱希周又补充了一句。

  汪俊龇了一下牙,但还是忍住了,只问:“公真的不考虑考虑?”

  “懋忠!”

  汪俊为此还特地郑重地唤了一声,走到朱希周面前:“你应该明白,你要是不向他们妥协,你的下场,只能是被他们逼死!”

  “他们可以逼死我,但他们不能脏污了我!”

  朱希周回了一句,就进了自己的轿子,且笑著看向汪俊说:“我总得给自己留一份骄傲吧?”

  对于朱希周而言,他因为畏死而已经在天子面前承认自己有过不忠之事,又背叛了士林乡党,而要想在自己内心留一份能让自己还自豪的事,也就只有保持清廉这条路了。

  毕竟这样,他至少自己觉得自己没有白活在这个世上,自己至少在廉洁上做到了自己理想中该有的样子。

  劝朱希周妥协失败,让汪俊非常失望。

  所以,当他受邀来见守备太监廖堂时,廖堂发现他面色很不好,便问:“没有劝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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