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承明 第282节

  朱厚道:“如果能找到,可以给他们一个假的,真的就转移到东厂,继续严加审讯!先用人参鹿茸什么的给他续命,毕竟是二十万银元,如果能拿到手里,朕只拿六成,两成归你自己,另外两成分给北镇抚司的其他官校。”

  “臣遵旨!”

  张镗心里大喜,且在接下来就立即连夜亲自去了诏狱死牢里选人。

  且说。

  两浙这边。

  朱五在收到让他立即逮拿两淮盐运转运使李后,就立即带著锦衣卫到了两淮盐运衙门。

  但朱五一到盐运衙门,盐运衙门的人就告诉他,李已经没了。

  “死了?”

  朱五因而大惊。

  巡盐御史郭鼎回道:“没错,我已经上报朝廷。”

  “死了多久了?”

  朱五问道。

  郭鼎回道:“刚死没多久,眼下棺椁还在附近的慧香寺放著呢!”

  朱五听后立即带人去了慧香寺。

  郭鼎则暗暗冷笑了一下。

  而朱五这里则真的在看见了李的灵堂,且不顾其家仆跪求,让人打开了棺椁,然后就看见李的尸首。

  朱五不由得咬了咬牙,在下令把李的家仆抓了后,就回来问著郭鼎:“他怎么死的?”

  “自缢!”

  郭鼎回道。

  朱五问道:“为什么自缢?”

  “他留了一封信,缇骑看看就知道了。”

  郭鼎把信给了朱五。

  朱五看了看,发现是李的亲笔,而李只在信中说留下“我有罪、自当死”六个字。

  “妈的!”

  朱五不由得龇牙骂了一句,然后就也向朝廷如实禀报了这件事。

  朱厚这里先从巡盐御史郭鼎这里知道了这事,并因此失望地笑了起来:“居然已经先死了!看样子是背后的人给他的压力挺大的!”

  “他的九族都有谁?”

  朱厚接著问起在御书房的首辅费宏和王琼来。

  费宏先回道:“他的籍贯很简单,父母早亡,父母都没有兄弟,他自己也是单传,儿女也没有,妻子也早亡,只有几个仆人。”

  “这么说,线索真的断了?”

  朱厚问了一句,接著就道:“那就将这人以弑君谋逆之罪挫骨扬灰!”

  费宏拱手称是。

  接著,朱厚又问著费宏:“王鏊是不是快进京了?”

  “是的,王阁老已经递了本来,约莫著明日就能到京郊。”

  费宏回道。

  朱厚听后道:“那你们都去迎一下吧,代朕问他好。”

  “是!”

  接著。

  朱厚就对太监黄锦吩咐说:“明日你也去,把朕让御用监打造的‘耆德元老’银印给他,告诉他,朕希望他这位先帝帝师、硕望老臣以后用此印给朕多上密揭,辅朕早成良君!”

  “告诉他,朕设宴于宫中,待他来见朕。”

  无论怎样讲,王鏊这种德高望重的元老大臣,先朝帝师,能愿意接受起复,来为自己嘉靖朝的阁臣,也算是对他这位天子在正统性与品德能力上的一种承认,是给他长天下威信的。

  所以,朱厚也该给他一些体面和尊崇,尽管王鏊愿意被起复更多的原因其实是为了自己南直乡党的利益,不得不撑著一把老骨头,重新回到权力场,甚至还让乡党们在让他入阁的这事上出了大价钱。

  黄锦这里连忙称是。

  而在费宏等离开后,朱厚就又吩咐道:“传严嵩来!”

  翌日。

  正是春光明媚,晴空万里。

  朱厚昨晚见了严嵩说了些什么且不提,只说这一天,王鏊刚到京师,就见费宏等阁臣公卿来迎,更有大太监黄锦捧著银印来见他,说天子在宫中设宴等他,而因此感动的老泪纵横,忙称赞天子慈恩深厚。

  “震泽先生,陛下召您进京,可是为改漕运弊制的事?”

  “震泽先生,您老重回内阁,都说是我们这些军民百姓的福气,所以,想来您肯定是主张改官运为商运,救我们这些军民于水火之中的吧?”

  ……

  可在这时。

  好些个带方巾的寒门士子突然挤了来,守在此处的官军都默契的被他们轻松挤开,让他们得以轻松的到了王鏊面前,问起改漕运的事来。

  王鏊还没来得及从女婿手里接过手绢擦干眼泪,等人称赞这一幕君臣和谐的感人场面呢,就不得不认真面对这样涉及朝廷根本制度的问题。

第269章 观风整俗如猛兽!清流为难!

  王鏊顿时很尴尬。

  他是道德君子不假,但他进京不是来改制的,是来为自己南直当话事人的。

  他可以为社稷苍生想一想,但那得是在不触及自己南直根本利益的情况下。

  甚至,他也可以为社稷苍生而选择接受自己南直的利益的受损,但那也只能暗地里接受,不可能明著表态接受。

  因为他还不想回乡后在乡里不能立足。

  而现在,漕运要将官运改商运,伤得就是南直乃至整个运河沿岸权贵豪绅的利益。

  所以,他哪能明著表态。

  同来此处迎接王鏊的礼部尚书吴一鹏等大小文官,不少更是沉下了脸,而对这些突兀出现在眼前的生员们,流露出无比厌恶的眼神。

  但他们也不能批评,因为他们都是清流,是一向要对士民表现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姿态的。

  所以,他们只能看向王鏊,而满眼心疼地看向王鏊。

  的确是心疼。

  毕竟,王鏊如果表态支持改制,那就要得罪靠著官运制度盘剥军户的利益集团,如果不表态,那也会坏了自己锐意为君父分忧为天下百姓造福的君子形象。

  费宏和王琼这俩已经支持改制的阁臣,自然是好整以暇地看著这一幕,都暗自有些窃喜。

  王琼更是暗叹天子高明,设了一个观风整俗使的官职后,还真的就让这舆论场从利于清流,变成不利于清流,可谓攻守易形了。

  他现在也很期待王鏊这位昔日帝师、硕德老臣会如何表态。

  “震泽先生,都说您老是个好官,如今我们这些被官运害得无妻无子的军户求您老给我们立一条命吧!”

  这时。

  一些衣衫褴褛的运军军户也跟著那些生员们挤了进来,跪在王鏊面前,也大声说著。

  “震泽先生,您可知道,官运把我们这些军户害得有多惨?”

  “我们运粮日晒雨淋不说,不但没有多少贴补,还会因为漕运延迟就要赔补,船只受损也要我们自己花钱修补,关键是,路上还要受这个王爷那个尚书的人设卡盘剥!”

  “不只是盘剥,他们还勾结漕运官员,逼著我们夹带他们的商货逃税,结果朝廷准我们夹带土产赚钱夹带不了多少,反而不得不带他们的商货,结果因为他们的商货太多,加上漕粮,所以也就更加容易翻船,每年漕运也就总会有十几二十艘船翻沉,死个几十个人,添上百个孤儿啊!”

  “所以,我们苦啊!呜呜!”

  “这还没完,即便是运粮一切顺利,辛辛苦苦大半年运完粮,回到卫所后还要被本地官爷们役使盘剥,逼我们去给他们服役,不去就得给徭役钱。”

  “这些徭役钱加上运粮的损失,我们也就只得借债,到最后,只能因为借债还钱而不得不卖田卖地乃至卖儿卖女啊!”

  “到后面,大家也都知道军户苦,也就干脆没人再把女儿嫁给我们这些军户,哪怕军户自己的女儿也是外嫁,贴钱都要外嫁!”

  “最后,我们这些军户自己也逃得逃,做贼的做贼。”

  “没办法啊,谁让我们军户承担著这运粮的事呢。”

  “所以,只求您老给皇上说说,救救我们吧!改了漕运吧!呜呜!”

  这些军户们说著就一个个哭了起来。

  他们自然是严嵩奉旨从山东等地找来的运军军户,如今是特地跟在这些生员后面来哭诉的。

  毕竟,如果不是有严嵩这位代表官府的人在背后支持,他们也不敢来这里哭诉,毕竟他们平素别说见到王鏊这种大官,哪怕见到县衙里的官差都是绕道走的。

  “这个严分宜,怎么这么做呢,明知道震泽先生心软,见不得这些苦难!”

  工部尚书童瑞就因此忍不住在一旁对礼部尚书吴一鹏低声说了一句。

  吴一鹏依旧沉著脸:“真不知道是谁给陛下出了这么毒辣的招,设什么观风整俗使,花钱组织士民反映疾苦!”

  “没准就是严分宜这无耻小人出的主意,要知道,张孚敬就是他的学生!”

  童瑞回道。

  吴一鹏听后更恨严嵩了,也就对身后的徐阶说:“子升,记住,将来我若不能除此人,你也要除此人!”

  徐阶未答,只皱眉看著眼前如乞丐的军户们。

  “震泽先生,您都听见了吧?”

  “这都是民众的呼声啊!也是国家大弊所在啊!”

  “您就算不为这些军户著想,也得为社稷长治久安著想啊!不改漕运,一直把漕运的负担以官运的方式让沿岸军户们承担,那早晚漕运要废的啊,如此,早晚会让京师缺粮、九边也跟著缺粮,另外朝廷商税也会日益减少啊!”

  “震泽先生,都说您是公忠体国的贤臣,也敢为民请命,所以请您帮帮他们,也救救我大明江山吧?”

  “旧闻您从小立志以横渠先生四句为人生格言,要为生民立命,我们人微言轻,所以只能靠您这样的硕德老臣了!”

  生员们也跟著附和起来。

  跟在王鏊身后的徐缙见此实在是忍不住,而代自己岳父出口叱喝道:“你们这些生员,懂什么叫国家大弊,懂什么呼声!学了几句理学章句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还不快走!”“漕政日益衰,军户日益少,这如何不是国家大弊,他们又怎么是大放厥词!”

  这时,又有人走了来。

  其中,最先走来的举子王适先大喊了一声,且朝王鏊拱手:“学生淮安卫军籍应天府乡试庚午科九十六名孝廉王适,见过震泽先生!还请震泽先生为我等执言,说我等所反映的漕运之弊是不是国家大弊?!”

  “听你这意思,不改漕运,大明就要亡了?”

  徐缙反问了一句。

  王鏊摆手制止住了自己这女婿,然后笑著对王适等人说道:“你们没说,这的确是国家大弊,老夫也听到了你们的呼声,也知道军户们很苦,也早就有意向陛下陈词大弊!你们放心,老夫今晚就要进宫赴宴,到时候必立即向陛下陈奏此事,请改此大弊!”

  “多谢震泽先生!”

  “震泽先生果然高风亮节、敢为民做主的真君子!”

  “那是,震泽先生乃举世鸿儒,素来关心民间疾苦,锐意国事,可不是那些虚伪的道学假君子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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