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鏊继续劝道。
朱厚就是故意让张镗在王鏊与自己共进晚宴的时候来禀报的,所以在见王鏊这么说后,就颔首道:“阁老说的有理,就依阁老的,饶你死罪,但活罪不可免,降为东厂理刑百户,让千户石宝升指挥佥事,为镇抚司掌印!”
秦文拱手称是。
张镗这里也叩首谢恩而去。
“继续用膳。”
朱厚这里则对王鏊说了一句。
“是!”
而王鏊看向朱厚的神色则更为复杂。
在领完宴,出宫后,王鏊因此依旧思绪万千。
“岳翁!”
一直候在宫门处的徐缙见王鏊一出来,就忙上前扶住了他:“您可说今日白天那些顽士刁民反应的事了?”
王鏊道:“自然没有!”
徐缙松了一口气,问:“那陛下可提到官运改商运一事了?”
“也没有。”
王鏊笑著回了一句,就道:“这事既然已形成物议,谁都不好再视而不见,所以也不需要提了,改是肯定的事!”
“岳翁说的是,那岳翁跟陛下可说什么了?”
徐缙问道。
王鏊道:“我说撤观风整俗使的事了。”
徐缙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那陛下怎么说?”
“陛下还是年轻气盛啊!”
王鏊却在这时感慨了一句。
“年轻气盛。”
徐缙腹诽了一下,而有些失望地问道:“这么说,陛下是不肯了。”
“陛下虽睿哲自天,但似乎很笃定会再发现东莱一样的金矿,而汲汲于重军崇武,不愿近法孝庙!”
“我也不明白,陛下何来如此信心,但好在陛下承诺,若没有,他会主动放弃。”
王鏊点了点头,对自己女婿说起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然后又看了一眼徐缙后说:“另外,刘应槐在诏狱暴毙了!”
“他暴毙了?”
徐缙大惊而喜。
王鏊点头:“陛下还因此要杀张镗,老夫劝住了!陛下心机深沉,不似先帝那样纯粹,竟故意试探老夫!我在内阁待不了几年,你以后是要长伴此君的,当小心,切忌不可再太想著让陛下减轻江南之重赋,乃至迁都的事更不要想。”
“可我们吴人的宏愿就是迁都,漕运艰难,江南赋重,本就是因为国都在北!”
徐缙听后不由得有些失望地说道。
王鏊道:“那也只能指望下一代天子了!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只能是先让陛下看见我们的忠心!”
……
……
“下僚别无他意,只是想向陛下表达自己的忠贞之心!”
“所以,下僚才来见元辅,向元辅禀报他们要联合我南直乡党将来不供货给元辅一家,只供货给余姚王氏、晋溪王氏以及可能会有的余姚谢氏。”
费宅。
徐阶这晚来了费家,向费宏拱手说了起来。
费宏对徐阶的到来很感意外,但对徐阶所说的事不感意外:“所以,他们要怎么做?”
“他们打算在朝廷要改漕运时,让他们的人在淮安举事,断了漕运,以证明商运不得人心,让朝廷恢复官运!”
“另外,他们还和镇抚司的张镗有勾结!”
徐阶回道。
费宏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你应该不只是为了尽忠,实话告诉老夫,为何出卖自己的乡党?”
“下僚不想一直在翰林院苦熬资历了!”
第271章 南直势大,杀无赦!
次日。
御书房。
朱厚听见费宏说徐阶昨晚见他后,倒是没有多感到意外。
毕竟他一直相信这种后世留名的人物不可能安于现状,一定会作出让人想不到的举动。
“那他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真正害死周太医的另有其人。”
费宏回道。
朱厚点首:“这个朕知道。”
接著。
朱厚看向他:“那他知道这些人是谁吗?”
“回陛下!”
“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代礼部尚书吴一鹏与一些清流们接触,比如和翰林院的姚涞、黄绾这些人诗词唱和,在各学派之间交流看法,不管是理学中人还是王学中人,他都有接触。”
费宏回道。
朱厚道:“那他为何知道他们要指使人在淮安举事,还要准备在淮安举事后就顺手毁了朕让张孚敬在那里造的新战船?”
“他是通过礼部尚书吴一鹏知道的。”
“因为,他们通过姚涞说出了,吴一鹏曾经暗中协助原大学士靳贵之子靳懋仁,与原内官监太监吴勋一起,运作顺妃娘娘入宫中选的事,所以,逼得吴一鹏不得不配合他们来做这事。”
费宏回道。
朱厚听后点了点头。
他这才知道,原来吴侬软语的薛顺妃是这些南直士族暗中运作进来的。
但朱厚不得不承认,薛顺妃是真香真白真美。
他没少在其身上折腾。
所以,朱厚就又问著费宏:“那个靳家是不是还和王鏊联姻了?”
“是的!”
“王阁老不止和靳家联姻,还和老寿宁侯家联了姻。”
费宏对朱厚和盘托出说道。
朱厚道:“这个朕知道!”
“所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费宏问道。
朱厚抬头看向了费宏:“元辅觉得呢?”
“以臣愚见,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
“南直一党固然势力依旧庞大,在宫中不但有昭圣皇太后这样的老人,还有了顺妃娘娘这样的新人,但越是这样越是不能轻动,先利用他们把开海的事实现了再说!”
费宏回道。
朱厚颔首:“吴一鹏这事,朕可以先隐而不法,推行新政,是要团结大多数,打击小部分顽固者。”
“陛下圣明!”
费宏忙拱手称赞。
朱厚摆手:“先别说这些,朕现在只想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敢害朕的太医不说,还敢指使贼子在淮安造反!乃至一个两浙盐运使,堂堂四品官,说让人家死就让人家死!”
“真是好大的气魄!”
朱厚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且道:“朕是天子,还是他们是天子?”
“陛下息怒!”
费宏拱手回了一句,就道:“现在关键是保住淮安,不让他们杀了漕运总督吴廷举!”
朱厚颔首。
接著,朱厚就问著费宏:“那你说,漕运总兵杨宏、漕运参将张奎造反吗?”
“他们自是不敢,但他们肯定也不会满意更改漕运,所以会坐视底下运军中的卫所军官们闹事!”
“无论如何,这次改漕运,受损最大的就是他们这些总兵参将和运河沿岸各卫所军官,因为他们不能再靠著官运肆意盘剥军户了。”
“何况,大同之变,也的确让他们看到了兵变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费宏回道。
朱厚呵呵冷笑:“那能一样吗,大同兵变是官逼兵反,兵不得不反,他们是什么?”
“陛下说的是,但在他们看来,他们应该比军户更高贵!”
费宏回道。
朱厚听后点首:“只怕,卫所军官们也会觉得民户应该比军户更高贵。”
军户地位下降,成为大明最惨的群体,跟大明自永乐后整体走向趋于文贵武贱有关。
因为……
首先,兵权就移交到了文官负责的兵部手里。
接著,武臣的任免升降权也移交到了兵部手里。
所以……
渐渐的,就造成武人地位要低于文人,进而军户的地位也要低于民户,也就要承担最大的牺牲。
比如,眼下漕运运粮的事由民运改为了军运,这固然减轻了民户的负担,但代价却是增加了军户的负担。
朱厚要更改这个局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毕竟即便是军户中世袭的卫所军官们,也乐意让军户地位更低,这样更利于他们的盘剥。所以,朱厚才会这么说,并在想了想后对费宏问道:“武定侯率兵到清江浦造船厂了吗?”
费宏颔首:“腊月底到的,其麾下护卫船厂的天子亲军已休整一个月!”
“那就给郭勋去道密旨,让他先以提督河道诸兵马的身份带兵去淮安,协助漕运总督吴廷举镇压可能发生的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