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兄长!”
张虞欣喜而笑,作揖而拜王盖。
有了内部人士王盖的‘泄密’,张虞对即将而来的岁举不再那么忧虑。毕竟若是真严格考核各地而来的孝廉,怕不是真会刷下去一大半,而张虞估计真要找宦官去买题了。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张虞陷入突击学习的状态当中,王盖时而会带回来几份往年旧题,让张虞当成‘真题’来说。
岁举的文吏科题型,大体分为帖经、墨义、策文三种。贴经类似填空题,墨类似问答题,策文类似公文书写。文吏科难度不大,尤其有真题备选。
王晨为了帮助自家妹婿通过岁举,每日都会带著张虞学习经学,讲述其中的重点内容。
所幸张虞记忆力不错,很快将重点内容几乎都背诵下来,并将往年岁举的内容刷了好几遍。
在岁举前五天,王晨不打算让张虞自己写公文,而是用其出众的文采帮助张虞写了三套公文模板,并指点张虞如何套模板书写公文,以及格式上的注意事项。
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张虞不止一次恍惚感觉到自己回到前世的学习生涯,感叹中国人考试的基因在约两千年前的东汉竟已种下。
而自己的妻兄王晨若在前世,说不准凭其天赋都能当个考公老师。
很快,随著时间来到十月十五日,岁举如期在端门举行。
清晨,天晴晴朗,冷风微微吹拂。
张虞在王晨的带领下,来到皇宫南门外,取出孝廉的身份凭证,经由卫士核验,便被放了进去。
盖因知道这些孝廉身份背景不简单,门卫仅稍微检查了随身物品,便被放行进去。
皇宫的南门其实就是端门,因地方宽敞临近尚书台,成为每年岁举的场合。且在端门岁举,又可称为端试。
入了端门,张虞才发现宽敞的南门道上,已经聚集了全国两百来号孝廉士子。
同时,张虞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钟繇,以及被自己所救下的汝南郡议生袁秘。而钟繇似乎与袁秘认识,正在偏僻角落闲聊。
张虞朝著二人走了过去,拱手道。
“元常、永宁!”
“济安!”
“哈哈!”
盖是见到熟人,钟、袁二人颇是欣喜。
钟繇笑道:“我正与永宁谈及济安,济安便在此时而来。”
袁秘打量张虞,调侃说道:“张从事握弓射箭之手,能否习惯握笔贴经?”
换是公孙瓒或许会恼怒,但张虞却非常坦然,自嘲说道:“若孝廉考骑射,我自当坦荡。今孝廉持笔奏文,我难免惶恐。”
袁秘笑了笑,说道:“可惜我非文吏科,否则还能帮衬你!”
钟繇出于对朋友的关心,问道:“可需往年旧题?”
张虞故作无把握,说道:“怕来不及了!”
闻言,钟繇顿时心急,不满说道:“分别前我这般叮嘱,济安怎能不放在心上?”
说罢,钟繇的眼神在周围扫视,见到对角处的宦官,当即说道:“济安快去寻那宦官,上报郡国姓名,之后如数交钱,今岁举当能无忧!”
张虞微张了下嘴,惊讶说道:“竟能贿赂宦官,那尚书台的人不管?”
“管不了!”
袁秘插嘴说道:“尚书台中有不少是宦官门吏,今向宦官交钱,则能无忧。”
张虞忍不住吐槽道:“端试为选拔孝廉之根本,今当众贿赂便能通过,如此视为儿戏,吏治安能清明!”
听著张虞这般言语,钟繇顿时反应过来,笑骂道:“济安怎能欺我二人!”
“玩闹而已!”张虞举手告饶笑道。
三人凑到一块,聊天玩闹些许,便在钟声中安静下来。
在指引下,三人与两百来名孝廉分为文吏、儒生两科,分别进入到不同的大棚里。
张虞根据竹简寻找到自己案几,整理衣裳,跪坐在席上,将囊中的笔墨取出。
少顷,第二声钟声响起,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尚书台的官吏为孝廉分发巾帛制作而成的试卷。
等到张虞收到试卷,这才发现上头监管的官吏竟有王盖。
惊讶之余,但仔细一想,很符合情理。王盖作为侍郎本身就是内部人员,负责监考不足为奇。若是在科举制度严格的宋明清时期,王盖自然需要回避张虞。
收敛心情之后,张虞持笔在纸张上作答,准备稍后将答案搬到巾帛试卷上。
题目如王盖所言多是往年题目,新出的题目也有部分在王晨的讲授范围之内,张虞安心作答。
在作答期间,王盖似乎担心张虞不会,时不时走到张虞身边,偶尔还有用手施以提醒。尤其是新出题目,王盖见张虞答题不对,还有小声提醒。
这让张虞苦笑不已,感情王盖不和他说太多,估计是担心自己会因他身份而肆无忌惮,好让自己跟随王晨学习。
说实话,无需王盖帮助,张虞都能通过端试。今王盖伸手帮助,张虞估计会以优秀成绩通过。
当撰写公文的考题作答完毕,张虞稍微检查了下,便将巾帛试卷交于尚书台官吏,与钟繇前后脚离开端门。
五日之后,张虞收到自己端试通过,并被分配到尚书台的客曹的消息。
第63章 郎官的第一天
东汉发展而来尚书台,在唐朝时期会形成尚书省,而尚书省所管辖的六部,在汉灵帝时期约可称为六曹。
六曹的长官称为尚书,与尚书令、尚书仆射合称为“八座”,拥有“出纳王命,政赋四海”的权利,统辖朝廷主要政务。
而张虞所被分配前往的客曹,与后世的礼部类似,负责主持少数民族及外国事,并主管护驾朝贺事宜。
盖因临近年关,尚书台上下忙碌于年终审计,非常需要牛马分担压力,在通知端试通过的第二天,便让过关的孝廉前往尚书台。
是日,天蒙胧亮,张虞在王盖的带领下,与其同坐一车,前往宫内。
为何前往宫内,则因尚书台尚未从少府中独立出来。故尚书台官吏都需至宫中办公,同因在宫中理事,故尚书台在宦官集团的影响范围之内。
车上,张虞扶著车栏,问道:“不知兄长在何曹任职?”
“两千石曹任职,负责诉讼和律法之事。”
王盖说道:“客曹虽为六曹之一,但比三公曹、吏部曹而言,今时已会清闲不少。你今日入台之后,逢事莫要擅作主张,多听多闻,以免坏事,惹侍郎不悦。”
“诺!”
三公曹负责年终州郡事务,吏部曹负责官吏选举、祭祀二事,在年终时候的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以上二曹虽说较诸曹而言,位高权重但却与尚书郎无关,因为尚书台职位格外紧缺,非有大能量的人运作,类似袁术这般人物,否则很难留下来。绝大多数的孝廉在考核期满,会被外放到地方任职。
张虞虽然不知王盖为何能留在尚书台,并且混到侍郎位置,但想必王宏、王允二人在其中付出了不少心血。
很快,在门卫的放行下,王盖与张虞趋步至尚书台,在王盖的指引下,张虞一眼便瞧见了客曹所属的台阁。
临别前,王盖忽然问道:“你可知蔡邕?”
张虞点了点头,说道:“蔡师流放朔方时,家父率部护送一程,故我与之有所交集。”
“知道便好!”
王盖压低声音,说道:“蔡邕为议郎时,向陛下秘密上奏。陛下如厕时,奏疏竟被曹节所窥,惹得曹节大怒,遂将其下狱治罪。若非吕强出言帮衬,蔡邕必死于狱中。今在尚书台理事,左右多宦官耳目,勿要多言国事。”
“谨记兄长提醒!”
闻言,张虞瞬间凛然,君不密而失臣之语,竟在蔡邕身上应验。而且这件事可突出了宦官在宫内的势力竟庞大到这地步,连上奏给皇帝的密疏都能在其不注意的时候,被宦官明目张胆窥视。
虽说曹节属于是上届宦官的话事人,但管中窥豹亦能了解到以赵忠、张让为首的十常侍集团,其能量不会逊色多少。
与王盖分别之后,张虞登阶入台阁。
走入台阁内,令张虞欣喜的是竟遇见同被分配来客曹的钟繇,在旁站立著,不知在等著什么。
“元常兄!”
“济安!”
因是在陌生环境下,张、钟二人见到对方,愈发热情几分。
钟繇欣喜问道:“端试一别,繇以为再见济安不易,未曾想还能在客曹遇见济安。”
“可知永宁去向?”张虞问道。
钟繇指了下对面的一座台阁,略有羡慕说道:“永宁为袁氏族人,与中都曹尚书有旧,故到中都曹任职。”
中都曹掌管水火、盗贼之事,同样不是忙碌的部曹,而钟繇的羡慕或许是因袁秘的出身。毕竟能与中都曹尚书有旧,袁秘在尚书台的工作会格外顺利。
张虞瞧了一圈,见堂中有连他们在内有二三十号人,问道:“怎么回事?”
钟繇低声说道:“等候令史、侍郎前来吩咐事务,你我二人可在一起,今后也有个照应。”
“善!”
张虞点了点头,笑道:“能在客曹与元常同事,算是幸运之事。我少有为吏经验,劳元常今后多多帮衬。”
“举手之劳!”
部曹内,尚书是一把手,令史属于是尚书的副手。侍郎直属尚书,并配合令史工作。尚书郎属于干事之人,负责具体事务的处理。
类似张虞、钟繇这种实习生属于牛马,每年最忙的时候都会招从地方上的孝廉,以来分担部曹官吏的压力。
等考核期满,最忙碌的时候也结束了,通过考核的孝廉就会被外放出去。每年都是这般循环反复,算是让孝廉们提前适应工作生活。
当然,有时因官职紧俏,不是所有孝廉都有机会出任官职,还是要看实习期间的表现。
聊了半响,在众人的等待中,令史带著三名侍郎而来。
令史用官腔说了几句废话,便因事务匆忙之故,让五名侍郎各领走一批孝廉。
张虞、钟繇等五人被一名邓姓侍郎领走,其自称邓广,听其南阳口音,可知其为南阳人。
邓广为人和善,以温和的语气,向五人介绍客曹工作内容,并叮嘱在考核期内的注意事项。
带著张、钟等五人逛了一圈客曹后,邓广便向众人分配相应的打杂工作,如搬运四夷朝贡的货物,或是整理朝贡的流程。而钟繇的话,被分配去整理朝贺事宜。
或许是提前有过了解,知道张虞精通鲜卑语,故张虞被邓广派去与胡人打交道,倒是惹得众人羡慕。毕竟与前来朝贡的使者沟通,无非是费口舌,而不像他们需要四处奔走,干卖力气的活。
张虞被安排去与胡人打交道,当天就跟著李姓的令史去接见朝贡的代郡乌桓。
因同属东胡民族,加之草原虽说幅员辽阔,但语系著实单一,故鲜卑语与乌桓语几乎没什么区别,张虞作为辅佐翻译,并没有什么问题。
倒是辅助口译的刘侍郎水平真就一般,遇见疑难字词,结结巴巴,词不达意。
“侍郎!”
为了照顾刘侍郎的颜面,张虞凑在刘侍郎耳畔,以微弱之声,说道:“dγa是书册之意,乌桓人想要莪朝赐些医师、工匠书籍给他们!”
刘侍郎瞧了下张虞,并低头向李令史重新翻译了一遍。
得闻代郡乌桓欲学工艺类的书籍,李令史神情微变,说道:“律法有言,不得授医师、工匠之学。我朝仁德愿授儒学教化,并按规格回赐口粮、巾帛。”
显然东汉王朝非常清楚,汉人能胜胡人的基础是科技优势,利用坚固的甲胄、锋利的兵器、超长的弓弩射程,去维持汉军单兵的作战能力。
刘侍郎翻译了下,乌桓首领露出惋惜之色,但又只能接受。
经一番聊天下来,代郡乌桓向东汉朝廷进贡了两千匹马,而朝廷赏赐按规格回以口粮、铁器、巾帛。
在张虞看来,如以市场价计算,乌桓会更占便宜。但是张虞其实能够理解,代郡乌桓有守塞的军事任务,朝廷必须给予一定的军事费用支出,以来维持幽州外围的边防体系。
同时如果从骑兵角度来看,东汉军队体系以胡人仆从兵为主,不似西汉发展大规模骑兵,故东汉的马政没有延续西汉大规模养马的政策,而是采用多途径获取马源的政策,而朝贡则是战马来源的主要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