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狱卒眉目上扬,笑道:“若有要事,贵人传话即可。”
“善!”
“使君!”
“父亲!”
三人进入牢房便见到一脸憔悴的王允,其头发油腻散乱,已不复出任刺史时的神色。然虽处境遇发生变化,但王允依旧精神如常,握卷读经,不受环境所影响。
得见张虞、郭图、王盖三人,王允从冰冷的草席上而起,诧异问道:“你三人怎会出现在这?”
张虞拱手说道:“河南尹通融廷尉狱,学生才能得以入狱中,看望叔父。”
“济安!”
王允扶起张虞,感慨说道:“济安身为郑县令,不在郑县理事,而因我之故冒险潜入雒阳,非忠守职务之所为!”
张虞脸色动容,说道:“学生因叔父之故,才能得以出仕。今叔父受贼人诬陷入狱,学生得闻音讯,食之无味,寝不能寐,宁舍官不就,亦要潜入雒阳,探望叔父!”
“且虞潜入雒阳前,已将县中事务托付于县丞,叔父勿要以虞与郑县百姓为忧。今下之要务,需寻计救出叔父!”
王允感叹说道:“济安不愧为王氏佳婿,兄长果然没有看错人!”
“父亲!”
王盖从篮子里取出酒菜,以及一些衣物,说道:“母亲关心父亲在狱中受寒挨饿,特命盖带些衣、食与父亲。”
王允微叹了口气,问道:“你母亲如何?”
王盖答道:“母亲得知父亲入狱,伤心惶恐,生怕父亲难以出狱。”
王允沉默片刻,说道:“回去告诉你母亲,言我不日便能出狱,让她不必过分担忧。”
“诺!”
“公则,今豫州诸郡如何?”王允问道。
郭图整理思绪,说道:“自汝南黄巾平复之后,豫州各郡无事。而据外人言语,陛下有意另选别人出仕,代使君治理豫州。”
“罢了!”
闻言,王允先是沉默了下,又继续说道:“我今朝入狱,不知能否逃脱此劫,更不知何时可以出狱,豫州不可无贤吏治理。”
话是这么说,但王允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总感觉被朝廷抛弃了一样。毕竟从执掌一州沦落到阶下囚,两度下狱,期间官复原职,之后又被抓了进来,一般人很难看得开。
张虞说道:“诸公正为叔父奔走,叔父不日或能出狱,不必为此而忧愁!”
说著,张虞向王盖使了下眼色。
王盖心领神会,犹豫良久,说道:“父亲,杨公得知父亲下狱,特命人送信至府上,其言父亲因张让之事,一月之内,两度下狱。其中凶险,难以估量,望父亲能为长久之计,行忍辱之事,留得有用之身。”
“行忍辱之事?”
王允神情微变,重声问道:“可是欲让某向张让请罪?”
面对父亲的询问,王盖不敢直视王允,说话吞吞吐吐。
张虞皱了下眉,主动说道:“叔父,杨公与河南尹以为,父亲不如向张让屈服,以求宽恕。另有诸公联名上奏,当能救出叔父。”
王允神色愤懑,厉声说道:“莪为人臣,当匡扶天下,为君铲除阉宦。今虽获罪于君,但岂能向阉宦求活乎!”
“向宦官求活,我宁死勿生矣!”
三人互相对视几眼,心中充满了无奈。果然劝王允向宦官求情,以王允的性情来说,这是件不可能的事。
顿了顿,王允语气放缓,说道:“今岁末,朝堂当有大赦,另有三公上疏,我或能出狱,诸子可等候消息,不必太过著急。”
“诺!”
张虞眉毛微挑下,朝廷大赦之事,他暂无耳闻。显然王允有他单独的信息来源,何进、杨赐、袁隗三人应该打算利用大赦,联名上奏,将王允救出来。
但张让大概率不会坐视王允这么轻易出狱,应该会进行阻止。若让王允两度轻松出狱,张让岂不是被打脸了?
未来之事,难以推算。但可以预料到,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朝堂应该会针对王允的案件展开激烈的斗争。王允能否从中出狱,估计就看这次斗争结果了。
三人与王允聊了许久,在狱卒的催促声下,这才从狱中离开。
离开前,当著王允的面,张虞又塞了钱于狱卒,叮嘱说道:“王使君多劳君看护,往后诏狱天冷,拿些取暖的衣物于王使君,莫要让王使君受寒。”
“这是自然!”
狱卒见钱比之前还丰厚,神情愈发和善起来,说道:“今后若有要事,王使君随时吩咐便可。”
说罢,狱卒还向王允拱手,笑道:“仆之前若有照顾不周,还望使君见谅。”
“嗯!”
对于狱卒的小人行为,王允态度说不上好。但能理解张虞的所为,毕竟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有时候招呼好小鬼,能让他在监狱里的生活好上很多。
待三人离开之后,王允望著三人的背影,长叹了口气。在冰冷的诏狱中,能迎来自己的亲眷、故吏的看望,让王允受创的心灵,有了不少的抚慰。
说实话,最早得知兄长收张虞为女婿,王允不太满意。但随著时间的相处,张虞不断证明自己实力,算是说服了他。
至今时而言,得知张虞敢冒险潜入雒阳,为他的事四处奔走,让王允感触很深,也不得不承认兄长收张虞当女婿,真就是正确的选择。
三人离开廷尉狱之后,经一番的商量,决议暂时等三公联名上奏的消息。而张虞为了防止自己身份被发现,决定先回郑县。
因有杜畿的帮衬,张虞擅自离开郑县的行为,并没有被人所发现。
回到郑县,张虞一边与雒阳保持联络,一边专心处理县内之事。
时间转至十一月,何进、杨赐、袁隗三人联名上疏,奏疏中尽数陈列了王允在出任豫州刺史时期,所立下功绩之事迹,如与皇甫嵩、朱俊二人联手安抚豫州黄巾,以及恢复战后豫州的生产。
刘宏浏览奏疏,深感王允功绩出众,准备下诏释放王允。然张让则揪著王允诬告之事不放,劝说刘宏不可轻易释放王允。
经刘宏一番思考,最终下诏减死罪一等,改判王允为无期徒刑,继续关押在廷尉狱。
没过多久,糟糕的事情发生,数日前为王允上表求赦的杨赐因病重之故,忽然在家中病逝。继任杨赐司空之位者,乃光禄大夫许相。
许相者,字公弼,汝南平舆许氏,父、祖二先人皆官至三公。从籍贯与资历上,许相理应是士人集团的中坚力量。
然许相却投效宦官,在官拜侍中时,便受封列侯,并且借助宦官的力量,从侍中升迁为光禄大夫,并又继任司空。
许相继任司空之位,受张让之命,在岁末大赦中,以王允已被赦免为由,拒绝了大赦王允,继续执行无期徒刑,这让众人欲借大赦,从而救出王允的计划破产。
同时,因杨赐病逝之故,刘宏下令三日不朝,上卿们也顾不上王允,皆参与了杨赐的葬礼,这让王允失去了许多关注度。
一时间,杨赐的逝世,许相的上位,让支持王允的三公数量减少,仅剩太尉袁隗以及大将军何进,形势对王允愈发不利。
得闻消息的张虞不得不动身前往雒阳,看能否找到办法救出王允。而郑县之事,张虞再次拜托于杜畿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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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万民伞
长安,王府。
堂内,程普忧心忡忡,在堂中来回踱步,说道:“今杨公病逝,许相继任司空,大赦而不得免,使君羁押于诏狱,今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著,程普停下脚步,以拳捶掌,沉声说道:“不如寻机劫持张奉,逼迫张让释放使君。”
“不可!”
王晨神色大变,说道:“张奉为大将军妹婿,如果劫持张奉,势必得罪大将军与皇后。且程君可有想过,叔父即便因此而出狱,而张让恐会愈发恼怒叔父,除非无计可施,否则此策不可为。”
张奉,张让之子,任太医令,其妻为何皇后之妹。
从张让家族与何氏家族联姻角度来看,张让已非普通的大宦官,其势力已经遍布到后族。故张让与何进存在姻亲关系,若非张让与何进之间存在权利冲突,二者或能和睦共处。
而张让为何能与何氏联姻,还需追溯到数年之前,何皇后用鸩酒毒杀美人王荣,惹得汉灵帝,欲废黜何皇后。
具有长远政治眼光的张让,果断选择帮助何皇后,与一众诸宦官各出资千万钱,才让汉灵帝赦免何皇后。为了加强与后族的联系,张让之子张奉遂娶何氏为妻。
拥有帝、后二人的支持,张让所拥有的权利格外恐怖,即便是袁、杨二氏这种四世三公的家族也不愿过分得罪。王允招惹张让,若非袁、杨二人庇护,早就被张让整死了。
当了解了张让的恐怖实力,程普面露讪笑,显然雒阳的水太深了,不是一般人所能熟知。
王晨沉吟少许,说道:“今岁大赦,因许相作祟而难成。今时不如拜会袁太尉和大将军,看二公有何计划?”
“三公联名上奏,方让陛下减免死罪。而今杨公去世,许相继位。仅凭二公之力上疏,纵能救出使君,亦不知要耽搁多久!”
郭图捋著短须,说道:“今值冬季,诏狱湿冷阴暗,且缺食少衣,使君年岁已大,若是久居于中,恐会因此受寒,还需另寻他策。”
说著,郭图看向张虞,说道:“程夫人情况,我已命人打探过。程夫人为冀州乐间人,其虽贪财慕色,但却颇重豪义,尤其好投壶。今如能说服程夫人,王使君之事,当能从狱中脱罪。”
张虞眉头微皱,郭图所思计策当真是偏门,难怪历史上袁绍重用他,被曹操打得大败。
“不如我携钱财前去拜会程夫人吧!”
王盖迟疑几许,说道:“济安有俊颜,恐会多生事端。”
“这~”
郭图犹豫片刻,说道:“程夫人虽有美少年在旁陪侍,但从未听闻程夫人有强人所难之事迹。”
张虞思索其中利害,就当前情况而言,王允即便能出了监狱,但估计也难以官复原职。而王允失去了官职,意味著他失去了靠山,而他再有才能,恐怕也很难得到升迁。更别说在数年之后的乱局中,得到一个有利的生态位。
他必须做些什么,不仅帮助王允逃出牢狱,更能帮助王允官复原职,甚至说要帮助王允扭转他在汉灵帝心中的形象,有利于王允更进一步。
而汉灵帝其人真正的品行如何呢?
从改年号中平,以及许多操作来看,汉灵帝其人算是聪慧,且有好好治理国家的想法。仅是受自身治国水平,以及多方面积弊的影响。
如果能让汉灵帝真正了解王允的政绩,恐怕情况就不一样了,毕竟汉灵帝是通过张让、袁隗的口述才了解到王允,而他对王允的好恶则受很多事的影响。
张虞念及于此,忽然问道:“尚书卢植如何官复原职?”
众人虽然不知张虞为何突然提及卢植,但众人却能猜到大概与王允有关。
王盖思索良久,说道:“皇甫将军讨贼成功后,上疏为诸将表功时,盛赞卢尚书战功,陛下大喜之下,释放卢尚书,并官复原职。”
顿了顿,王盖问道:“济安之意是?”
张虞微眯眼睛,说道:“陛下如能知晓叔父功迹,岂会将其久囚于狱中,不仅会赦免其罪,更会官复原职。”
王晨沉吟片刻,说道:“三公联名上奏时,便是以叔父功绩为由,恳请陛下赦免叔父。今陛下仅免叔父死罪,而非赦免,更非官复原职。”
张虞笑了笑,说道:“之前是三公联名上奏功绩,而三公又非豫州百姓,陛下恐难全信。且口说无凭,陛下又怎知叔父功绩?”
“那以济安之意是?”
“万民伞!”
众人纷纷各露疑惑,不知张虞口中冒出来的‘万民伞’是为何物?又有何用途?
“这万民伞是为何物?”王晨疑惑地问道。
郭图思虑少许,说道:“莫非将百姓姓名绣于伞上?”
“然也!”
“伞者,为人遮风挡雨;官者,为百姓去难除灾。故官吏者可如伞,百姓为感激长吏仁德爱民,亲绣姓名于其上,是为万民伞。”
张虞微微颔首,笑道:“使君治豫州有功,而陛下不能深知其功,如能制万民伞献于陛下,使君功绩不说自明矣!”
闻言,在场众人无不明白张虞所说‘万民伞’的利害,上面有百姓名字,这不就是代表了百姓的民意?反而不就更加说明了王允的功绩?
须知万民伞出现于清代,在那个封建社会的末期,各种宣扬官吏政绩的形式已经被人玩烂了,这才诞生出万民伞这一事物。
刘宏虽说无大智,但却不是暴虐的君主。当他面对代表民意的万民伞时,必然会感慨万千,对王允的印象将会因民意而改变,毕竟没有君主会不喜欢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