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抱拳说道:“在羽林卫杨侯爷手底下当差,卑职奉命,最近这段时间,随身保护殿下的周全。”
“羽林卫…”
作为皇帝陛下的儿子,李苍自然知道羽林卫,也知道羽林卫的将军,是自己父亲的死忠杨喜,听了孟岩的话,他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有劳了。”
说完这句话,李苍看了看附近不远处孟岩准备好的马车,默默说道:“走罢,我们去南阳王府。”
孟岩应了一声,连忙低头道:“殿下请。”
二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马车前,李苍已经快要上车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回头看了看孟岩,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你是…孟家人?”
孟岩笑着说道:“卑职姓孟,当然是孟家人。”
李苍盯着他,追问道:“是青阳侯孟将军的那个孟家。”
孟岩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才苦笑道:“卑职是个不成器的,不敢跟青阳侯相提并论。”
当年河西村之变,孟家孟青这一辈,只留下了三个男丁,分别是孟海,孟青,还有眼前这个孟岩。
前两位自然不必多说,托两位兄长的福气,孟岩在军中十几年,前两年被调任禁军羽林卫,在杨喜手底下当差,如今已经是羽林卫里排的上号的人物了。
听了孟岩的话,三皇子直着身子拱手道:“方才失敬了,论辈分,我还得称孟将军一声叔父。”
“可不成,可不成。”
孟岩连连摆手,正色道:“殿下遇到卑职那两位兄长,怎么称呼在殿下,但是跟卑职这般称呼,是万万不成的。”
他低声道:“卑职与陛下之间,无有这等情分,叫出来,平白低了殿下的身份。”
李苍想了想,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孟岩的肩膀,开口道:“偏劳孟将军了。”
于情于理,他的确不应该以叔父称呼孟岩,孟岩远远没有到这个资格。
事实上,身为皇子,真正在法理上能让他以叔叔称呼的,只有晋王李正一个人,其余朝廷里的“叔辈”,都是他们与天子之间的情分。
孟岩,够不上这个情分。
李苍上了马车之后,孟岩亲自给他当车夫,一路把他送到了南阳王府门口,到了王府门口之后,他又把李苍迎下车,开口说道:“我在这里等着殿下,杨侯爷交代了,这段时间殿下不回宫里住,住处卑职已经安排妥当了,晚间卑职接殿下去住。”
李苍应了一声,对着他微微点头,然后迈步走向了南阳王府,此时薛家也知道他今天会来,早有长孙薛圭在门口迎接他,见到薛圭之后,李苍上前拱手行礼,微微低头道:“见过兄长。”
他不称呼表兄,是因为他出身不行,与薛家…其实还差了点意思。
薛圭连忙抱拳还礼,笑着说道:“殿下总算到了,我二叔已经等候殿下许久了,殿下快快请进。”
李苍抬头,看了看已经门户大开的南阳王府。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他这个还没有封爵的皇子的脸面,而是他父亲的脸面。
一路进了薛家之后,李苍先是去探望了病床上的薛老爷,到了中午又在薛家吃了顿饭,一直到下午,薛放才带着他离开了薛家,上了薛放的马车。
马车一路不停,一直来到了城外的琉璃厂。
进了琉璃厂之后,早有宫人在这里等候,薛放轻车熟路的,带着李苍一路来到了琉璃厂内部办公管事所在。
这里是一座院落,一眼看去,可以看到两层高的小楼,走到门口,李苍就看到了几个明显是宫人的太监,等到他们靠近,这几个宫人将他们拦了下来。
薛放回头看了看李苍,开口道:“殿下,他们要看陛下给你的令牌。”
李苍连忙取出令牌,这才一路进入了这座院落,等进了里屋,李苍见到一个个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厚厚的册子。
“这些都是琉璃厂这些年的账目。”
薛放看了看李苍,笑着说道:“这些宫人,都是陛下派来的,时常到这里来核实账目。”
李苍左右看了看,取下一本账目,找了张桌子坐下,一页页翻看。
这是一本章武六年的账目,记得详实清楚。
薛放就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这位三皇子翻看了许久,才抬头看着薛放,喃喃道:“我竟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大的产业。”
他左右看了看,又说道:“也从来没想过,武功盖世的父皇,对这些东西,竟然这么上心。”
薛侯爷不紧不慢的说道:“从当年在江东的时候,陛下的各处产业,就已经开始运作了,比如这琉璃厂,如果算上金陵那一座,它的年岁应该与殿下相差不大。”
“而单单是这两座琉璃厂。”
薛放轻声说道:“去岁一年时间,就能给内帑,带来差不多两百万贯的收入。”
李苍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一年…两百万贯!
这是什么概念!
去岁,朝廷的岁入,单单算铜钱的话,恐怕不会比这个数目多多少!
当然了,粮食,绢布,棉纱这类,要另外计算。
即便如此,这些钱几乎是朝廷一年收入的一成左右了!
薛放看着李苍的表情,笑着说道:“陛下说,如果殿下合适做这个,将来琉璃厂的一部分干股,可以分给殿下,哪怕分给殿下一成。”
“殿下将来,也是新朝最富裕的王爷了。”
李苍愣了愣神,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账目,问道:“侯爷,我听说您这些年,一直在做粮食生意,您做粮行,也这般挣钱吗?”
薛侯爷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原本是可以这么挣钱的。”
李苍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但实际上,粮行挣钱很少,有些年头还是亏的。”
薛侯爷两只手拢在袖子里,笑着说道:“去年,还从琉璃厂这里支用了一些。”
三皇子若有所思,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
薛放看着他,继续说道:“我那个粮行,根本用意不是为了挣钱,而是…而是为了平恒粮价,因此经常要高买低卖。”
“没亏太多钱,已经不错了。”
说到这里,薛侯爷看着李苍,继续说道:“除了琉璃厂,陛下还有别的产业,这些年我都或多或少经手过,这几天我带殿下一一看过。”
“等殿下熟悉了,就可以开始接手其中事务了。”
薛侯爷看着李苍,笑着说道:“殿下要多用些心思,往后说不定就能从陛下的内帑里分钱了。”
三皇子连连点头,他又翻看了几份账目,随即看着薛放,感慨道:“这琉璃厂真是了不起,整个洛阳城,恐怕也就只有铸币司,比这里更挣钱了。”
薛放回头看了看他,想了想,然后纠正道:“不。”
“铸币司…”
“没有这里挣钱。”
第1044章 刺杀
章武九年秋天。
陈将军领着神武卫,率先离开洛阳,皇帝陛下没有去送他,而是让太子一路,把他送出了城外。
又过几天,越王殿下也在一卫羽林卫的护送下,离开了洛阳,带着礼部官员一起,径直赶往剑南道,去处理吐蕃人的事情。
等到两路人马先后离开之后,时间来到了章武九年的十月。
十月下旬,甘露殿门口,晋王殿下领着三皇子,一路进了甘露殿,走进甘露殿之后,晋王爷对着皇帝陛下欠身行礼,开口说道:“陛下,臣已经准备妥当了,今天就离开洛阳。”
而李苍,则是跪在地上,对着父亲叩首行礼。
皇帝陛下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来,等他起身之后,天子才看着他,问道:“跟着昌平侯已经快一个月了罢,怎么样?”
李苍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回父皇,儿臣…儿臣可以应付的来。”
“那就好。”
李皇帝默默说道:“事情,你晋王叔应该也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将要成年,回青阳老家一趟,拜祭祖陵。”
“另外,周大将军身体不适。”
李皇帝默默说道:“你跟你王叔一起,代为父去看一看,等你这一趟回来,就让你正经接手那些个事情。”
李苍哪敢反对,只能毕恭毕敬低头行礼:“儿臣遵命,儿臣遵命。”
皇帝又看向李正,默默说道:“这孩子还小,一路上你多照看些,到了青阳之后,你抽时间再带他去金陵转一转。”
说到这里,皇帝继续说道:“金陵那里如果有合适的人家,你就替我,给他看个亲事,你能定下来的话,我就认了。”
兄弟二人感情深厚,李正闻言,笑呵呵的说道:“我要是真的做主了,怕昭容娘娘不答应。”
李云默默说道:“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说着,他看了看自家的老三,开口说道:“当然了,还是要他自己看中,要是看不中就算了,等回了洛阳之后再说。”
兄弟俩商量了一下具体的细节之后,因为时间不早了,李正就拱手告辞,准备带着李苍离开,李苍告退之前,跪在地上,对着天子叩首道:“父皇,儿臣这一次出门,恐怕要错过父皇的万寿了,儿臣前几个月就备了礼物,今日将要分别,提前敬献给父皇。”
“祝父皇万寿无疆,龙体康泰。”
他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个木盒子,两只手捧着,递到了李云面前,李云打开一看,是一枚玉扳指。
扳指,是射箭装备,正好李皇帝射术也很精湛,这些年也常常射靶。
虽然他有不少扳指,但这是儿子的一份心意,李皇帝欣然收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一趟,有什么事情多跟你晋王叔请教。”
“诸皇子之中,你们三人最先长成,你那些弟弟们都还小,这个时候,你们要多多分担一些。”
李苍出身不行,母亲也不是特别受宠,乃至于他本人,在李云那里,也就是正常的父子情份,没有特别宠爱。
他之所以能在李云这里,拿到这么要紧的位置与差事,就是因为开国之前生下来的皇子,就这么三个,能够当差办事的,也就这么三个。
老大“从政”,老二从军,这个老三,当然就不得不替家里,操持一些产业了。
李苍跪在地上,对着皇帝陛下叩首行礼,然后起身,跟在晋王爷身后,一口一个三叔,一前一后离开了甘露殿。
皇帝陛下走到甘露殿门口,注视着二人离开,看了许久,才背着手,走回了甘露殿主位上坐下,许久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站了起来,对着内侍顾常喊了一声。
“今日不理政了,朕要…”
“歇息一天。”
皇帝陛下背着手离开。
“有急事,送中书罢。”
…………
转眼间,几天时间过去,时间来到了十月二十九日。
此时,早已经进入到了冬天,洛阳城的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
不过渐渐冷下来的天气并没有冲淡洛阳城里的热闹,因为这天,是一年一度的万寿节。
为了庆贺天子生辰,祈祝天子,万寿长春。
这一天,衙门休沐,官员们也会上街,与百姓们在街上游乐。
就连皇帝陛下也会离开皇城,来到人群之中,站在新设的靖安门上,与百姓们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