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这些年,兢兢业业,所施行的政策,可能对士绅官员地主不利,但是对于小民百姓,不管是工商阶层还是农民,都是极不错的。
再加上,他一手开辟新朝,这些年的声望,是一年强过一年。
虽然这一年的万寿节,朝廷只准备了五十万贯钱,但毕竟是天子四十寿辰,比起前年那场万寿节,还是热闹许多的。
洛阳城里,到处张灯结彩,随处可以见到歌舞之声。
到了傍晚时分,整个京兆府衙门的人,开始在洛阳城各地摆放烟花,等到天色一暗下来,各地烟花被同时点燃。
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此时,皇帝陛下已经带着几位宰相,还有皇后娘娘,以及两位皇妃,来到了靖安门城楼上。
一身天子冠服的皇帝陛下,先是看了一眼底下聚拢的百姓,然后扭头看了看陆皇妃,问道:“琅儿好些了罢?”
上个月,陆昭仪带着十二皇子,返回洛阳。
可能是因为舟车劳顿,再加上生孩子伤损了元气,回来没多久,陆昭仪就生了一场病,到现在还卧病在床。
陆皇妃拉着李云的手,微微摇头道:“还在床上躺着,不过太医说了,没有什么大事,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慢慢养回来了。”
李皇帝默默点头,又跟着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然后才看向不远处的杜相公,笑着说道:“受益兄,今日这烟火如何?”
“这是今年工坊才弄出来的新东西。”
皇帝陛下看着天上炸开的火光,笑着说道:“比前两年那些烟火,更大更漂亮,时间也更长。”
杜相公正抬头看着天上的烟火,心中诗意涌动,听到了皇帝的话,他回头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是比前两年好看多了。”
他想了想,问道:“陛下,臣能不能从工坊买一些这种新烟花,臣家里的女儿,也将要过生辰了,到时候给她放一两筒。”
此时,烟花还没有定制,也没有什么皇帝专用的烟花,更没有僭越一说,听了杜谦的话,李皇帝笑着说道:“咱们是什么关系?回头我给工坊去个条子,让他们给受益兄家里,送个二十筒。”
杜谦连忙摆手道:“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
他还要说话,被皇帝拉着衣袖,走下了城楼,皇帝陛下看了看热热闹闹的洛阳城,当即笑着说道:“今日热闹,在城楼上看着没什么意思,你我换了衣冠,夜游洛阳如何?”
杜相公正要反对,却哪里拗得过皇帝,不一会儿,二人换上了一身寻常衣裳,在羽林卫的暗中护卫之下,就要离开靖安门。
负责护卫皇帝的杨喜杨侯爷,紧张不已,他一路跟在皇帝身后,左劝右劝,却怎么也劝不住皇帝陛下。
不多一会儿,皇帝就拉着杜相公一起,钻进了人群之中。
杨喜没有办法,只能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跟着二人身后。
不过今天晚上,城里不宵禁,大家伙又都在靖安门附近,想要看一看皇帝陛下生得什么模样,靖安门附近的人实在太多,只跟了几十步,杨喜就不太看得见李皇帝的背影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努力离开人群,往前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听到了一声大喝。
“有刺客!”
短短三个字,让杨喜寒毛都炸起来了,他奋力挤开人群,实在挤不动了,便红了眼睛,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怒喝了一声。
“都他娘的让开!”
第1045章 暗潮汹涌
杨侯爷抽出腰间佩刀,怒喝了一声之后,附近众人都是一声惊呼,纷纷远离,让开了一条路。
这年头,佩剑的可能还是富家公子,或者是读书人,但是佩刀的一定是朝廷的人。
因为冷兵器时代,不管哪一朝,几乎都禁刀禁甲禁弩。
总之是禁止这些常人得了立刻可以获得碾压战力的东西。
一路分开众人之后,杨喜终于看到了皇帝陛下,只见人堆之中,此时已经空出来了一圈空地,皇帝陛下站在空地中心,将杜相公护在身后,衣衫染血。
在他面前不远处,两个寻常百姓服色的刺客,已经躺在地上,虽然还没有死,但是口鼻都往外渗出鲜血,眼见着已经活不成了。
这二人,一人被皇帝重手拍在后心,另一人更是被皇帝陛下直接侧身,一记肩靠,给撞飞了出去。
在皇帝近前,还有第三个刺客,此时也已经被李皇帝制住,皇帝陛下低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被他扭断了手臂的胳膊,微微皱眉。
杨侯爷见到这幅场景,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他跌跌撞撞上前,跪拜在地上,对着天子叩首道:“臣护卫不力,臣万死!”
附近的禁军,也哗啦啦跪了一圈,口称陛下。
这些禁军跪在地上,附近的百姓也都忙不迭跪在地上,一时间以李云为中心,附近俱都跪了一圈。
李皇帝将脚边这刺客,一脚踢到一边,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杜谦,问道:“受益兄没事罢?”
杜谦也被吓得不轻,他连忙摇头:“我没事,陛下…”
他看着李皇帝染血的右胳膊,问道:“陛下没事罢?”
李云摇了摇头:“不是我的血。”
如果是两军厮杀,李云的这个体格子,受些皮外伤对他来说,如同挠痒痒一般,但是身为天子,有人要刺他,兵器必然淬毒。
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无伤。
要不然,以李皇帝在战场上的作风,这种两三人规模的刺杀,他甚至不必要护住杜谦,过手几个呼吸,就能解决战斗。
而刚才的战斗,李云可以说是小心翼翼了。
确认了杜谦没事之后,皇帝陛下看了看这三个刺客,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杨喜,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淡淡的说道:“罚俸一年。”
这是对杨喜说的。
杨侯爷跪在地上,深深低头:“臣…愧对陛下。”
皇帝背着手,摇了摇头,环顾四面,见跪了一地的百姓,他沉默了片刻,也没了兴致,淡淡的说道:“回宫。”
杨喜连忙爬了起来,去准备车驾去了,皇帝陛下回头看了看杜谦,神色平静:“受益兄怎么看?”
杜谦低头苦笑:“臣看不明白。”
今夜,李皇帝是便衣走在人群之中,而洛阳城里人这么多,如果有人想要刺杀他,至少要认得他与杜谦二人其中的一个,然后还要知道他二人大略的位置。
想要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不是在禁军之中有关系,就是…就是在京兆府之中有关系。
至于到底是谁想要杀皇帝陛下…
那就太多太多了。
旧周的那些所谓的“忠臣”们想要杀他,朝廷里一些旧思想的人未必不想让他死。
还有当年被李皇帝剿灭的各地诸侯,被江东军几乎清空的武周地方宗室。
这都是血仇。
尤其是武周的武家人。
李云没有动皇帝不假,没有杀武元佑也不假,但是除了这哥俩,武周地方上的宗室,只要是落在江东军手里了,大多数都满门抄斩了。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武周宗室,手里掌握了大量的当地土地,以及钱粮,皇帝陛下需要将这些生产资料进行重新分配。
另一方面,当初江东军打到哪里,就会清理当地的地头蛇,公开审判,这些地方上的武周宗室,几乎没有行善的,每一家都肆意为恶,杀他们并不冤枉。
甚至便宜了他们。
总而言之,二十年来,李云结仇太多太多了,以至于从他还没有登基开始,针对他的刺杀就没有停过,差不多每年都会有这么一两出。
皇帝陛下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这一次,是这些刺客,唯一近身到皇帝身边的一次。
除了这些原因之外,杜相公之所以没有说话,还因为此时,除了新朝的这些旧仇之外,还有不少人,有刺杀皇帝的动机。
比如说…太子。
而正因为太子有可能刺杀皇帝,那么除了太子之外的两位少年皇子,也都有了刺杀皇帝的动机。
因为可以嫁祸给太子,至少可以让皇帝陛下,怀疑东宫。
当然了,这两种可能性都微乎其微,毕竟眼下虽然朝廷稳固了,但是李家却还未必稳固,整个李家强大的只有皇帝陛下一个人,诸皇子们哪怕利欲熏心,也没有道理刺杀自己的父亲。
没了李云,他们未必压得住这满朝的骄兵悍将,功臣勋贵。
但再微小的可能性,也毕竟是有,生性谨慎的杜谦,选择闭口不言。
李皇帝看着杜谦,摸着下巴琢磨了一番,然后左右看了看,摇头道:“今日被这么一搅,兴致全无了,我先回宫里去歇息歇息,受益兄也早些回家里歇息罢。”
杜谦低头应了声是,然后对着天子低头行礼道:“这事,臣等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一个交代。”
皇帝遇刺,而且是被刺客近身了,这是天大的事情,哪怕皇帝陛下表现的非常平静,没有发怒的迹象。
但这不代表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这事一定…一定会掀起大案。
否则,朝廷威严无存,这个事就很快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对于杜谦的话,李皇帝没有表态,只是笑了笑,这会儿,杨喜已经带着抬轿回来,皇帝陛下跟杜谦打了声招呼,就上了抬轿。
他刚上轿子没多久,英国公刘博带着孟海,匆匆赶来。
这两个九司的头目,到了现场之后,见李云已经上了车驾,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深深埋低。
李皇帝在抬轿上,看了二人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抬轿缓缓离开现场。
皇帝陛下离开之后,刘博跟孟海,额头上已经都是汗水。
虽然这一次皇帝出游,并没有九司什么事情,更多的是羽林卫以及京兆府的责任,但是身为朝廷最重要的情报机构,身为天子耳目,他们多少是有一些责任的。
只是天子,多半不会追究他们罢了。
等到皇帝离开之后,英国公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来不及拍去身上的泥土,就走到了秦国公杜谦面前,低头道:“相国,到底出什么事了?”
杜谦左右看了看地上的三个刺客,默默叹了口气:“还不明显吗?”
刘博左右看了看,目光闪动。
他思索了一番,将杜谦拉到一边,低声问道:“相国,具体情形,您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杜相公抬头看了看刘博,然后默默说道:“当时,我与陛下同行。”
他指了指那个远一些的刺客,开头说道:“这人便直勾勾的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柄汪蓝色的匕首,直刺陛下后心。”
“不是有人惊呼…”
杜谦也有些后怕,喃喃道:“当时,匕首距离陛下,恐怕只有几寸了。”
“好在陛下身手好。”
杜谦看着刘博,低声道:“躲开了这一击,然后一拳砸在了这人后心上,他就立时倒地呕血,不动弹了。”
“后面两个刺客,也很快被陛下制服。”
刘博闻言,脸色也黑了起来。
老实说,他先前甚至有一些怀疑,这个事情是不是二哥自己找人干的,为了找借口清理朝廷里一些需要清理的人。
现在看来…
恐怕不是了。
没有皇帝,会把自己置身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他走到杜谦指着的刺客前,蹲下来看了看,这刺客已经进气少出气多,马上就不成了。
刘博翻开他的身子,只见这人手里,的确握了一柄匕首,呈汪蓝色,显然是淬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