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他昨天翻阅了最新的几日邸报,王子腾说蒙古、女真正颇有异动,似乎也在佐证这个猜测。
至于这个猜测是否成真,先得看英军接下来是否真的不遗余力来攻城略地,再看蒙古、女真方面的情报能否提供更多的支撑,最后推断出英国所忧心之事,以之为谈判筹码。
暧,都怪当年历史没学好,不然何必如此麻烦?
可谁也不知道会有今日啊...
章收敛思绪,看向了面前威名贯耳的锦衣都督,肃容答道:
“不敢欺瞒都督,下官实也不知,唯有先勉力一试,若有所得当即刻回禀。”
马宁深深望他一眼,才笑呵呵地道:
“果然滑头!得先去回明陛下才是!罢了,你自便罢。”
话音刚落,早有内侍牵来骏马候在一旁。
他便一拂横澜,尚算矫健地翻身上马,一挽缰绳往东华门去了,沿途守卫军士尽皆行礼恭视。
御前试枪,禁中骑马,国朝上下大约也就这一人了罢,皇帝的奶兄弟...可真真教人羡慕啊!
不过...道正帝只说让自己这段时日好生读书习武,锦衣卫都督也让我自便,自己这就下值了?
章左右望了望平直无际的宫内甬道,只好硬着头皮和魏承恩留下的小黄门奔波了起来。
他先往鸿胪寺膳房花了五百钱寻摸来一条大草鱼,用柳枝穿好,再一路提着到了宫城西北角的猫儿房,才见到了眼前身姿高挑、笑靥明媚的青春宫女。
章微微偏头避开那双亮晶晶、水灵灵的大眼睛,望了望少女身后,除了三五个随行的勤侍、近侍宫女,却并未见着隋珠公主那串长长的仪仗,不由好奇问道:
“吉祥答应,殿下今儿不得闲吗?”
吉祥上下打望了眼前少年总旗一眼,在他手中轻飘飘地提着的一条尺余长的草鱼上微微一顿,闻言明眸忽闪,掩口轻笑:
“殿下刚刚散学,正忙着做功课呢,殿下特让我来送猫儿出嫁,不过若是章总旗的聘礼不足,我可不敢相允呢。”
“答应只管放心...”
章当即将草鱼往前一提,话未说完吉祥便已轻盈跃开,身后宫女也掩鼻而散,目光嫌恶惊惧。
这...反应也太大了罢?
吉祥站得远远,微微蹙眉道:
“章总旗有所不知,这鱼腥味最是缠人,我等若沾染了,只怕几日都不得进殿了...”
章这才明白过来,正要致歉,赶出门来的田中官暧呦一叫,忙让手下火者接过了草鱼,一面招呼二人入内,一面笑呵呵地道:
“章总旗可算来了,那小黑猫儿正帮总旗养得白白胖胖、油光水滑的,这大鱼该是给猫妈妈的罢?总旗只管放心,一片鱼鳞都不会少了它的!”
小黑猫儿...白白胖胖...
章和吉祥听了都是一愣,不由相视而笑,谦让一番后一齐进了猫儿房,见到了那只巴掌大的黑毛黄斑猫。
章仔细看过那几处黄斑,确认正是自己那只,便要上前抱起,却被一只俏生生的莹白小手拦在了面前。
他微微一愣,忙笑着摸出来细细卷好的猫儿契、包装几枚的茶包和盐包,本待寻黄门转递,却被吉祥一把接去。
细嫩的指尖带着丝丝温热自掌中划过,耳边响起少女清脆的低声笑语:
“暧,这猫儿契画得可真好!唔,这一包清香淡淡,该是茶了,这一包细细绵绵的,便是盐罢?
好了,跟殿下所说的分毫不差,你们把嫁妆给章总旗罢。”
“嫁...嫁妆?”
章看着面前的年轻宫娥们,还有她们手上的大包小包陷入了沉思。
“自然!章总旗既给足了聘礼,殿下又怎么会吝啬嫁妆呢?”
吉祥眉眼弯弯,素手一一点过,不由掩帕而笑:
“瞧,径二尺二寸圆猫笼一个,纺丝软里虎套头、麒麟套头各两件,虎皮、貂皮、豹皮猫衣各一件,绿地缎海棠猫衣、粉地缎桃花猫衣...各一件,方四幅深蓝布被单两条,姑苏贡品薄荷一斤...
还有这只黄金猫儿桶并金(zhu四声),原是一对的,殿下说‘玉狮、玉虎都大了,也用不了了,让他别嫌弃,等黑炭也大了,尽可随意处置的’。”
章好奇地从两名宫娥手中接过那只径五寸高五寸,上盖锦缎圆顶、体表镂雕猫儿戏蝶的金黄小桶,触手便是一沉,等他微微发力提起,稍一掂量竟觉有十余斤重!
等他掀开盖子一瞧,里面已经铺好了软软棉絮,正留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给幼猫儿,旁边还有一根三寸长的筷子,该也是黄金所铸。
如此算来,这十余斤基本都是这一桶一筷的重量,便只按十斤来算,这也是160两黄金!足1600两银子!
这就是富萝莉的实力吗?!还特意说了等黑炭住不下了,让我随意处置,这哪是猫儿聘礼,分明是给我的赏赐嘛!
爱了,爱了!没说的,往后我就是隋珠公主门下的头号忠臣!
章心中着实有些感动,面上仍作推辞:
“殿下如此厚赐,下臣无功受禄,实在有愧...”
吉祥瞧着他的神情,不由噗嗤一笑,摆摆手道:
“殿下说了,这是给黑炭的嫁妆,让章总旗不必在意。”
“这...那我便代黑炭谢过殿下。”
章从猫舍里抱出小黑猫儿,让它往东而伏,认真拜了三拜,直逗地吉祥并一众宫女娇笑不绝。
【驯猫(启蒙):1/100】
章望着面板上突然浮现的一行字迹,捧着猫儿愣在了原地。
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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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哥哥今日忙不忙?可有空闲去接了猫儿回来呢?”
李纨房中,玻璃窗下,长案之旁。
黛玉支着颐腮,偏头望着外面天光,正自悄悄出神。
突然右臂衣袖被人轻轻一拽,等她转头看去,却见到探春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樱唇翕动,念念有词。
她心中一紧,忙忙抬头前望,果见到珠大嫂嫂正颦眉蹙额,眼神嗔怪,一时心中讪讪,不由糯糯唤道:
“珠大嫂嫂...”
李纨心头忽软,只好垂下了手中小小戒尺,无奈笑道:
“林妹妹再背一背《女论语》早起篇罢。”
“好!”
黛玉忙脆声应下,而后双手叠放,坐直了身子,流利背来:
“凡为女子,习以为常。五更鸡唱,起着衣裳。盥漱已了,随意梳妆。拣柴烧火,早下厨房...
...又有一等,哺啜争尝,未曾饱馔,先已偷藏。丑呈乡里,辱及爹娘。被人传说,岂不羞惶。”
三春悄悄对着书上字句瞧着,果然一字不差,可她分明只翻了一遍呢。
李纨扶额苦笑:“林妹妹果然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可也不好时时出神的,太太偶尔问起,我须不好说的。”
黛玉双腮微热,先赶紧应了,又苦着脸道:
“珠大嫂嫂,这《女四书》且不如《四书》有意思呢,我们能学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吗?”
迎春微微苦恼,暗咬粉唇:
听说四书五经可难了,连宝兄弟都天天叫苦,我又哪里好学呢?
探春修眉微扬,明眸悄亮:
我素日也想研习这些,只苦没有机会,想来太太定是不准的,可我又不敢跟爹爹开口...
若是林姐姐能开口求来,我正好也趁便学些呢。
惜春年龄尚幼,还不用学这些,只专心在描着自己的画儿,一只只猫儿正跃然纸上。
李纨自幼受父亲“女子无才便有德”的教导,读的不过《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三四种书,王夫人让她教的也只是这些,当下为难道:
“家中虽有族学,里头却人多眼杂,不是妹妹们好去的。
但宝兄弟的业师年前刚刚辞馆,眼下还没着落呢,再者,有一种业师多有为女子不教的...
妹妹若想研学,大约还得老太太开口,请老爷在外面延请西宾才好。”
“啊?原是这样吗...”
黛玉烟眉悄蹙,柔肩一垮,软软伏在案上没了精神,心里不觉想念起爹爹来:
爹爹特特请来了进士出身的贾师傅为我识字开蒙,讲解经义,原以为别人家的女孩子也跟自己一般的,不成想连外祖家的姊妹也只学这些好没意思的《女四书》...
可见两位舅舅疼爱姊妹们,远不及爹爹疼爱我呢。
只是我初来乍到,刻下又怎好冒然张口?
正自忧愁,耳边突然温热一片,便有一阵细语响起:“林姐姐,我们去拜托哥哥罢。”
哥哥?!对啊,哥哥肯定也认识好多进士,我又有好多银票呢,尽可以托他帮我们请一个好师傅,这下便不用去烦老太太和二舅舅了!
黛玉星眸骤亮,撑起身子拉着探春窃窃私语起来。
李纨见了也只是摇头失笑,一来她是个好性的,并不如何在意长嫂威严;
二来她常听人说,代儒太爷如今不大管事,家塾里风气大不如前了,正自日夜忧心却又开口不得。
若老爷真为几个妹妹请了业师回来,定是在家中教学的,风气自然也是极好,便是业师,想来也比代儒太爷要...上心些。
到时候兰儿就能趁便入学,不必再每日走上一里地去家塾了。
虽说婆婆不大乐意女儿家学这些,自己又素来陪着小姑诵读,到时候免不了要受些教训,但为了兰儿,这也算不得什么的。
想到此处,她越性也放下了手中书籍,还有那小小戒尺,和黛玉、探春围在一起商量了起来。
李纨听到要拜托章去办,因他年纪小又是个武官,心下还有些担心,忽见有人说:“史大姑娘来了。”
探春听了,长身而起,抚掌笑道:
“哥哥昨儿开口,云妹妹今日真就来了,可见我说的不差呢。
这事拜托哥哥,再没有不成的。”
黛玉眸光熠熠,抿唇而笑。
迎春、惜春也是点头。
李纨虽觉着这原是两回事,但见四个妹妹都是如此模样,当下也不好再说,便笑着起身,带着几女一齐往贾母房里去了。
一行人才到荣庆堂后院,果见得多了许多陌生些的面孔,正和贾母房中嬷嬷、媳妇们说话取笑,十分亲热。
贾、史两家本是世交,贾母嫁入贾府的时候,又带了好些陪房,与这些史家的人原也都是朋友亲戚。
只是连李纨都未能认全这些人,她们却已热情地唤道:
“珠大奶奶来了~”
“二姑娘越发出落了...”
“三姑娘,我们姑娘在家里常念叨你呢...”
“四姑娘又长个头了...”
“暧呦,这便是姑奶奶的外孙女林姑娘罢,果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呢!竟很有些像姑奶奶年轻时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