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稀罕,可见这善有善报,着实不假的,不过定也有祖宗保佑着在的,不然哪能碰到这种奇人呢。
我看蟠儿也是个好孩子,姨太太怎么不带来让我见见?”
薛姨妈还未答话,王夫人就起身笑回:
“原是他姨爹唤去见了,我打发人去问问,若那头忙完了,便领他过来罢?”
见贾母笑着点头,王夫人立时便着人去了。
薛姨妈和宝钗二人都微微露出喜色。
薛姨妈见贾母正有兴头,因又笑道:
“老太太说得极是,不过若要论稀罕,这后头还更稀罕些。
那和尚给了方子之后,非但不要谢银,反倒不知从来摸出来一个金锁给了宝丫头,还留下了一句话并着八个字。
等我家去一称,竟足足有五两五!这一来一去,我倒尽赚了不少,您说这可奇不奇罢?”
小妹太急了啊...
王夫人神色一动,看了看自家妹妹,当下也没说话。
八个字?
“哦~这却是奇了...”
贾母若有所思,扫了眼自家二媳妇和她妹子,又望了望自家宝玉身侧的宝钗,只随口赞叹一句,便不着痕迹转过了话题:
“说起金锁,我这侄孙女倒也有个金的,云丫头,上来让姨太太瞧瞧。”
湘云正听故事听得入神,一时也顾不得再问扇子的事,只低着头偷偷掰着手指。
待她算清姨太太一下竟赚了三十五两银子,足比自己一年的月钱还多,能买好多好多的好顽的玩意,心里正羡慕得不行,便听到贾母呼唤。
她便连忙起身到了贾母身前,将项上那只赤金点翠金的麒麟取下递给了薛姨妈。
薛姨妈怔了一怔,笑着伸手接过,又望向了自家姐姐,却见王夫人已偏过头去,心中更是纳罕:
老太太先前分明兴头正好,怎么突然就不问了呢?
老太太这是属意把云妹妹许给宝兄弟?
宝钗远远瞧着,反看得分明,心里不觉失落,倒还松了口气:
妈也太急了呀,我也未必选不上啊。
癞头和尚?听爹爹说,我三岁时家中也来了个癞头和尚,会和宝姐姐遇到的是同一个人吗?
唔,这癞头和尚虽知道我有病症,却只是化我去出家,并没给我药方,想来不是一人了。
如此看来,宝姐姐倒比我命好些,她还比我多个亲哥哥呢...
对了,薛家哥哥待会得来拜见老太太的!
黛玉正自沉思,猛然惊醒过来,忙拉着三春微一商量,便议定要先避上一避,等薛家哥哥走了再回来。
虽说宝姐姐是好的,可上次在太太屋里听得真真的,那薛家哥哥极是凶狠,又兼年长,十分不好见面的。
黛玉和三春盈盈起身,正要和老太太请辞,拉着湘云一齐回屋,就见得哥哥身边的大丫鬟青岚挑帘进来,向老太太来回:
“老太太,我家二爷已下值了。
本要来请老太太安,可他今儿从宫里领了只猫儿回来,又受长公主殿下钧令,要先带猫儿祭拜灶神、家犬,便忙打发了晴雯过来,让我回明了老太太,请老太太的示下。”
我这外孙儿还真是入了皇家贵人的眼啊!
贾母心中微喜,随口笑道:
“既是殿下钧令,那就让他不必急着过来,且把那御猫安顿好了再说。”
青岚连忙应了,又笑着道:
“二爷还说,若老太太准允了,他便想请姑娘们过去观礼,只当图个乐儿。”
御猫?观礼?!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哥哥原也是好(hao四声)玩的!
湘云听得满心欢喜,连自家麒麟也不顾了,忙忙凑到面色犹豫的贾母面前,扭股儿糖似地只是厮缠:
“老太太,你就让我去罢,我还没见过这些呢。”
贾母本有些担心,但见非止湘云如此,连黛玉和家中三个丫头也是两眼晶亮,都难得露出极喜欢的神色,更思及那是只幼猫,该无大碍,便放了几人过去,又让各自丫鬟跟着小心伏侍。
长公主殿下?该是隋珠公主了罢。
今上唯一的子嗣,也是此番征采入学陪侍的贵人中,唯一一位公主,而余者只是亲王之女。
二爷?这又是府上哪位兄弟呢?竟似与殿下相善?
宝钗眸光微闪,心念急转,望着黛玉、湘云、三春几人兴高采烈地就要行礼退出,又看了看眼前似有意动、却欲言又止的宝玉,当即盈盈出列,向贾母求恳道:
“老太太,我在家时原也喜欢这些猫儿、狗儿的,能不能让我和几位姊妹一起去呢?”
贾母自无不允,只笑吟吟地道:“你原就是客,这有什么能不能的,且去就是。
再者哥儿也是个好玩的,我便代他应了。”
薛姨妈瞳孔巨震,惊呼出声:“哥儿?!”
第114章 香菱晴雯 王氏女 拜灶神 (加到了4200)
午初三刻,南北宽夹道中,荷袂翩跹,花容满目,灿若春华,烂如秋月。
正是合府姑娘们珊珊款步,携手而来。
其后又跟着一众大小丫鬟,三三两两,咭咭呱呱,一路笑语欢声,真是好不热闹。
人群之中,却有一少女紧攥香帕,垂首微步,独自一人落在了后面,虽不见其容,但只观其娉婷袅娜之形,放在两府数百的丫鬟中也是唯二。
另一人正是晴雯,但她刻下却走在丫鬟前列,被一众贾母房中的小姐妹围着问这问那,有问章性情的、有问院中活计的、有问平日赏赐的,也有问猫儿情形的,只把她忙得喜笑颜开,裙下生风。
那队尾这一人自是香菱了。
原是贾府的丫鬟见她生得貌美,又温柔安静,不敢冒然亲近,以免讨了没趣;
而薛家的丫鬟知她身契已出,又见她更被太太和姑娘抬爱,心中虽不明所以,却不免生些嫉妒来,纵不敢明言欺负,但也将她隐隐孤立。
以至于众人各自扎堆,说笑不绝,她却孤零零的没个伴儿。
香菱虽瞧着温柔安静,但也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又哪会不爱稀奇、喜热闹呢。
刻下她莲步迟迟,蛾眉愁蹙,唇角也不见了往日笑意,不由悄悄抬眼瞧了瞧不远处正说说笑笑的莺儿、文杏几人,心中微微有些委屈:
我一靠近些,她们就都不说话了...
可是明明我昨儿还帮她们描了三幅花样子呢,今儿为何好好地却不带我顽了?
她又羡慕地看了会前头被好多丫鬟围随着的晴雯,而后默默地低下头去,随意绞着手中绢帕,一壁远远跟着,一壁心头暗忖:
她长得可真好看呢,听大家都唤她晴雯,那她该和前头引路的大丫鬟一样,都是二爷房里的了...
暧,我目今虽跟着姑娘,可二爷又要了我的身契去,那我该算是姑娘的丫头,还是二爷的丫头呢?
等下便能见到那二爷了,可好不好直接就问他呢?
可早间我远远瞧着,连对面那个胖恶人都十分怕他,他会不会跟...爹爹一样爱打人呢?
她咬着粉唇正自忧怯,突然便听到一声责问:
“暧,你怎么这般磨磨蹭蹭的?
你要是不愿去,又没人逼你,自己回去就是,我还正替二爷愁着那厨房里装不下这许多人呢!”
声急音脆,含怒带嗔。
香菱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正与那狭长妩媚的眸子对视个正着。
她再一看周围,面前正是一处花墙,上面一处门洞连着一条窄夹道,莺儿、杏儿她们已去得远了,刻下单剩下了自己和眼前这...晴雯,一时眸光颤颤,心中惴惴:
她...她好凶啊!
这才留头的小丫鬟倒是生得好颜色,许是老太太找来填我的缺的?
香菱这一抬头,晴雯才看清形容,不禁拧眉道:
“我竟从没见过你,老太太屋里新来的罢?哪个姐姐在带着你的?
...罢了,想你也没来几天,礼数一时不周倒也怪不得你。
今儿我且教你,主子们欢欢喜喜,你不说说笑凑趣,反摆出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便是二爷和姑娘们好性儿不怪你,但刻下正有外客在呢,叫人家见了又算什么?
人家不说你不懂事,只说府上的风气不好,若有一二句传到了老太太、太太们的耳朵里,你可仔细你的皮罢!”
晴雯一气说完这些,见眼前这丫头只垂首听着,也不顶嘴,心里也消了气,回头望望队伍,拉起眼前丫头就走,一面哼道:
“要不是二爷嘱咐我,若是史家姑娘、薛家姑娘一并要来,就让我殿后检点,免得外人走错了道,没的闹出事儿来,竟还没能瞧见你这副模样。
等到了厨房,那里头的婆子惯会说嘴,没几日工夫,有个好颜色的小丫鬟敢甩脸子的事准得传个遍了,往后你也就别想谋那些好去处了,岂不可惜的了...”
她好像不是坏人呢...
香菱低头看着牵着自己的那只纤白的手儿,听着耳边嗔恼又关心的话语,虽被拽着踉踉跄跄,心里却安定下来,大着胆子低声道:
“晴...晴雯姐姐,我...我原就是薛家的丫头呢...”
“什么?”
晴雯脚步一滞,忙拉过身后的丫头仔细打量一番,而后叉腰蹙眉道:
“薛家的丫鬟明明都过去了,我瞧得真真的,也问得真真的。
那个叫莺儿的说得清楚,一个不落的,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一...一个不落吗?原来她们都不当我是姑娘的丫头了,怪道都不跟我说话了...
可姑娘还没说不要我呀...
香菱怯怯抬眉,望着横眉嗔目的晴雯,期期艾艾道:“那我...还是二爷的丫头...”
“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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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中路院,荣禧堂东耳房内,王夫人紧攥佛珠,豁然起身,拉过对座的薛姨妈,上上下学、仔仔细细打量之后,见并无丝毫异状,才稍稍放下心来,却仍不禁恨声道:
“这起黑了心的泥猪,遭了瘟的癞狗,一个小旗竟敢作践到贾王两姓的头上来,这次非得叫他们不得好死!
凤哥儿,你告诉琏儿,让他先去打听打听,这聚丰号赵家背后到底是什么佥事,再去回明了老爷,请他定夺。”
聚丰号?
来旺上午倒是打听清楚了,这聚丰号确有些本钱,面阔五间的大铺子卖着南北杂货,后面还有三进深的大院子,再听小姑妈的话,今儿他家更有满满一船南货到岸,那借我的三千两须是赖不掉的。
只是...赵贵?这作死的畜生一听姓名还真那赵荣该是一家!偏生这么巧,没的要来坏我的好事!
刻下要么想法子收回银子,不然等撕破了脸,非但钱没了着落,我这事怕是还要闹得合府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