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我真不是汉贼 第13节

  但下面的人揣摩上意,自然顺手一阻,绝了同安章氏上进之路。

  章已知其意,郑重拜道:“不肖侄儿厚颜恳请二舅大人指点迷津。”

  贾政便道:“愚舅思有两策,一易一难。

  易者,尔千里赴京,能擒贼人,勇力不差,若弃文从武,愚舅还能使得一二分力气,保你一个前程。

  难者,专心举业,尔若能出类拔萃,一枝独秀,待声闻宸聪之时,或能得脱禁锢。”

  章穿越之后,也不止一次思量过此事。

  前者实易,但当朝承平百年,早是以文驭武的局面,四王八公尚且难以自保,他若从之,于大事无益,既不能阻悲剧,更不能挽天倾,故不为他所取。

  后者却难,自古文无第一,一枝独秀何其难也,但有面板在手,仍可一搏,只是这又非一朝一夕之功。

  而眼下英人已至国门将开,届时洋货倾销,地主兼并,小农经济瓦解,农民失地逃亡,变乱就在不远,时不我待啊。

  前世《南京条约》签订到太平天国占据东南,不过10余年时间。

  另外书中贾家落幕,也当在黛玉进贾府之后10年左右。

  那时“千红一窟,万艳同悲”,“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甚至“白骨如山忘姓氏”,“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他若仍未有补天之力,岂不是白来一趟,又如何能够甘心?

  因此,刻下只有一条路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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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外书房里,两个上进鬼在密谋筹划。

  后院东廊房中,黛玉正小意陪着王夫人吃茶闲聊,眸中星闪,眉眼专注。

  王夫人先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

  黛玉忙点点头。

  王夫人又看着这孩子是个细弱的,便嘱咐道:

  “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你只以后不要睬他。”

  黛玉早听母亲提过,有个宝玉表兄顽劣异常,外祖母又极溺爱,又见二舅母说地这般郑重,当下心里惴惴,但面上仍陪笑一一答应了下来。

  娘儿两个其乐融融。

  正说着话,一个丫鬟来回:“老爷遣人传话‘哥儿想来拜见舅母大人,可还方便?’”

  空气霎时安静了下来。

  黛玉扑闪着大眼睛,适时露出些微迷惑来。

  心里却藏起小小的不满,但不是对二舅舅的,而是那对个“哥儿”。

  灵慧如她,眼前早已浮现出那个风姿挺秀,颜丹鬓绿的凤目少年来。

  原来他与我一般,都是贾府的表亲,只是为何单单他能见得二舅舅,我却见不得呢?

  王夫人沉吟了几息方道:

  “那哥儿是你三姨母的儿子,说来倒也巧了,也是今日到的,来的路上还抓了些贼人,你舅舅许是担心,便唤去瞧瞧罢。

  那孩子听着就是个舞枪弄棒、膀大腰圆的,你们兄弟姊妹都是娇生惯养、知书懂礼的,日后远着些就是了。”

  膀大腰圆?将那个人打肿了怕是也够不着呢。

  黛玉只稍稍遐想,就没耐住笑意。

  登时噗嗤一笑,娇腮欲晕,直如芙蓉花开。

  她忙抬手掩了掩,方道:

  “舅母说的是,我都记下了,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

  王夫人又道:“那哥儿自然另院别居,但你那宝兄弟是跟姊妹们一处娇养惯的...”

  先前已是答应了见着宝兄弟退避三舍了,眼下舅母话里话外又在嘱咐自己凡事都得让着他才好。

  林姑娘蛾眉敛黛,笑意浅浅,心里腻歪。

  当哥哥的非得和妹妹混在一块顽,还总得妹妹们让着他,这却是哪门子的道理?

  正巧又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午饭了。”

  王夫人忙止了话头,携黛玉从后房门出去。

  顺手打发了之前那个丫鬟:“去回了老爷,便说老太太相召,我已去了,且再见罢。”

  黛玉听了,心中偷笑,上前扶起了二舅母的手臂。

  除了溺爱那宝兄弟,二舅母便是极好的了。

  王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带她一路过去了荣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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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老爷的话,夫人说‘老太太相召,且再见罢’,琏二爷刚派人来请二爷过去。”

  “知道了,下去罢。”

  贾政挥退小厮,翻着案上的邸报,脸上露出些忧色,随口道:

  “今上忧心南边战局,百官须得斋戒旬日祈福,既然琏儿来请你,我也不留你了,你自去罢。”

  章眸光闪烁,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官方渠道确认了此事。

  他恭声应下,却未出去,作出踌躇之态。

  贾政余光瞥见地上光影,抬头道:“贤侄可还有事?”

  “侄儿从南方而来,一路也有些听闻,敢问舅舅,可是西夷作乱?”

  “哥儿既已知之,想来已是民意沸腾了罢。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那英吉利国,只为朝廷销烟之故,该国夷人就远涉重洋,足六七万里,更擅启边衅,杀我军民,简直是不可理喻!”

  贾政负手踱步,一时义愤填膺,忽然又想到什么,便伏案疾书:

  “我当上疏天子,此蛮夷之辈,重利而忘义,轻礼而无耻,实不可近也。

  待逐走夷军,当撤十三行,闭关锁国,俟其自灭可矣!”

  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观其模样,竟深以为然。

  章目瞪口呆,这...二舅的迂腐板正竟体现在这儿吗?

  这奏折一上,或许眼下正合了道正帝天朝上国的心意,可等到英军坚船利炮轰开国门,朝廷被迫签订城下之盟。

  彼时朝野物议汹汹,道正帝脸上无光,非得有人背锅不可。

第15章 蒸汽机你都知道了?

  再者那英吉利代表都已入京,观那鸿胪寺两位鸣赞的态度,分明上面早有吩咐,不可轻慢。

  想来朝中不乏有识之士,对这场战争的结果已有了清晰的预知。

  以四王八公盘根错节的人脉,也该有所耳闻才对,何以二舅竟似全然不知?

  章一时也没答案,但总不好坐视贾政踩进坑里,便道:

  “二舅舅,我曾与传教士学过洋语,对那英吉利国有些了解,其国文明迥异,炮利船坚,似不可以寻常蛮夷视之,舅舅此策固然有理,但若前方战事不利,恐伤...颜面。”

  贾政愣了一愣,头也不抬,冷声道:

  “如今四海宾天,八方宁静,尔生于当今之世,忝为大舜之正裔,不思承扬汉统,光我儒门,反去学夷人之语,尚夷人之技,此非汉贼乎?”

  这......好家伙,二舅舅反应怎如此激烈?!一言不合就人身攻击,士大夫真是粗鄙!

  不过一代儒宗欧阳修都因支持庆历新政,而被政敌诬告“通奸乱伦”,他又能如何呢?

  但不学夷语,不习夷技,又何以救中国?

  汉贼便汉贼吧,也算是孙承祖业了。

  章垂首默然,满腔策论,一时胎死腹中。

  贾政瞧见,便知他心中不服,摔笔在案,哂笑道:

  “哥儿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鼓吹洋夷蒸汽机者,倍于人力,利于生产,可富民强国?”

  !!!

  蒸汽机你都知道了?

  章惊愕抬头。

  贾政眉头紧皱,双目湛然有神,肃声道:

  “蒸汽机者,祸国之源也,夷人粗鄙,不识天数,反奉若圭臬,然我朝百姓亿万,人力丰沛,又何须此技?

  若用此夷技,反使工本更甚,更令百姓失业,实乃动摇国本之举!

  倡此议者,皆乃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其心叵测。

  幸有太上皇陛下明见万里,御极时早已明旨颁发中外,敢有研制蒸汽机者,流三千里。”

  太上皇在位三十余载,退位也有五年了。

  如此说来,朝中早已知道蒸汽机的存在,并且还爆发过激烈争论?!

  可惜最后还是保守派势力占据了上风。

  也是,暂且不说研制、改良蒸汽机的门槛,单是这两条理由,前者使得商人没有动力去改进生产工具,后者让朝廷本能抗拒变化。

  而这些他此时也无方可解。

  章只好低头认错。

  贾政见状方才稍稍欣悦: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哥儿年轻识浅,待读通了经义,自然亲道理,远邪论,刻下当以读书为要,自有报效君王之日。”

  “侄儿谨遵教诲!先请告退。”

  章本想借阅贾政的邸报,眼下也不敢再提。

  贾雨村只是林家西席,都可翻阅小姨父的邸报,他若开口也当能得偿所愿才是。

  贾政微微颔首:“去罢。”

  待章躬身退到门口,他又开口道:

  “汉贼之说,哥儿莫要挂怀,章公所为,或有可商榷之处,但不至汉贼之论。”

  章顿住身形,深深一揖:“侄儿代高祖父谢过舅舅大人持公之论。”

  贾政轻叹一声,欲言又止,还是说道:“莫要外传罢。”

  真是个复杂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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