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红玉解了疑惑，又不由轻嗔章促狭，说笑一阵后，便各自忙些私密事去了。
独晴雯抿唇沉思，脚步迟迟，一时蹙眉不语，半晌方道：
“二爷，我许是知道琏二爷去哪儿了。”
这倒是奇了，自己也只是因着对贾琏性情和事迹的了解，大约猜到他是去偷吃了，这丫头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莫非贾琏的风评已经差到这般地步了？
章不觉纳罕，但还未等他张口相问，眼前少女便拧着眉头，轻声道来：
“二爷还记得我的那个姑舅哥哥吗？”
章含笑点头：“是叫吴贵的那个罢，姐姐的亲戚我如何会不记得，改日姐姐可请他来院中坐坐。”
听二爷这意思，竟是要提携于他，可连我都有些后悔去央求赖家的嬷嬷了，又哪好再让二爷费心呢？
不过二爷这般体贴关心我，岂不胜过我那不争气的哥哥许多...
晴雯盈盈抬目，凝望着面前笑意温和的清俊少年，眉间淡淡的愁绪悄然化开，不觉展颜一笑，脆声回道：
“我那姑舅哥哥原是个戆（gàng）汉酒鳖，旁人都唤他‘多浑虫’的，哪里好让他来冲撞了院里姐妹，你只不用管他就是。
我提他原是因为我那嫂嫂，今儿半下午的时候，我正要去厨房里挑些点心，路过了我那嫂嫂的房前，不成想她竟没在茶房当差，不过正也锁了门要出去。
她一见了我偏要拉我说话，又扶着她头上那一支崭新的银簪炫耀个没完。
我也没太理她，只问了好便甩手走开了。
我原以为她又寻了个管事的相好，才得了那好处，但后来一想，那双层花蝶镶珠鎏金的簪子比珍大奶奶、琏二奶奶素日戴的竟也不差了。
便是主子们高兴赏下来了，也只会赏给那几个管家奶奶，哪里就能到了她头上去？
直到方才听你说，那人影竟是琏二爷，我才明白了过来。
琏二爷先前连见你都不敢，他又素来是个...风流的，我那嫂嫂原也生得美貌，只怕二人是一拍即合了，正...正在干那勾当呢。”
第142章 主仆 装病
原著中虽也提过晴雯的姑舅哥哥人唤“多浑虫”，晴雯被赶出大观园后便是寄居在那，最后更是...病死在了那处。
可在那之前，贾琏偷取尤二姐时，分明说过多浑虫已死，她嫂嫂改嫁给了同样死了媳妇的鲍二，因此一齐到了尤二姐跟前伏侍。
再加上她那嫂嫂先说是“多姑娘”，后又变成了“灯姑娘”，其中矛盾冲突处实在难以调和。
故而章先前听晴雯提及她姑舅哥哥名唤吴贵时，只以为在这真实的世界里，晴雯兄嫂家的错漏已被修复了去，不成想她的姑舅哥哥竟还是那多浑虫？
那她嫂嫂莫非也还是那多姑娘？
只看她嫂嫂相好不少的形景，再听她见怪不怪的语气，只怕八九不离十了！
章心中虽惊，却仍先拉过晴雯的手来，笑着安慰了句：
“她既是情愿的，又是你的嫂嫂，你自然也不好劝得，往后只别在意了便是。”
“哼，我在意他们？”
晴雯柳眉一扬，明眸斜嗔：
“我那哥哥都不在意，我才懒得管他们的闲事呢，各人干各人的罢了。
只不过说与你知道，你可别被琏二爷...带坏了去。”
一气说完这话，她不觉已双颊微热，忙夺回手来，一扭腰就要往外去。
章见她俏脸微霞，也不拦她，只笑着问了一句：
“你那嫂嫂又是怎么称呼呢？”
晴雯闻言顿足，回眸瞥了他一眼，见他似只是好奇，才随口笑回道：
“旁人都叫她多姑娘的，但也有那不尊重的，会唤她灯姑娘。
不过原也怪她自己相好太多，才把名字弄得许多人都知道了。
暧，想来她也没脸登门的，二爷且别管她了，你上炕坐坐，我去打水来给你泡脚。”
说着她便摆了摆手，一径挑帘去了，只留下章怔在了原地，心头惊罕，眸光幽幽，半晌无言。
论理，自己也不该影响到贾琏凤姐的私密生活，何以贾琏与那灯姑娘的初会突然就提前到了今儿？
不过，原著里说他二人早互相有意，只是碍于没空，于是在贾琏挪到外书房去之后，二人便顺理成章地勾搭上了。
如今贾琏不知因何和凤姐吵闹起来，也是搬去了外书房里歇息，有这番变故似乎也并不突兀。
只是...这样一来，凤姐危矣！
------
凤姐房中，灯烛辉煌，暖香氤氲。
炕前绣履遗香，炕上玉软花柔。
美人对坐灯前，刻下妆卸香残，鬓云轻洒，一时花面交映，顾盼生辉。
一者绣屏斜倚，双腿叠舒，此时倦眼朦胧，玉容惺松，金针倒拈，动作迟迟，这般慵懒妩媚，丽如花艳，舍凤姐其谁；
一者端坐炕沿，螓首低垂，虽也是檀口微微，哈欠清浅，却仍在素手穿花，针飞线舞，此等清雅贤淑，爽如秋月，非平儿莫属。
随着手内的腊梅花样缓缓成形，平儿不觉脖颈酸累，渐渐难捱，便要起身出去走走，松快松快眼睛，也趁便吹吹凉风醒神。
但她一抬眼却正见到自家奶奶花容困顿的可怜模样，又低头瞧了瞧那伸到自己怀中取暖的一对儿莲足，当下便不好动作，只一面将腿上褥子盖了严实，一面就要低头快些绣完，好劝她早些上床睡下。
只是凤姐素来警醒，更兼今儿心中有事，平儿动作虽轻却也被她察觉个正着，不禁动了动双脚，往那更柔软、更暖和的腴美之处探去，一面掩口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方才乜着惺忪凤眸，幽幽问道：
“几时了，你二爷还没回来吗？”
“奶奶，别只动得我怪痒的。”
平儿先放下绣绷子，隔着棉褥按住了那两只不安分的嫩足，方才回头笑劝：
“大约人定二刻了，我瞧着二爷今儿该是不回来了。
被子我已打发人熏着在的，奶奶操劳一日，都困成这样了，还是上床睡下罢。”
“哪里就困了，不过心中无趣，有些闷闷的罢了。”
凤姐待要摆手作态，却惊觉手中还有异物，忙将金针插回，连着未动几针的绣绷子随手丢去了一旁，方蹙眉冷笑道：
“你那二爷倒也好顽，白日里我说得清楚，他也应得明白，到了晚上却不见人。
他那外书房冷飕飕的，也不是个金屋，莫非还藏了娇不成？”
娇...未必就有了，但那些个小厮...二爷竟也不嫌恶心吗？
平儿思绪悄散，杏眸微闪，随口笑道：
“想来二爷还愧着在呢，当下并不敢回来见奶奶。
奶奶也不必担心，我今儿送去了厚被，又加了熏笼、炭盆，只是过一夜倒也不妨事的。
再者正好也让二爷冷上一冷，明儿自然就回来了。”
凤姐听了便也放心，面上却只横眉嗔道：
“若不是怕老爷太太们听到动静，我才懒得管他回不回呢，看把他的皮给冻破了，他才知道家里的好来。”
说着她不觉柳眉微扬，凤眸悄亮，又朝平儿低声笑道：
“他今儿不回倒也正好，你还是同我来睡，我正要和你细细地说说那商行的事儿。
对了，蓉儿今儿已找那赵荣谈妥了，明日你记得将那契书让来旺早起送了过去，好把我那三千两银子要回来。”
平儿虽听凤姐说过了大概，但也只知道这商行是二爷拉着自家奶奶和如今府内的几位姑娘一齐合股开的。
她心下也好奇其中有何玄虚，竟然让自家奶奶高兴成这般模样，连跟二爷生气都不顾上了，还要把那放贷的银子也收了回来...
平儿一时心思巧转，瞧着凤姐春风满面的模样，心下也觉欢喜，便抿嘴轻笑道：
“那奶奶可要再等上一二刻，我这还剩下几片花瓣没完。”
说着她复又低头绣花，飞针走线起来。
凤姐有些心虚地瞧了瞧自己洁白如雪的绣绷子，悄悄欠身够过了桌上那把小银剪子，仔细剪过了蜡花，又把烛台往平儿那边轻推了推，方才轻笑着道：
“若依着我，才不去管外头那些媳妇、婆子如何说嘴，院里一色地只管用外头的针线，不知省了多少工夫。
偏你要给你二爷绣些扇套、荷包之类，还只说是我做的，没的白白受累。”
平儿看着更亮了些的烛光垂落下来，把自己手中绣绷子照得分明，不由杏眼微抬，迎着那双眸光盈盈的妩媚凤目，定定瞧了半息，才抿着唇儿低下了头去，一面动作不停，一面低声笑回：
“我哪里就白受累了，一则好堵一堵旁人的嘴，二则也能给二爷尽一份心意。
三则二爷带着这些常用的东西在外头来往，不拘是那些亲朋好友，还是府上门生故旧，总有人要问上几句应景，那就少不得要夸奶奶一二句的。
我是奶奶的丫鬟，既夸了奶奶，那便和夸了我是一样的。
只是我原也比不得针线上的那些巧人，只怕那些人表面上夸着，背地里却嫌弃呢。”
“呸！只管把各家的针线都拿出来细看看，你这哪一件是比不过他们的？”
凤姐先是轻啐一口，后又掩帕笑道：
“旁的不说，只说这合府上下老太太夸过的针线，丫鬟里先数晴雯那丫头，往后便是鸳鸯、袭人这些。
主子里除了珠大嫂嫂，便也只有我了，听你二爷说，上次连太太上次见了也是无话。
你的好我都记着在，你且说说，让我如何疼你才好呢？”
“谁又要图你的好儿了？不过是怕你受些闲气罢了。”
平儿含嗔乜了她一眼，又自埋首下去。
家里陪来的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只这丫头待我确是真心一片，也不好总叫她没个结果。
她不会跟我耍弄心机，想来会清理得干净，不会偷偷藏些...种子，再加上只是偶尔一次二次的，自然也无法抢在我头里去的。
望着面前薄唇轻抿、垂首刺绣的平儿，凤姐心头忽软，又兼正逢喜事，不觉眸光柔柔，曼声笑道：
“那赶明儿让你二爷替我好好谢谢你。”
平儿却是微微一惊，当下头也不抬，只是冷笑着摇头：“我可没那么大福。”
凤姐也不恼，待要笑着解释她，却听得外头丰儿来回：
“奶奶，青岚来了。”
青岚来了？！
二女只微微一愣，凤姐便命唤人进来，平儿也放了绣绷，取出怀表二人看过，见只差几分便是亥正，心内便都生出些担心来。
未几，帘栊挑起，一个纤俏柔美的丫鬟急步进来，果然正是青岚。
凤姐早坐直了身子，两弯柳眉紧蹙，一双凤目灼闪，抬手止住了青岚行礼，只急声问道：
“兄弟何事遣你过来？”
青岚定了定神，微微喘匀了呼吸，一面回想着自家二爷的吩咐，一面垂眉敛目，轻声回道：
“回二奶奶，我家二爷突发腹痛，想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却又不知其中章程，故打发了我过来央烦二奶奶。”
腹痛？
莫非是晚上吃太多而积了食？又或者吹了冷风，凉了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