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还用你说？我原就想请太医替你们都看上一看的。
你们之中大约只有红玉稍好些，自小衣食不缺。
青岚家中原也难过活的，不过她到我家里去得早，自此好歹能吃饱穿暖，也算稍稍养回了一些。
你和香菱自不必提了，都是苦水中泡大的人儿，虽因着天生丽质出落得脱俗，但底子终究还是亏虚了下去，只看你们一个赛一个得纤巧苗条，便叫人心疼得紧。”
大约只有二爷才会这般心疼我们的身世，惦念着我们的身子了。
晴雯听得心中暖暖，一时美眸轻睐，抿唇笑道：“二爷可真会哄人，那我不信也都不成了。”
章紧了紧她的小手，轻笑着点了点头，又道：
“只要好生调理，幼时的亏虚也尽能弥补的，倒也不必忧心。”
说话间已转过墙角，紧闭的院门已然在望。
晴雯眸光一亮，就要加快脚步上前，却被左手传来的力道所止。
她愣了一愣，不由微抬双眸，偏头望去，就见得自家二爷正神色凝重，缓缓摇头，但他脚下步伐依旧，口中还随意笑问：
“姐姐偏生要和我跑这一趟，这下可冷坏了罢？”
二爷似乎说过这话了，为何又问一遍呢？
晴雯心头一动，连忙脆声笑回：“二爷快别说风凉话了，我们快回去烤火要紧。”
一面说着，她一面顺着章目光望去，果然发现了不对。
自家院门之前，几条从南边夹道拖曳而来的长长黑影，倏忽间便是一动，而后一晃之间便一齐消失在了西边墙根处。
这是...有人？！
第141章 贾琏偷吃 凤姐危矣
院前的夹道直通前院，中间又经过东小院，虽说刻下已是亥初，但不拘是各处上夜的婆子、媳妇往来，还是赵、周两位姨娘房里的丫鬟进出，一时被灯火带出光影来，而后投到了院前，也都是寻常之事。
不过，看这地上的人影动静，来人听到了自己这边的声音，非但不早早招呼以免冲撞，反而一径躲了起来。
这可就大有问题了。
要么是有人欲行鸡鸣狗盗之事，生怕撞见了外人，要么是来人听出了自己的声音，惟恐撞见了自己，说不得...就是那贾珍、贾蓉使的手段。
章心中微凛，口中说笑不绝，手上动作不停。
他一面拉住了扬眉瞬目，张口欲言的晴雯，一面把她让到了左边，又将长柄灯笼换到了右手，
如此即便有突发情况，自己也好发力应对，也免得吓坏了这丫头。
晴雯只当有偷鸡摸狗之徒被自己二人撞上了，一时十分气愤，就待喊破那些人的行藏，好叫他们落个没脸，却被章所止。
她只以为自家二爷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中微微不忿，只当他太好性了，但见章特意将她护到了内侧，些微怨念登时尽数散去，只觉心中柔柔软软，化成了一片。
二爷本是府上外客，便是见了那起没王法的下流东西，也不好说得他们，却是不如不见得好...
晴雯暗暗转过念头，当下只柔柔抬目，眸光盈盈地瞧了一眼身边少年，便乖巧地挪到了左边，不时还回上三两句话，免得让那些人听出不对。
但等二人上了台阶，叫开了院门进去，而后转身回望之时，也只见到南面夹道中灯火亮堂、空空荡荡，并无一个人影。
章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只随口对院中新拨来的，代替了小丫头们来开门的婆子笑道：
“何妈妈是罢？有劳你候着了，今儿我们再不出去了，你且关好了门，便回房里好好吃碗热茶罢。”
他日前与这些被凤姐拨来的婆子们见过一面，各说了几句闲话，倒也有些印象，因此记得眼前半百年纪的干瘦婆子姓何，似乎还有个女儿也在院里当差。
这何婆原也是府上的家生子，却不曾入内答应，也不知内帷规矩，只能算个三等人物。
不过每日靠着帮府上体面的管家执事们浆洗衣服过活，算不得差事，也没多少进益，因此十分穷困潦倒。
直到前几日她家中女儿突然被挑了上来，到了这院里作了个三等小丫头，虽只是负责烧开水、提水桶、扫屋子之类的粗活，每月也有500钱的月例了，更何况家中还省下了一人的嚼用。
她正自欢喜不禁，不成想这院子里又要挑婆子，自己也托赖女儿方入府随女归房，负责院中轮流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等事。
刻下她正是十分感念的时候，又听这府上尊客记得自己的姓氏，早高兴得面红而赤，一面上来抢过灯笼，忙忙把章往里让去，一面又咋咋呼呼地念叨个不停，还要来帮章解下斗篷，就只是不去关门，直让章扶额无语。
晴雯忙上来扯开了她，没好气地拧眉斥道：
“你老人家也太不晓事，只管关好了门就是，哪来这许多的话儿？
旁的事儿更与你不相干，自有我和青岚、红玉在呢。”
何婆闻言，只如被当头浇了盆凉水，一时又气又羞，忙讪讪地住了嘴，折回去关好了院门，方一转身便见章、晴雯又转了回来，一时惊讶张口，早被晴雯轻斥打断：
“你可别嚷了，这儿爷爷没你的事了，你老人家且回房去罢。”
瞧这小蹄子兴得这模样...也不过比我家小燕一月多个五百钱罢了，她日后未必就比你差了！
何婆心中忿忿，面上悻悻地去了。
章这才松了口气，只朝晴雯摆了摆手，便轻步靠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瞧去。
晴雯虽也好奇，却忙转过了影壁，将闻声而来的青岚、红玉截住，以免耽误了二爷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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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门关了，我们快些走罢。”
南夹道西侧，东小院门前，一个小厮悄悄探出脑袋，见那夹道尽头面南而开的深红木门紧紧闭合，那婆子吵闹的声音也再听不见半点，面上便是一喜，忙缩了头往檐下去回话。
门檐之下还有一人，虽是将大氅裹地严实，还抬起袖子遮了面部，但只看那双略带惊慌的多情桃花眼，荣府上下男子之中，除了贾琏以外，也再难寻旁人。
贾琏一听这话，忙蹑步下了石阶，左右看过无人，又回望了一眼身后那扇桃花门，便头也不回地抬步就走，心中满是后怕：
“不提二叔今儿是不是歇在了这边，单让旁人瞧见我从这门下出来，只怕就要被老爷打个半死。
反不如和兄弟打个照面，还有许多由头可以解释。”
他一时越想越怕，怕极又是生气，一腔春兴也褪去许多，当下照着旁边的小厮就是一巴掌，而后折身便要回去。
小厮喜儿一见，只忧心好事未成，非但自家二爷许诺的金帛没了，回去还要挨一顿教训，故而忙抱着他劝道：
“二爷，二爷，那二爷说了，他今儿再不出来的，此时若回去二爷岂不就白白地挨了冻、受了惊？
再则，那灯姑娘还等着在呢，她素来还有些性子，若见二爷失约，往后只怕就难亲近了。”
贾琏面前闪过那美貌妖娆的妇人，还有她那鼓囊囊的一对恩物，憋了一下午的腹火便是一旺，不由脚步一顿，又闷头往北去了。
喜儿心内骤喜，忙忙跟了上去，一路到了下人群房，又熟门熟路地叩开了一处院门，中间果然再无波折。
贾琏留下小厮在外头看着动静，自己便被面前银钗布裙、摇曳生姿的妖娆妇人牵着往亮着灯的房里去了。
这一路行，一路瞧，他不觉早已春兴大发，也不及情谈款叙，甫一进门便要宽衣动作，却猛然见那炕上还有一醉昏昏的胖大男子，登时便是一惊：“这...”
灯姑娘已拨弄过灯芯，正一面散开发髻，一面解着袄子，闻言便抱着胸儿咬唇回眸，一双媚眼如丝，声音娇腻欲滴：
“仆妇家中简陋，只这一屋一炕，二爷若是嫌弃，便请回罢，把那金银绸缎都带回去了就是。”
屋内灯光微黄，越显美人朦胧。
这灯姑娘本就美貌异常，刻下又半掩半露，更作这般情态，早就叫贾琏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其他，一面随口许诺着明儿便着人给她腾出一处更宽敞的院落，一面拉过这灯姑娘上炕动作了起来。
原该在门后盯着的喜儿也跑来窗下，正舔破了窗纸偷偷往里瞧着，自然也不顾上外面的动静了。
不过他心下也有主意：
这时候夜深人静，方才既没被人撞着，又哪里会露了形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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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瞧着那形迹可疑的主仆二人从自己门前转过，虽因将那小厮的耳语听得真切，但却认出了其中裹着大氅的男子正是贾琏，方才放下心来，却又不由摇头失笑：
这个琏二哥大晚上的这般鬼鬼祟祟，没的吓人一跳。
瞧这方向似是也要往北面去，但若说是要从后门出府，他又不必这般鬼祟；至于去梨香院，大晚上的又没这般道理。
那一路上便只剩下厨房和一带下人群房了...
想来他总不至于要亲自去厨房偷吃，那便只剩下去下人房里偷吃了。
毕竟他素有这般爱好的，什么鲍二媳妇、赵二媳妇之类的相好，怕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而且他这风流韵事多半是你情我愿的，除了凤姐之外大概也无人受伤了。
那...自己该不该去和凤姐说呢？
章嘴角笑意不觉敛去，一时蹙眉难决：
若是说了，凤姐只怕要大闹一场，到时候从老太太到贾琏都会怨我多事。
而凤姐即便再是生气，只要贾琏放下身段说上几句软话，还能不原谅了他吗？那时便只有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可若是不说，贾琏接着这般纵情，如老太太说的一般，“什么脏的臭的，都拉了屋里去”，只怕不仅他自己人要梅事，还把凤姐也感染了去。
原著里凤姐好容易怀了个男胎，到了六七个月仍反常地掉了，然后更因这次小月引发了“血山崩”这种在此世堪称不治之症的妇科疾病，最后一病不好，恐怕不单单是她殚精竭虑、忧思劳神的缘故。
毕竟，胎儿流产、妇科疾病都是可以由性病引发的...
而凤姐得病之后，连最亲近的平儿提一句都要生气。
甚至后来她头晕目眩，下身热痛到无法，宁愿自己寻来一本了《千翼方》，又假借认字之名，让彩明将其中的妇科血症读给她听，最后只随意拣了几样止血药敷衍自己，也不愿去延请太医诊治。
（注：出自癸酉本【王熙凤病求千翼方林黛玉闷作十独吟】）
讳疾忌医、羞于问药到如此程度，又岂是一句揽权不放、权欲熏心能够解释得通的。
一念及此，章也渐渐拿定了主意。
他既知此节，自然不好坐视，总要让凤姐知道其中风险才好，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可以慢慢寻个妥当的法子，好把自己摘了出去。
毕竟眼下巧姐还没出生，即便算上了潜伏期，此时凤姐也该还是健健康康的。
若从原著看来，问题大概率是出在了那贾琏于巧姐出天花期间勾搭的多姑娘身上。
满宅之内，上上下下有一半人被她考试过的，而单荣府之内便足有三四百男丁了。
以此世防护水平和防护意识，几乎是百分百梅事的。
章一面暗自咂舌，一面回身迎上了身后盈盈静立的青岚、晴雯、红玉三女，摆手笑道：
“无事了，外头冷，我们且回房罢。”
三女一面围着他往回走，一面美眸晶晶，掩口笑问究竟。
因是贾琏之事，又关乎凤姐颜面，故章不好多说，只是笑而不语。
但三女见状反更加好奇，晴雯因亲身经历了这事，心中自然尤甚。
等回了正房之后，晴雯便将偷偷打着哈欠的小丫头们赶回去歇息了，一面上来给他解着斗篷，一面只仰着俏脸，明眸熠熠地瞧着他，里面的好奇几乎满溢而出。
青岚也笑着开口：“这儿原也没外人，二爷还怕我们出去乱说不成吗？”
红玉听了也忙忙点头。
只怕你们知道了究竟，便不免在凤姐跟前露了痕迹啊...
但章迎着三双忽闪着的晶然妙目，也只好随口笑道：
“方才原是琏二哥带着他的小厮，匆匆忙忙地往北了，想是有些要事罢。”
原来是琏二爷吗?
可这有何不好说的呀，偏二爷吊人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