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她顿足瞧了瞧手中的兰花团扇，终究还是朝里间喊道：
“素云，把哥儿送的两把团扇收了，仍换了我的竹丝团扇来。”
第70章 加官晋爵
东边耳房，灯火通明。
素云满脸笑意立在一张小小书案边，拿着绢布细细擦着一勾一环，不时弄出些动静来，逗弄着案边坐得端正、伏案描帖的小人儿悄悄偏头打量着，嘴里还在叹个不停：
“暧，二爷送的顽意可好顽了，可惜奶奶怕哥儿摔着不让顽，还是让姐姐先替你收着罢。”
说着，将铁环立起，只一勾一推，铁环便骨碌碌地滚动起来，在屋内绕圈而行，瞧着竟也是此道高手。
贾兰早不觉停笔，乌溜溜的大眼睛紧随着铁环转来转去，透着小小的渴望。
他抿了抿嘴唇，偷瞧了眼帘栊，悄悄离案凑到素云边上低声道：“素云姐姐，让我也顽顽罢。”
素云掩嘴一乐，拉过他来仔细教着。
贾兰惯是有悟性的，一遍就上手了，推着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铁环越跑越快，转折灵动，渐趋如意。
两人顽得正乐，便听到李纨呼唤，还未及收起，奶娘便急急打帘进来，见了这幕便是一声惊呼：
“暧呦呦，这怎么使得啊！你这促狭鬼，看摔了哥儿，可仔细你的皮！奶奶叫你呢，还不快快过去。”
素云也不理她，只朝贾兰做个鬼脸，便从架上取过竹丝团扇，推着铁环出了里间，直到李纨面前方才收起，换过兰花团扇，翻来覆去地瞧了：
“奶奶原不喜欢吗？那我收到架上去？”
李纨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骂道：“多大了还这般贪顽？连铁环一起收了，收进闷户橱罢。”
素云正揉着额头，闻言露出小小惊讶来，但见着自家奶奶微步盈盈进里间找兰哥儿去了，赶忙一缩头，捧着东西去了堂屋东面的卧室。
屋内陈设简单朴素，却又件件精美。
独床边上有一似桌似柜的家具，上面放着镜台、妆奁，论材质、工艺，逊色其余家具许多。
颜色暗红沉穆，却已是屋内难得的亮色。
这便是李纨口中的闷户橱了，上有三具抽屉，下设一处闷仓，因此得名。
闷仓平日无法开启，只有拨弄屉中机关，取下三具抽屉之后，才能存取东西。
时人嫁女，无论贫富，总得有一两件此物，上面以红绳绑负着文具匣子之类，因此又称为嫁底。
素云掩了房门，拉开抽屉，伸手进去稍一拨弄，便取在一旁，露出闷仓来。
只见里面绸缎铺陈，上有白银锭锭，银票叠叠，另有不常用的金银首饰、翡翠美玉若干。
灯光之下，珠光摇曳，炫目夺神。
自家奶奶寡妇失业，清净守节，虽并不管事，但月钱足有二十两，还分了两处园子地，每年春秋两季送来的租子也有上百两，再加上年例的一二百两，一年通共算了，也足有四五百两银子呢。
素云见惯了这些，倒也不以为意，只将银锭堆叠，腾出一块地方来，先放了铁环铜钩，再将两柄团扇放在圈内。
方才拍手叉腰，就听到外面自家奶奶呼唤，赶忙答应一声，装好抽屉，追了出去，一路往西不提。
凤姐院里，堂屋之中。
“色翠汤清，兰香甜韵，好！好茶！”
贾琏翘着二郎腿，眯起桃花眼，轻刮碗盖，细品香茗，满脸惬意，姿态闲适。
凤姐正端坐对面，对镜观照，闻言轻踢一脚，嗤笑道：
“瞧着跟府上的六安茶、龙井茶也差不离，哪里就值得这般作态了。”
贾琏捧着茶碗，扭身躲过，笑道：
“暧，你不懂，这茶本就不错，加上是哥儿送的，那就更不错了。”
凤姐眸光一转，便知其意，笑意一敛，正色道：
“大哥哥那块你可得劝和劝和，哥儿到底年幼，再是老成，也难免疏漏，不好让大哥哥误会了他去。”
贾琏不以为意，随口笑道：“大哥哥贵为一族之长，又是三品高爵，哪里会和哥儿计较，你多虑了。”
大哥哥待自家人倒也还好，可哥儿却未必被他看在眼中。
凤姐轻哼一声，还待再言。
正巧平儿掀帘来唤：“大奶奶已到了影壁，正等着奶奶呢。”
凤姐放下镜子盈盈起身，腰肢一旋，罗裙花开，凤目流波，团扇轻摇，掩口笑语：“且看我这身如何？”
只见她一身大红色撒金花对襟长袄，下身同色遍地金马面裙，滚两寸红黑色锦边，裙袂飞扬，微露绣鞋弯弯。
头挽朝阳髻，盘珠卧凤钗，乌压压的发尾还坠着一只赤金五彩蝴蝶。
贾琏看得满目痴迷，早放下茶碗，凑上来牵手：
“好！极好！倒比下午的翟冠雉衣更气派了。”
凤姐跃开一步，回眸含嗔：“别闹！好容易才打理好的，弄乱了我跟你没完。
再者，可别再说那翟冠雉衣了，拢共五个人，个个比我强，老太太、太太我自不敢比，你多早晚给我挣个淑人回来也就够了。”
淑人？三品啊...那且有得等了。
贾琏心中讪讪，面上却是笑得自信：
“你放心就是，总有那一日的，跑不了你一个淑人。”
凤姐一把甩开他的手，似笑非笑道：
“老爷定是要长命百岁的，我却未必能活够七八十呢，倒不如自己生个好小子，给他娘争争气。
若能跟哥儿一样争气，三四十年的工夫，便也差不离了，”
说着凤目乜斜，剜过贾琏一眼，舞态生风，出得门去。
脑后那只赤金五彩蝴蝶压发一步一颤，振翅欲飞，辉光映月，流金烁彩。
直看得贾琏心里痒痒，追到门外怨道：
“说得轻巧，手都不给牵，你哪来的好小子？”
院里顿时一阵低低窃笑。
凤姐面上生晕，狠狠跺足，轻啐一口：
“真不害臊，整日想些有的没的！还不快去前厅候着，仔细着大老爷教训你！”
顿了一顿，她轻声撂下一句，便急急拉过似笑似羡的平儿去了。
贾琏听了个大概，顿时心火难耐，抓耳挠腮，摸出怀表看了时辰，弯腰环顾一周。
满院的小丫头们登时一哄而散，空余脆笑如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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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中，一架步梯高耸，章攀于其上，将一个尺半长、半尺宽、高一尺，描金绘彩的朱盒小心安于中堂对面的横梁之上。
他垂首下望，便见到一张张笑脸明媚，一双双美眸莹光，不由笑问：“哪边偏了？”
四女一齐道：“加官，加官！”
章便将敕命盒往左边挪挪。
“过啦过啦，晋爵，晋爵！”
章忙将敕命盒往右侧稍稍。
“暧，好了好了，既不用加官，也不用晋爵啦。”
“噗嗤...”
“哈哈...林姐姐快跑啊！”
“呀！”
黛玉自知语失，掩口轻呼，一抬眉便瞧见章哒哒哒爬下步梯，脸上似嗔似笑靠了过来，手上还轻轻拂着袖子。
注（以下字数后增，不收费）：感谢书友【一曲离殇笑尘世】提醒，修正了贾兰年纪。
第四回里贾兰五岁（旁白），宝玉8岁；第78回里贾兰十三岁（贾政清客之语），宝玉十八岁，存在冲突。
但第七十八回里面，贾兰作诗时，贾政清客夸他，自然是越小越好，“才十三岁”，该取的是实岁，而第四回里的五岁应该是虚岁。
本书将贾兰出场年纪最小化，设定为腊月生日，实岁三岁零两个月，虚岁五个年头。
腊月出生（一岁）-除夕（两岁）-除夕（三岁）-除夕（四岁）-除夕（五岁）
第71章 御猫 河湾
黛玉心下一慌，扭身就跑，似一头莽撞小鹿，灵巧地钻出人群，扑到了贾母怀里，扬起小脸，糯声道：
“老祖宗快看，哥哥欺负我，他都要撸袖子了。”
“好，好，有我在呢。”
贾母笑着搂过她来，看向章，佯怒道：
“哥儿可不许欺负妹妹，吓坏了她我定不依的。”
这小妮子...
章看着埋首贾母怀里，明目忽闪，形容怯怯又得意的黛玉，连忙叫屈：
“老太太冤枉啊，几位妹妹我疼着还来不及，哪敢欺负了她们，方才只是掸掸袖上浮灰。”
黛玉琼鼻轻皱，腻哼一声，心中不信：狡辩，你分明是故意的！
三春对视一眼，不由扶肩而笑。
贾母听了点头，先是赞道：“哥儿确是有兄长的样子，便连圣旨也肯给看的。”
又笑着哄道：“好玉儿，快给你哥哥赔个不是罢，就说我童言无忌，当不得真的，不会坏了彩头。”
好罢，原也是我失了言，本该如此的，可谁让他吓唬我呢...
黛玉梨涡浅去，双颊鼓鼓。
章凤眸悄亮，唇角微扬。
笑容不会消失，只是会转移罢了。
但真看到小妮子乖乖起身，盈立面前，小手握拳，两膝微屈，颔首低眉，神态认真，殊无半分勉强，章哪还不知她并非有错不认之人，方才告状只不过是亲近顽皮罢了。
不过此事在古人看来，或许坏了彩头、败了兴头，但于他而言不过一笑，哪好真受了小妮子这一礼。
他笑着伸手一拦：“林妹妹所说‘既不用加官，也不用晋爵’，细细思之，实乃吉言。
国朝自有制度，考满升官，累功晋爵，若到了‘不用’之地步，那非得衣紫腰玉不可。
说起来我反要过谢林妹妹才是，哪好再生受这歉礼。”
这般说来，便不算坏了彩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