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日夜行船,快的话十天就能到!”李邦华顿了顿,然后又接着道:“不过,徐州以南,因为河道淤塞,再行船就困难了。”
如今,春汛已经开始,运河也早就涨水,从静海到徐州全程都行船无碍,但再往南,就得等到五月份了,否则只能是依靠纤夫。
朱慈脑中并没有关于此时徐州城局势的记忆,但他能确定顺军在原本历史上绝对还没有控制徐州,这就足够了。
而且,若是顺利行船南下,他麾下的兵马就能得到休整,近百名精锐骑兵在手,南方的那些小军头,也挟持不了他。
“咱们兵马的补给,粮食和豆料,漕帮能解决吗?”
“这也没问题,他们在运河上行船多年,最远到过九江,一路上都有熟悉的店家,不过就是价格上,会贵不少。”李邦华拱手抱拳回答道。
“钱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要快,等咱们上了船,什么都好说。”
朱慈如今手中握着兵马,别管什么林家寨,王家寨,都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很多事情,能不硬来就没必要硬来,但需要硬来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有一点含糊。
“李自成现在应该已经发现本宫突围南下了,他一定会马上派出嫡系精锐追击,留给咱们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李邦华闻言,面上陡然一惊,突围南下之后,路上都没有遇上强悍的顺军,也没有任何追兵的消息,他倒是疏忽了这一点。
于是乎,这老头子也顾不得问一问朱慈手上还有没有足够的银子,够不够交定金了,当即扬鞭策马,要为朱慈引路。
第21章 顺军骑兵
朱慈昨天晚上“犒赏大军”的银子都是借的,现在手里哪里还剩什么钱财?但这并不影响他搭船。
漕帮行船的这点定金,自然是没问题的,甚至他还要慷慨大气一些,把交完定金之后,剩下的散碎银两都打赏出去。
等到上了船,剩下的事情就都好说了,无非就是他这个皇太子要征用民船,或者是路上关顾一下沿途的商业重镇,从县库或者钞关中取些银子来用罢了。
现在,他最大的威胁,还是北面的顺军,其他的所有事情,都得往后退一退。
陈福被朱慈暂时留下在外面,领着十名夜不收在周边侦察和掩护,北面和西面十五里之内,只要有大队人马出现,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常登贵此时正在寨中,李邦华为了防止有意外情况发生,特地让他留了下来。不过,朱慈打算到后半夜,就让他带队出去接替陈福的部下。
在李邦华的引路下,一行人马很快就看到了远处的林家寨,此时天空中乌云密布,阵阵凉风带着水汽吹来,引得这些刚刚淋了雨的兵将们都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朱慈为了避免大批人马进寨的动静太大,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直接把人马分成了三批,李邦华先带着跟在身边的几人先行进入寨中,再次确定安全,然后他再带着剩下的半数亲卫人马进寨,最后则是周世显领着的后队兵马。
“林家寨”修得极大,外围的院墙坚固齐整,墙上每间隔一段距离,还有一个个石块垒成的垛子,上面探出了一个个脑袋,正吃惊地看着这队不同寻常的人马。
李邦华此时正在寨门外,他的身边除了带来的十几个穿着家丁袍子的士兵外,还站着一个国字脸,嘴边留着浓密胡须,负手而立,昂首挺胸的中年汉子,这便是林家寨的家主了。
不仅如此,寨子刚刚拉开的栅门两侧,还有四十几个举着白杆黑铁枪的壮汉当门排开,看起来气势十足,一派高门大院,深不可测的样子。
朱慈来到寨前大概五十步左右,便下马步行了,身上穿着一件十分精致的绸缎,只是看起来完全没有计划中那种纨绔子弟的模样,反而是举手投足间,处处都透着贵气。
他特地嘱咐过李邦华,在上船之前,一定要尽可能隐蔽身份。而李邦华对外宣称的,也只说自己是京城勋贵的管家,带着少爷南下。
这倒不奇怪,至少他们不是第一批了,自一月李建泰东征以来,京城中的达官显贵,早就已经有人开始南下。而随着李自成大军的逼近,南下的富商和官员家属也越来越多,特别是家乡就在山东和南直隶的。
但问题是,这些杀人无数的京营精锐,还有那些军马,以及李邦华作为正二品大员的气场,哪里是掩盖得住的?
朱慈吩咐之后,他们便都已经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凶,没那么强了,但一和那些寨子里的壮丁站在一起,差异根本就是肉眼可见的。
要知道,一众健硕狠厉的军士排开两列,单单是看起来,便已经强悍的不行,再一人牵着两匹马行进,根本就是处处彰显实力。
“李老先生,您和我说实话,您家少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林家主细细打量了一番朱慈之后,心中疑窦丛生,眉头更是越皱越紧,最终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李邦华,战战兢兢问道:
“我刚刚就觉得您不简单,您可千万别再用那些囫囵话搪塞我了,万一我林家寨一个招待不周,得罪了您家少爷,那可担待不起啊!”
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多少豪强,甚至是一地的知府老爷都见过,但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不安,特别是看到对方的家丁表现得如此沉稳,眼神如此狠厉之后,更觉事情不简单。
府中一个小小的管家,举手投足间,都比他见过的知县老爷要强,这恐怕得是京城某个阁老,甚至是国公家的公子吧?
原本,这笔生意谈妥之后,他还特地把寨子里面最强壮勇猛,抢水械斗都丝毫不怯的四十几个青壮喊了出来充排面,想要向这位贵公子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让对方放心的,现在一看,简直是可笑之极。
李邦华见林永安如此紧张,甚至神色中都已经有点惊恐了,知道事情终究是藏不住的,随即也不装了,当即开口道:
“林家主,我家公子不喜欢人打扰,不要多说,也不要多问,按照他的吩咐,把干净衣服和姜汤食物准备好,银两赏赐都绝对不会短你的,剩下的事情,就当作没看到,明白吗?”
“是,是”刚刚还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林家主,闻言立马恭恭敬敬点头道。
很快,林昌峰便牵着马,领着两排同样牵马并行的士兵迎面走来,他脸上的凶悍之气,最是藏不住,狠狠扫视了一圈寨前那些好奇张望的青壮之后,竟无一人敢和他对视,全都缩着脖子扭开了头。
“切,还以为是什么豪强子弟呢!”林昌峰轻蔑一笑,继续往前走去。
豪门巨户,公卿之家,有一两百个健硕强悍的家丁,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林永安去过江南,那里的富商大族,家仆上千,都不罕见,但如此沉稳肃穆,神情漠然,而且个个佩刀带斧的家丁,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他虽然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但也还不至于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视线一直跟着正在好几个家丁簇拥下,缓缓走来的朱慈,可越看,他就越觉得对方贵气逼人。
要知道,崇祯皇帝可是整整培养了朱慈十六年,在原本历史上,朱慈便是面对李自成这个雄兵十万的闯王,也同样十分硬气。天朝皇太子与生俱来的气质,再加上身经百战的铁血军人灵魂,两者融合在一起,才有了如今的朱慈,哪里是一个见到知县就得点头哈腰的小小漕帮家主能碰瓷?
在一众原本要彰显实力,但最终沦为陪衬的林家寨青壮,稀里糊涂的恭迎下,朱慈带着手下的将士很快进入了寨中。
而林家寨迎入了那么一位贵人,根本就是躁动了起来,林永安亲自吩咐,为一行人准备了极其丰盛的晚饭,然后只字不提原本心心念念的行船定金,甚至李邦华主动提出,都被他挡了回去。
这点银子,对于刚刚随手就打赏出去三百两银子的贵气少爷来说,算得了什么?
朱慈自然没有参加晚宴,李邦华这个管家直接代他参加了。
只不过,看着自己的饭菜全都被贴身侍卫林昌平试了一遍,而这家伙纯纯就是猪八戒转生的,每一份菜都要试吃一大口,还振振有词说如果量太少了,毒不倒他,会误了大事。
这一本正经,甚至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知道是真憨假憨!
朱慈知道这是林昌峰交代的,而这小子又是个死脑筋,特别是对方到底是给他试毒,而他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在确定饭菜安全之后,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风里雨里奔波了大半日,到底是饿了!
而朱慈刚刚吃完饭,布置在林家寨外的夜不收,就给他送来最新的消息刚刚在寨子外暗中监视他们入寨的人,是位于运河对面二三里之外的漕帮吕家寨来的。
“吕家寨?”朱慈皱了皱眉头,一时没想到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但还不等他继续细想,又有一份军报送到了他的面前,来人还是陈福的心腹,而且面色慌张,气喘吁吁,看起来赶得很急。
朱慈见状,自然知道事情可能不简单,立马问道:“出了什么事?”
“启禀殿下,发现一股闯贼骑兵,大概有一百骑,全都进了吕家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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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先下手为强
“闯贼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朱慈眯了眯眼,脑中迅速展开了分析。
“从北面静海县来的,他们距离吕家寨还有七八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殿下部署的哨骑察觉到了。”
“青县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还没发现!”
“吕家寨呢?”
“这股闯贼骑兵入寨之后,应该没有再出来,吕家寨外面有人一直盯着。”
“吕家寨,静海县,青县,一百多骑,入夜之后才到”
朱慈脑中一时有些混乱,他对于当地的局势了解还不够深入,但从这股顺军骑兵出现的时间来看,应该不是冲他来的,或许是因为今天下午的那场雨,导致了他们入夜之后,才抵达吕家寨。
换言之,这些顺军应该是吕家寨请来的,青县县城里面的顺廷新知县或许对此也同样不知情,可出现在林家寨外面的吕家寨暗哨又是怎么回事呢?
“林永安绝对隐瞒了什么!”
朱慈通过对仅有的几道军情一番分析,很快就对各方的动态和意图,有了基本推断,但这还不足以让他对当前的局势做出最终的判断。
“周世显!”
“臣在!”
周世显现在脑子同样很乱,但一听到朱慈的命令,当即便条件反射般地拱手抱拳候命道。
“殿下有何吩咐?”
朱慈微微皱眉,厉声道:“去告诉李邦华,让他带着林永安来见本宫,不得有任何耽搁!”
“喏!”
而不等周世显退下,他又立即对着刚刚回来报信的哨骑道:“传本宫的命令,让陈福时刻注意青县和吕家寨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回来汇报。”
“喏!”
事发突然,朱慈必须当机立断,既然进入吕家寨的顺军骑兵暂时还没有行动,那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楚林家寨和吕家寨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那个在林家寨外面盯梢的吕家家丁,便是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的关键,也是朱慈一番分析之后,做出基本判断的线索纽扣。
很快,李邦华和周世显便把“林家寨”家主林永安带到了他们所在的西院,林永安身后跟着的两个儿子,还被挡在了外面。
“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都安分些,贵人有贵人的规矩!”
林永安一边说,一边朝院子外使了个眼色,两个儿子也心领神会,当即拱手抱拳退了下去。
李邦华和周世显自然看到了林永安的小动作,这种时候,他们自然不会让林家寨出乱子,周世显当即也朝着守在院子门口的士兵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即出手,直接挡住了想要回前院去搬救兵的两人。
“林家主,贵人只是想要见一见你,不要紧张,跟我来就好!”周世显笑了笑,眉头微微一挑,然后又道:
“今日入寨的时候,你也应该看得清楚了,这些勇士若是动起手来,你寨子里的这点人,能活几个?”
此话一出,林永安心中顿时惊骇欲死,连忙点头道:“周兄您说得对,是小老头不懂事了!”
很快,林永安的两个儿子,在他的安抚下,也立即安分了下来,乖乖地在西院门口处等着。
而他跟在李邦华和周世显的身后,战战兢兢地穿过西院的长廊,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方那么陌生,特别是最后看到朱慈所在的房间外,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披甲战兵时,更是惊得脑子一片空白。
“果真是国公勋贵之子啊!”
事已至此,林永安固然心有不安,但除了继续跟着李邦华往前走,也别无他法了,只是每往前走一步,他都感觉脚上的重量似乎增了一分,心中更是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朱慈进寨的时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对于林永安来说,那就是天上的贵人,如今又是这般威不可测的气势,他怎么可能心中毫无波澜?
五六十步的长廊,几人很快就走完了,林永安跟在李邦华和周世显的身后,只见那位贵人门前守着四名甲兵,直接挡住了他们进屋的通路。
在将李邦华和周世显两人的话通过门内的侍卫传达,得到了屋内贵人的准许之后,四名甲兵才恭恭敬敬让开了一条通道。然后,守在屋内的侍卫“哗”地一声,将房间的大门从里面拉开。
林永安目光所及,西院正厅左右两边的桌椅后,赫然站着二十多名披坚执锐,人高马大且面目严肃的甲兵。
但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些看起来狠厉跋扈的士兵,此时似乎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正厅主座之上,那个烛光下,正在闭目养神的贵人身上。
“臣左都御史李邦华.臣驸马都尉,锦衣卫百户周世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李邦华和周世显两人当即单膝跪地,朝着朱慈拱手抱拳请罪。
“殿,殿,殿下.”林永安原本就提到了嗓子眼上的心,此时根本是要跳出来了,双腿更是瞬间发软,跪倒在了地上。
在后世,有人会觉得奇怪,秦舞阳十三岁就敢当街杀人,为什么见了秦王会直接被吓呆住了?
这就和林家寨的青壮看到杀人无数的士兵,平日里见到个知府都心惊胆战,惶恐不安的林永安见到了当朝皇太子一样。
秦王的威严和霸气使得小混混一般的秦舞阳,心理防线迅速崩溃,朱慈此时虽然还远不及秦王,但吓倒一个小小的漕帮帮主,却是早已经足够。
事发突然,朱慈必须要以最快速度了解到关于此地局势的实际情况。
如果林永安猜到了他是大明的皇太子,那他暴露不暴露,都是一样的。但如果对方没有猜到,只以为他是个家财万贯的公卿子弟,想要联合吕家寨和顺军,发一笔横财,那他此时搬出太子的身份,威慑力就完全不同了。
李老二敢挟持李邦华,但是并不敢挟持朱慈,文官勋贵在这种乱世之中,权势威望大不如前,但皇太子,却依旧是具有天然的权力,可以引得无数人誓死效忠。
朱慈自然是深知这一点的,他看着林永安的样子,当即示意李邦华上前安抚,然后才缓缓开口道:
“林永安,本宫问你,吕家寨你可熟悉,本宫明日一早就要南下,你能联系到吕家寨,将船只借来吗?”
林永安闻言,扭头看了看李邦华,又看了看周世显,原本想要回答的,可是吞吞吐吐,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