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清军南渡
十二月底,随着多尔衮统帅的清军主力在荆州城外站稳脚跟,并派出兵马试图架设浮桥渡江,陈福立马领着殿前左军北上,在郑森统帅的洞庭湖水师配合下,部署到了松滋,枝江,虎渡口等地。
如此一来,江北荆州城内的李过所部忠贞营,南岸据守各城的陈福所部,以及依托南岸诸城部署的洞庭湖水师,便在一南一北,隔江呼应中,死死牵制住了多尔衮大军。
在朱慈的部署下,陈福麾下的殿前左军在“荆门州之战”后,还得到了一千两百多匹战马的补充,军中的预备骑兵一夜之间,全部转正。
这些全都使得多尔衮难以试探南岸明军的虚实,即便是有少部分骑兵侥幸渡河成功,也很快就会被殿前左军的骑兵驱逐围歼。
要知道,长江荆州河段十分宽阔,有些地方宛若大湖,江面宽达七八里,窄处也有三四里,大大增加了清军强渡的困难,使得其无法迅速投送兵马。
不过,多尔衮并没有因此轻易放弃,他不断派出兵马,尝试从荆州附近渡江,以避开朱慈重兵把守的岳州府城,迂回包抄长沙府城。
陈福的分析大体没有错,但他高估了多尔衮的决心,低估了多尔衮的战场洞察力,没想到对方做了两手准备,一面在荆州突破,一面又往武昌城内部署了兵马。
两支庞大的军队沿着长江对峙了十几日,相互间交锋试探不下二十次,陈福大军在洞庭湖水师的掩护下,根本无惧清军。
在这个过程中,陈福埋伏在长江上游的兵马,也终于等到了清军的行动,多尔衮明显预谋已久,派出了数百八旗精锐,想要借着夜色的掩护,天光乍亮时,在上游的虎牙山,荆门山完成偷渡。
为此,他还特地调动大军,做出了准备强攻荆州城的样子,清军大营内外,到处都是兵马调动的喧哗声和火炮轰鸣声。
但在锦衣卫和中军夜不收的协助下,陈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在荆州府段长江的中上游山岭中,潜伏了近千骑兵,还有上千步军,并暗中调动了部分水师。
多尔衮偷偷调集的兵马,早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陈福一直没有行动,让事情悄无声息发展,便是担心会打草惊蛇,引起多尔衮的怀疑。
在夜色和山岭的掩护下,这支清军突袭部队很快依靠小船顺利渡江,而长江南岸,早早潜到长阳城附近的殿前左军,此时也迅速开始行动,展开了攻势。
荆门山附近偷渡过江的这支清军,并不是清军的突袭主力,数百骑兵,没有主力的配合,完全不是殿前左军的对手,很快就会被陈福埋伏的兵马围歼。
要知道,即便是虎牙山和荆门山夹着的江面,同样十分宽阔,南北距离超过二里,清军偷渡也十分不易。
而且,在明军水师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们过江之后一旦被发现,想要回撤,更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多尔衮大费周章,但最终只敢派出一支数百马甲的偏师渡河的原因,他十分担心朱慈会在南岸设伏,这次只是他的试探而已。
这支骑兵的作用,便是迅速在荆门山周边,占据有力的位置,作为立足点,接应如今早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渡河的北岸清军。
多尔衮很清楚,只要他有一支兵马能在南岸站稳脚跟,并证明自己有源源不断输送兵马南渡的实力,朱慈就不敢继续派兵袭扰。
荆州府长江南岸,殿前左军的驻地非常分散,若不是隔着一条大河,朱慈绝对不敢同意陈福这样部署防御战线,但为了防范清军偷渡,他不得不将兵力分散。
很快,在荆门山附近一直保持十二分警戒的殿前左军骑兵,在清军大部分渡河之后,立即展开了突袭。
而郑森也随即派出了借着夜色掩护,隐藏在下游数里之外的水师,溯江而上,做出要截断渡河清军的态势。
多尔衮派出博洛指挥此次行动,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能提前部署的火炮阵地阻拦,只是派出了少数火攻船突袭,根本没能成功阻击洞庭湖水师。
而偷渡的清军在殿前左军的迅猛攻势下,反应不及,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又有一支步军攻来,这数百骑兵很快被击败,然后因为渡河的舟船被明军水师所阻,加上突然遇袭,被迅速打散。
等到博洛再次打探到南岸的清军,并派出了上千骑兵沿江而上,一直到夷陵州附近,想要接应溃兵,阻挡明军攻势的时候,局势已经明朗。
不过,清军的渡河前锋尽管没有全军覆没,但逃到荆门山北麓的时候,早已溃不成军,他们在明军水师的拦截下,无法渡河,最终被追上的殿前左军彻底击败。
陈福在一队亲军骑兵的护卫下,策马来到了荆门山北麓的一处山坡,眯着眼睛看向了对岸正手足无措的清军。
南岸渡河的清军遇到伏击后,北岸的清军虽然一支想要支援,但因为没有水师掩护,根本无法展开实质行动。
不过,殿前左军的骑兵虽然占着兵力优势,但在这样的混战中,除了一开始伏击得手之外,并没能占据太大的优势,以至于到现在还没能全歼这支清军前锋。
张煌言此时正站在陈福的身旁,他举着澳门买来的远镜,一面看着北岸的情况,一面说道:
“多尔衮这次行动,看来只是试探而已,北岸的清军只有两千余马甲,虽然都已经行动了起来,但他们应该不会真的强渡救援。”
“这支偷渡的八旗马甲战力很强,绝对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多尔衮派出这样的精锐,恐怕就是为了试探出咱们野战的真正实力。”
陈福摇了摇头,从北面收回目光之后,有些可惜道:
“如今,这数百精锐马甲在这里被本将军一口吞掉,多尔衮必定不敢轻易再偷渡。不然,下次又是数百精锐马甲,他的心头怕是都要滴血了。”
张煌言听罢,随即笑着应和了一句,然后又继续道:
“中军夜不收刚刚传回了荆州城那边的军情,多尔衮上次用岸边火炮和火攻船击退了洞庭湖水师之后,如今正在打造船只,应该是想要用渔船为底,架设过河的浮桥,将兵马输送过河。
不过,现在还不清楚他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打算出动主力强渡,这一次的试探失败之后,清军中的其他将领应该会动摇决心,进而促使多尔衮改变计划。”
张煌言听罢,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在一旁接着分析道:
“清军现在占了荆州城北岸,并在岸边建造了堠台和炮兵阵地作为立足之地,若是要强渡,一天一夜,恐怕就能输送上千兵马和军械过河,多尔衮若是下了决心,不出十日,应该就会开始谋求强渡。”
“那就得看多尔衮的决心了,他若是在荆州南渡,伤亡必定近万,清军恐怕没有这个决心,陛下派我来西面阻击清军,就是要他们断了这个念头的。”
陈福说着,从张煌言手中接过远镜,抬起来往虎牙山的方向看去,不过由于江面和山岭之间的雾气,并没能看清领兵的清军将领是谁。
“若是还有下次,咱们得提前多带几门四磅炮,做出死守的样子,看看清军还敢不敢继续强渡!”
“哈哈哈,鞑子死不起那么多甲兵,多尔衮和陛下斗,还差远了!”张煌言哈哈笑道。
“不要低估了鞑子骑兵的厉害,大明败了那么多年,就是败给这些鞑子骑兵的,如今咱们占着兵力优势,也打得很勉强。”
陈福很快放下了手中的远镜,想了想又扭头看向张煌言道:
“北面的清军还在蠢蠢欲动,看来还得让水师再组织一次进攻,给岸边的清军造成损失,才能彻底阻断清军往南岸输送兵马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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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博洛领着残兵退回荆州城外的清军大营,多尔衮立马召集营中的一众贝勒贝子和各旗大将,重新商议和调整南征的策略。
多尔衮如今设置在北岸的火炮阵地虽然有效,火攻船在对抗明军水师的过程中,也确实发挥了些许作用,烧了明军的两艘哨船,四艘鸟船,但洞庭湖水师的实力并没有被伤及根本,依旧还有突袭,甚至是截断清军浮桥的实力。
朱慈如此部署,原本就是打算在用水师断绝了多尔衮在荆州南渡的计划,将对方逼到岳州,从而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明帝在荆州南岸部署了重兵,那在岳州必定防备空虚,除非他将驻守长沙的兵马,全部调到了岳州,咱们这时候就该调转枪头,直接杀向长沙,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博洛看了看身旁的几个王爷贝勒,神情严肃道:
“一直到夷陵州南岸,明军都布下了重兵,其中单单是马甲,兵力就超过一千,还有水师掩护助战,若是南岸没有兵马接应,等明军在岳州的主力赶来增援,怕是死几千上万兵马,也渡不了江。”
大帐之内一片沉寂,多尔衮和一众满洲亲贵们也很清楚从岳州南渡,便很有可能失去战场主动权,所以他们才想着开辟新的战场。
这些野蛮人在军事上是极具前瞻性的,否则多尔衮也不会提前派出谭泰,另一支兵马秘密绕道武昌,以防万一了。
“多铎,大营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多尔衮很快扭过头,对着多铎问道:
“到时候各部紧急撤退的时候,各城报废的那几十门火炮,全都炸掉,和遗留在营地里的各城军械一起烧了。”
“摄政王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有用的火炮和大部分辎重明日将会由尼堪安排骡马民夫,分批运送,如此行动,城内的明军短时间内,必定察觉不到。”
“白螺矶那边,尼堪准备得怎么样了?岳州城内的明军主力,有什么新动向?”
“尼堪那边已经一切准备就绪,明军在南岸,渡河同样不方便,尼堪派出了上千马甲,日夜巡查,绝对不会被明帝钻了空子。”
多铎虽然受到了多尔衮的排挤,但作为清廷的豫亲王,军中的许多事务,依旧有他的身影,而且还十分重要,特别是随着朱慈的实力显露,他原本受到的蔑视,正在一点点消失。
“岳州城内的明军,倒是一切如常。不过武昌方面,谭泰传回来新的军情,关于他由蒲圻进攻岳州的。”
“谭泰说了什么?”多尔衮当即问道。
“他说临湘附近的山地不好隐藏,想要伏击明军,并不容易,但他能确保咱们大军顺利渡河,只要牵制住明军北面和东面,明帝就绝对放不开手脚。
临湘城距离岳州城不近,四周又有山地河湖的阻隔,明军一旦失去了岳州城这座坚城的依托,很难与咱们的马甲抗衡。
不过,如果咱们暴露了兵马,明帝在这里伏击咱们的信心,恐怕会受到影响。东南方向的丘陵起伏较为平缓,不足以对骑兵形成足够阻挡,明帝的步军就算占了,对骑兵依旧没有优势。”
“明帝的决心不必管,按本王原本的计划行事,大军三日后开始准备撤退。只要咱们大军主力过了长江,进入岳州的平野之中,明帝到时候就是想要据守,也只有死路一条。”多尔衮当机立断道。
他知道谭泰很想决战,也知道军中很多人想要利用骑兵,杀一杀明军的锐气。
但问题是,这些都不是此战的关键,若是为了引诱明帝,故意减少谭泰的兵力,给了明军可乘之机,那才是大错特错。
多尔衮经过虎牙山偷渡一试,已经明白明军完全可以靠水师,阻挡他往南投送兵力半日以上,若是谭泰兵力不足,很容易重蹈当初耿仲明的覆辙。
毕竟,明帝若是有了伏击的决心,他并会派一支兵马绕过那些山岭,到羊楼方向的山道中堵截,以此断了谭泰所部从陆路北撤的通道。
要知道,山间撤退,速度原本就慢,虽然明军也无法肆意追击,骑兵的机动性无法发挥。但明军只要有兵马扼守各处山口,谭泰所部就插翅难逃了。
“早就该这样了,等到咱们大军过了江,到时候围住长沙,明帝就算故技重施,本王也有办法应对。”多铎得意洋洋道。
他这段时间也渐渐恢复了信心,甚至觉得自己才是军中唯一称得上有和明帝交战经验的大军统帅,所以表现越来越活跃。
“本王倒是希望明帝来,岳州才是最好的战场,无论是对于咱们,还是对于明帝来说,都是如此。”多尔衮沉声道。
清军的部署并没有完全按照朱慈和陈福的预测来,多尔衮在这段时间,也不断调动着兵马,改变原本的决策,这使得战局的变化在某些方面,远远超出了朱慈一开始的预料。
不过,这在战场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有哪一场大战是双方直接摆开阵势,一决胜负的。
而就在多尔衮开始调遣大军南下的那天傍晚,郑森集中洞庭湖水师的大半船只,对荆州城岸边的炮兵阵地和据点,再一次组织起了攻势。
清军的火炮阵地依旧强悍,不断射出炮弹轰击江面,但不出预料,依旧是毫无准头,只能依靠密集齐射发挥作用。
洞庭湖水师的战船经过改良,船上的火炮虽然数量增多了,但大多是弗朗机炮,威力也不够强,在这样对轰中很快落入了下风。
郑森见状,自然不会继续硬抗,他随即下令水师撤退,只让少数船只干扰,主力则是趁着清军火炮发射散热的间隙,迅速撤到了安全区域。
而洞庭湖水师尽数出动,因为清军火炮轰击造成的那点损失,自然不值一提,清军的火攻船在这种时候,也根本成了笑话,每次一出动,就会直接被郑森一锅端掉。
到这个时候,多尔衮也终于认识到了明军水师的强大实力,咬牙切齿之余,更加不敢在没有兵马接应的情况下,组织强渡。
多尔衮虽然不知道洞庭湖水师的实力不止于此,但他看着这段时间对方的战果,便不难想象,只要明军水师一到,他为了强渡长江搭建的渡河浮桥,顷刻间便会被摧毁。
不过,只要谭泰在南面站稳脚跟,有了接应的大军,浮桥垮了再搭就是了,无非就是前期多死伤几千汉八旗或者绿营军,这对于多尔衮来说,无伤大雅。
十日后,在白螺矶渡口齐聚的清军经过充分的准备,再度开始搭建浮桥,准备就地往南岸输送兵马。
与此同时,岳州城和临湘城内的明军,也开始了行动,洞庭湖水师此时半数都在荆州上游,只有半数能够承当了阻击清军的任务。
而面对谭泰统领的清军骑兵,朱慈派出的天骑军,依旧在阻击,并接连打退了两次清军准备不足突袭,正在北岸强渡的清军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抵抗意志。
毕竟,江面宽度超过三里的临湘河段,可不是那么好强渡的,多尔衮的计划很快再度受阻。
但随着谭泰部骑兵在野战中展现了强悍的战力,洞庭湖水师却要着急了,南岸眼看着就要都被清军控制。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朱慈布下的障眼法,当他的御案上同时摆着陈福在荆门山的伏击捷报和谭泰部在蒲圻的行动军报时,一个新的计划,便浮现在他的脑中。
否则,郑森麾下的洞庭湖水师,就不是只有半数在岳州了,而天骑军也只是来秀一下肌肉的,示弱之后,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撤走,让清军再次从容搭建浮桥,继续渡河。
而多尔衮虽然对此前大军的表现颇为不满,但战事的发展最终在他的计划之内,明军的表现也符合他的预期有一定的实力,但野战实力有限。
随着谭泰部在临湘站稳脚跟,多尔衮此前的策略和安排,瞬间显得稳妥周到,这让他在军中的威信得到了大大加强,对自己的军事才能,更是信心十足!
等到天骑军和洞庭湖水师在朱慈的命令下,且战且退,清军利用船只在江面搭设的临时浮桥同行,多尔衮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便是此前两次强渡失败的阴霾,也顿时一扫而空。
“明帝已经将兵马撤回了岳州城内,他阻击本王的计划,算是彻底失败了。现在,他只有坚守岳州,长沙,伺机袭扰反攻这一个选择了。”
白螺矶渡口边上,多尔衮骑在马上,意气风发,一改往常沉着的语气,扭头看向多铎笑道:
“多铎你说的不错,明帝还是强的,这些明军的战力也确实不容小觑,特别是水师,若不是本王提前派了谭泰接应,此次强渡绝无胜利的可能。”
多铎自然知道多尔衮如此这般夸赞朱慈是什么意思,话里话外,根本就是想要说明自己更强。他并没有接话,而是让多尔衮在那里自言自语。
不过,多铎不接话,这个时候,那些贝勒贝子们,话可就多起来了,特别是负责此战的尼堪和屯齐两人,立马接过话茬,狠狠地吹捧了大清摄政王多尔衮一番。
“如今摄政王亲临战场,明帝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取得什么胜利了。这岳州,必定就是他的葬身之处。”屯齐一脸谄媚地奉承道。
“明帝所能倚仗的,无非就是坚城和水师,如今咱们大军成功渡江,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南北两岸,明帝的水师,已再无作用。”尼堪也随即出言道。
“明帝还是不可小瞧,若非本王早有准备,声东击西,咱们大军很难这么快就顺利渡河。”多尔衮得意道。
他对于自己的谋划十分得意,要知道,进攻荆州不顺,多次强渡遇挫,虎牙山试探失败,这些都是笼罩在清军头上的乌云,严重打击了军中将士的士气,直到现在,清军才算是取得了一个像样的战果。
“若是再给谭泰三千兵马,明军的所谓骑兵,应该早就全军覆没。明帝麾下那支所谓的天骑军,其实也不过如此,如今他水师无用,骑兵也不堪一战,绝对逃不了败亡的命运。”尼堪又接着道。
他信心十足,心中已经暗暗下了要一雪江北战败耻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