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咱们和明军顶多就是打成了平手,算不上坏。等明军主力攻城的时候,咱们再用城头上的火炮,给他们迎头一击。”
“说得没错,这绝对是明军的精锐,否则绝对不可能和本将军麾下的精锐马甲打成平手。”屯齐闻言,也得意一笑,但随即又阴沉沉道:
“不过,明军的士气确实有点高啊!”
阿尔津和佟养和听了,一时间和身后的其他满汉将领们一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当然知道明军士气高,但这是什么好事吗?
只见屯齐眉头微微挑动,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缓缓道:
“明军在摄政王领兵南征以来,同样是连战连胜,明帝必然也免不得轻敌大意,这正是咱们的机会,武昌城固若金汤,只要咱们能守住前面的几个月,打击明军的事情,明军必定会主动撤退”
“将军所言极是,有我八旗大军在此,明帝必定不能染指武昌一分一毫。”佟养和当即又恭维道。
而就在武昌城的南门城墙上,屯齐和阿尔津,佟养和等一众满汉大将忧心忡忡,又好像信心满满地谈论着当前局势的时候,朱慈率领的主力大军,前锋两万多人马已经陆续上岸,推进到了武昌城外的平野之上。
武昌城北面和南面的平野上,数十股大大小小的明军正在进入预设的营地,而成百上千的哨骑在距离三面城墙五六百步左右的平野上,不断往来呼啸,挑衅城墙之上的清军。
这些明军的哨骑就如同曾经徐州,凤阳,岳州,长沙,荆州城下的八旗马甲一样,几人,十几人一股,忽聚忽散,城墙之上的火炮都是实弹,射击也完全没有准头,拿这些散兵几乎没有办法。
屯齐看着这些挑衅的明军马甲,心中更加气愤,但根本没有办法,现在派兵出击,那就是自寻死路,他必须忍住。
而在距离城墙五六里,甚至是更远的地方,明军队列中,各色旗帜和无数战兵,骡马车辆正如同潮水一般,从岸边涌来,密密麻麻的小点开始在距离城墙八里之外的地方,安营扎寨。
在更远地方,从北面江岸通往武昌城北,城东的平野土路上,还有连绵不绝的明军士兵,数以万计的随军民夫和骡马牛车,源源不断赶来,连绵的队伍根本看不到尽头。
屯齐,阿尔津和佟养和看着远处的明军,脸色都变得无比沉重,他们倒不是不知道明帝有那么多兵马,而是惊讶于对方的动员能力。
这样强盛的军容,根本就是可与八旗军媲美的强军才有的。而且,短短一个月,明帝是如何在湖广一省,动员出如此之多民夫的?
“传本将军令,各部严加防范,绝对不能有任何疏漏,更不能让明军钻了空子!”屯齐眉头紧皱,随即又扭头看向了阿尔津道:
“阿尔津,每一座城楼,你都必须亲自部署甲兵值守,不得有误。”
“哲!”阿尔津当即应道。
不过,局势也没有完全崩坏,屯齐早已经学着朱慈此前的守城之策,“节节阻击,坚壁清野”的计划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明军虽然进展神速,但清军早已将武昌城附近的百姓,粮草,树木全部征光抢光烧光砍光,明军在周边无法获得任何补给。
如今,武昌城四周光秃秃一片,到处都是草木烧光之后的白色灰烬,这使得明军想要获得柴草和马料,就必须分兵他处。
而攻城打造器械所必须的木料,更是如此,方圆十几里,各处的树林山头,清军动员上万兵马,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月,都已经烧光砍光,这将会大大推迟明军的进攻速度。
朱慈对此并不奇怪,这不过是守城一方的常规操作而已,他能做,清军自然也可以。
而他集中了麾下的大半主力,围攻武昌城,自然是因为这座城池在西南地区,至关重要的军事战略地位。
这个时候,武昌府各城都已经没了清军防守,只要攻下武昌城,朱慈就能成功补上长江防线的缺口,并真正掌握西南战局的主动权。
“武昌城现在情况如何?”
这日午后,朱慈率领殿前军主力进入武昌城北面的中军大营,在安排妥当各部围城期间的部署之后,马上就召集诸将到了中军大帐中。
“启禀陛下,屯齐部署在长江岸边和武昌城南面,北面,东面的各个据点和堠台,都已经被我大军肃清。”
常登贵朝着朱慈拱手抱拳,顿了顿之后,又立即继续回答道:
“而原本周围各城镇中的守军,也早就在我大军进抵之前,逃进了武昌城内。据陈福从东面刚刚传回的急报,武昌府东部各城镇,甚至包括兴国州在内,都已经是一片废墟。
原本驻守在当地的清军似乎连夜撤回了武昌城内,不过有数百绿营兵不愿继续助纣为虐,反正逃跑的,现在正在接受排查。”
常登贵这个殿前中军提督,如今依旧独得朱慈的信任,战场之上的大小事务都会经他的手。在回答完朱慈的问题之后,他又继续汇报起了大军各部在武昌府的最新进展和部署。
大帐中的大小诸将闻言,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便是朱慈听到清军的所作所为,也不由得蹙眉端坐,一时无言。
毕竟,他不难想到,清军在这些地方坚壁清野的时候,周边的百姓是什么下场。
而常登贵顿了顿之后,又接着补充道:
“根据锦衣卫和夜不收传回的军情,从武昌府东部,南部各个城镇撤入武昌城的守军,大概有一万人马,城中原本的守军又有近三万之多,清军在武昌城内的总兵力,应该有近四万……
不过,现在武昌城周边的清军,已全部被我大军肃清,通往北面的各条交通要道,也已经被我大军控制,武昌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座孤城,想要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林昌锋,你今日领兵和八旗马甲打了一仗,说说具体情况如何?”朱慈听完常登贵的汇报,随即扭头看向了林昌锋,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开。
“武昌城这么重要,多尔衮留给屯齐的,应该是精锐中的精锐吧!”
林昌锋闻言,当即弯腰,朝着朱慈拱手抱拳,颇为得意道:
“回陛下的话,今日与末将交战的八旗马甲,相当一部分都是武昌城内八旗兵中,最为精锐的巴牙喇,这些鞑子战斗力十分强悍,但我天骑军与之对战,毫不逊色!”
“巴牙喇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今日能如此顺利,不过是清军连战连败,怕了而已。”
朱慈听罢,立马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但也没有完全否认林昌锋和天骑军,随即又点了点头道:
“天骑军能以一倍兵力,便击退这支突袭的清军,确实难得,但也绝对不要轻敌,清军的势力仍在。”
林昌锋听了,只觉得背上一凉,顿时把腰弓得更低了,拱手道:“陛下教训的是,末将绝不敢轻敌大意,把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
而林昌锋话音刚落,朱慈随即又让常登贵向军中诸将汇报起了哨骑抵近侦察到的军情,常登贵也随即继续汇报道:
“末将今日派出了数百哨骑抵近城墙,虽然看得不算仔细,但武昌城的城防确实如锦衣卫送回的情报所示,四周均已经加固和修缮,而且用的还是咱们的修筑之法,护城河也挖宽了许多。
而且,末将审问了那些主动反正的绿营军,其中有两个游击和好几个军官,他们也都已经交代,武昌城内的情况和咱们所知的相差不大,多尔衮在撤军之前,便给了城内巨大的补充和无数粮草辎重。
现在,城内的民夫多达五万,还有数百个工匠,粮草,柴火和军械,也足以支撑这十几万人坚守城池八九个月之久。
除此之外,多尔衮还支援了武昌城几十门火炮,佟养和此前也在城内储备了大量的军械,仅仅是千斤大炮就有近百……”
诸将闻言,哪里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攻城,将会是一场恶战。清军准备得如此妥当,就连一直以来信心十足的林昌锋,亲耳听到这一消息后,脸上也是愁容满面。
在没有亲眼看到清军重兵把守的武昌城之前,明军高层因为此前的胜利,对屯齐和佟养和不屑一顾鞑子野战逞强,守城绝对不行,架上几十上百门火炮,武昌城数日便可破。
但从今日的情况来看,清军早有准备,诸将在得知武昌城四周早就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在亲眼看到武昌城已经被清军加固成什么样子之后,全都冷静了下来。
毕竟,这种如此彻底的“坚壁清野”,这样的坚城,已经不是火炮可以轻易轰开的了。
只能说,人性的弱点是相通的,清军以为明军守城可以,野战疲弱,轻敌大意,明军也差点如此,犯了轻敌的大错。
“屯齐短短一个月,就准备得如此妥当,不可小觑啊!”
朱慈环视一周,微微叹了口气,脸色一紧,随即厉声道:
“不过,现如今武昌府都已经被这些狗鞑子破坏得炊烟断绝了,清军如何能准备得不充分?若是朕几炮就能将城池轰开,那清军也不可能有入关的实力。”
诸将听了,纷纷点头,清军的实力依旧强大,至少不容忽视,这是明军的共识,只不过众将因为胜利,暂时遗忘了而已。
“但武昌城内,朕早有准备”朱慈说着,忽然停顿了下来,扭头看向周世显和刘体纯,道:
“世显,你来说说王体忠。”
周世显得令,当即出列,朝着朱慈拱手抱拳道:“是,陛下!”
大帐之内,一众将领闻言,目光也都汇聚到了周世显的身上,只见他顿了顿,立马开口道:“王体忠臣最近已经联系上,但劝降的条件,还没有谈妥!”
“这个王体忠,是真心要反正吗?”张煌言听了,忍不住问道:
“他若是要反正,现在还提条件,就不怕陛下发怒?而且,他想要什么条件,莫不是这个狗贼还想要陛下给他封个王侯不成?”
大帐之内的其他将领闻言,原本就有些怀疑,听到这里,几乎是同时出声,纷纷表示怀疑。他们此前并不知道这个事情,一时之间那里接受得了?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朱慈并没有做错。这个时候,军队的保密工作十分落后,而这件事原本就非常机密,甚至能在关键时候挽救上万将士的性命,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朱慈见状,脸上直接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大帐之内的诸将看到,纷纷噤声,而他也随即沉声道:
“若那王体忠真的领着麾下那上万绿营军反正,大开城门,带着武昌府城来投,助朕斩杀了城内的数万汉奸,近万八旗军,朕自然可以封他个侯伯当当,便是给他一省总督,那又如何?”
众将听罢,更加不敢出声,同时也明白了事情的严肃性。而且,到这个时候,他们哪里还想不到这是陛下一早埋下的棋子。
只不过,这颗棋子身在曹营,心却摇摆不定,此前恐怕一直在观望,等待着局势明朗。
“那些满人,于我大明而言,血债累累,可恨至极,将他们满人的利益,置于我千百万汉人的利益之上,尤其是那些助纣为虐的汉将。
二十年前,佟养和之流,就背叛了大明,为了活命助纣为虐,这些人,必须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王体忠若是能做到,朕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诸将闻言,脸色都忽然变得沉重起来,营帐中的这些将领,基本上经历了满清肆虐辽东的所有历史,他们许多当年还是默默无闻的小将大头兵,但如今都已独领一军,成了军中的栋梁。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血海深仇,可谓历历在目,不可能忘记,特别是林昌锋,他还在辽东战场杀过敌,见过惨败的明军。
“陛下所言极是,佟养和之流,助纣为虐,杀害我大明的忠臣良将,平民百姓无数,罪无可恕,必须千刀万剐。”林昌锋一脸不懑道。
而张煌言也好像豁然开朗了一般,随即道:
“陛下此计,实在是妙啊,就算不能真的劝降王体忠,甚至咱们不是真的要劝降王体忠,也毫无问题。只要消息传出,到时候必定动摇绿营军的下层军官,特别是那些绿营兵们守城的决心!
清军的主要将领中,那些满人是绝对不可能投降的,而那些绿营军将领们,除非城破在即,否则也决无可能投降。
但若是陛下大肆宣扬传播此类消息,那无论是与不是,那些满汉将领之间,甚至是各军兵将之间,必然会互生怀疑,产生隔阂。
攻心为上,不过如此罢了,陛下真真是神机妙算,神机妙算啊!”
第182章 各怀鬼胎
张煌言的一番脑补,让朱慈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他可没想那么多,王体忠也还真的没有下定决心,王得仁这个牵线搭桥的中间人,更是每日提心吊胆。
不过,若是最终王体忠没有反正,王得仁也没有行动,那朱慈必定是要用一用张煌言所说的攻心之计的。
而大帐之内,那么多人在场,朱慈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听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又继续说道:
“清军占据武昌的这一年多来,不断强征周边百姓,加固修缮城墙,拓宽护城河,朕今日也都看到了武昌城最新的样子。
这些狗鞑子倒是学到了一些精髓,对于攻城之事,朕的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断。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咱们若是强攻,三五个月之内,都几乎没有取胜的可能。
朕此番准备了两百多门红夷大炮,但对于这些类棱堡式的城墙,便是火炮昼夜不停轰击,怕是也得轰上数百次,才能取得效果。
不过,城池攻防乃是消耗大战,人心士气在其中最为重要。只要谣言一起,便是清白之人,也难以自明。特别是到了围城的最后几个月,若是谣言四起,清军兵不信将,满汉相疑,士气必定衰落。”
“陛下所言极是,武昌城一战,若是能策动城内的绿营军反正,那清军定然守不了多久,若是能在一个月之内攻破武昌,陛下之威名,必将再次震动天下。”
陈福闻言,当即出列,拱手抱拳道:“王体忠和王得仁原本便是汉人,投降清廷的时间并不长,他们要反正,极有可能是真心的。”
朱慈听罢,随即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周世显,下令道:
“世显,让锦衣卫抓紧和王得仁联系,让他好好劝一劝王体忠,若是十日之内,还没有给朕答复,那就别怪朕不给他机会了。”
“是,陛下!”周世显当即拱手抱拳道。
很快,在朱慈安排完围城前期的各军部署之后,诸将也纷纷回到了各自军中,开始指挥大军在武昌城外安营扎寨。
随着朱慈领着殿前中军,殿前左军,殿前右军,京营四部主力,以及湖广征调的地方标营,十几万大军汇聚武昌城外,大明这一次围攻武昌的基本军事部署,也全都暴露在了屯齐的眼皮子底下。
屯齐虽然并不知道明军的具体部署,更不知道殿前军的各项军机密报,但对于明军的大致兵力和各将领的所属部队,驻扎情况,却都是有所了解的。
而战局的发展演变情况,在此后几天时间内,也基本上如屯齐所料。毕竟,这和当初多铎在凤阳城,长沙城和荆州城外的表现,没什么两样。
在朱慈的部署下,陈福和常登贵很快派出大量骑兵,在城外警戒骚扰,这既是为了严防城内清军的偷袭,也是为了训练和提升这些新骑兵的战场应对能力。
荆门州,荆州两战,明军缴获了大批战马,再加上王应熊办事得力,在云贵川等地的少民手中,购进了大批藏马,天骑军和各部的骑兵,都得到了极大的扩充。
这些新骑兵除了跟着老兵训练之外,战场实训,也是极其关键的,这可比校场上的警示有用得多。
当然,若是清军从城中突袭而来,出战的还是那些经验丰富,战斗技巧娴熟的老兵,新兵则是大多在追击,或者明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出动。
而在陈福和常登贵出击的同时,在朱慈的部署下,数万民夫正在加紧构筑大营,最终在五日之内,便环绕武昌城扎下了十一座大营。
明军虽然可以倚仗强大的水师和庞大的运力,从其他地方将安营扎寨和打造军械的木料铁器运到武昌,但装船和卸船的过程繁琐,依旧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
但清军早就在武昌坚壁清野了,明军除了从别的地方调来物资,也别无他法!
而在此期间,荆州府,承天府,德安府方面,李过,刘汝魁,马重禧等部兵马完成部署之后,便开始试探进攻襄阳的清军,但主力却依旧纹丝不动。
襄阳府的清军和南阳府的高第,则同样都没敢轻举妄动,更别说调集兵马南下,支援武昌府了,他们自身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