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此时退入山海关的吴三桂所部一旦有变,直接威胁到的,就是北京了。这对于李自成来说,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必须立即处理。
“吴三桂难道是知道了崇祯太子南逃的消息?”
宋献策拱手拢袖,说罢又眯着眼睛,进一步分析道:
“否则,他不该如此出尔反尔的啊!其部今日一早,便已经抵达玉田县,距离京城不过两日的路程。”
“如果整件事情,真的都是李邦华一手谋划的,以他的手腕,这绝对有可能。”牛金星一想到郝摇旗被李邦华一战斩杀了百余骑兵,也随即出言道:
“吴三桂其部尚有两三万战兵,其中精悍马兵数千,若是退回山海关,据坚城而守,可不好对付。”
无论是宋献策,还是牛金星,眼界见识都太过短浅,根本没考虑到满清这一强大的力量对局势可能产生的影响。
“恐怕也只有这个解释了。”李自成点了点头,赞同道:
“不然,吴三桂这支没有粮饷的孤军,除了朕,还能投靠谁?难不成他还能举兵东进,去投了关外的鞑子?他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牛金星听着李自成的语气,知道对方动怒了,连忙又献策道:
“陛下,既然如此,那吴三桂就断不能留了,他的一家几十口人还在咱们手中,臣觉得可以再让吴襄写一封信,迷惑吴三桂,然后再派一员大军,领军灭之!”
在原本历史上,多尔衮一直到四月六日才起兵,崇祯尸体和朱慈都被大顺军俘获了,再加上吴家几十口人都在自己手上,李自成完全没想到吴三桂生出了异心,只以为对方出尔反尔,含含糊糊,是因为想要更好的条件。
殊不知,问题就出在吴襄的那封明褒暗讽的劝降信上,吴三桂看了之后,根本就没有相信流寇起家的李自成许下的任何承诺。
要知道,吴家和祖家,在这十几年间,早就成为了辽镇的实际控制者。
如今,祖大寿都已经投靠了满清,虽然因为年纪太大,没有再亲临战场,但他的子侄,也就是吴三桂的表兄弟们,却是一个比一个积极为满清效力。
而吴三桂父子俩,和祖大寿一直都有书信联络,如果大明没有亡,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投清的,但如今局势大变,满清的强大军力又使得他们无比畏惧,投清也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在吴三桂看来,作为洪承畴的手下败将,李自成麾下的军队,是打不过鞑子的,他就算受封大顺的侯爷,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与此同时,李自成虽然知道辽镇兵马不好对付,但以吴三桂现在的实力,他想要击败,也根本是易如反掌。
而且,现在朱明太子已经成功突围南下,吴三桂对于李自成来说,就不是一定能招降的了。
“宰相说的不错。”李自成目光忽然变得凶狠起来:“吴三桂若是再讨价还价,朕一定不能饶他。”
“东征以来,战事太过顺利了,看来还是得打一场大仗,否则这天下的宵小,还真不知天命了。”宋献策随即恭维道。
“陛下,若是那吴三桂还不降,臣一定领军将那支所谓的辽兵杀光,再将吴三桂那狗日的擒到陛下面前。”
刘宗敏此时根本不把吴三桂放在眼里,对方真正的精锐不过是那几千骑兵,但大顺军当前可是有上万骑兵。
李自成听了,脸上的怒气稍稍缓解,随即又对着刘宗敏道:
“吴三桂不足为惧,让唐通提高警惕,守住山海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收服南方诸省,特别是江南的钱粮,必须尽快到手。
山东是必须要立即接管的,传朕的旨意,让郭升,赵应元,董学礼三部沿着运河,继续加速南下,以最快速度接收山东,最好是能控制住徐州。”
“是,陛下!”刘宗敏听罢,当即应道。
“另外,追赃助饷之事,明日展开之时,务必要温和一些,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不要滥杀无辜,用刑也需慎重,以免产生冤案,弄得民怨沸腾。”李自成重新坐回龙椅之上,看着手中的一份奏章,叹气道。
“臣遵旨!”刘宗敏又拱手抱拳应和道。
大顺虽然短时间内接管了整个山西,河南北部,以及北直隶的大部分州县,但基层力量不足的问题,也显而易见。
每个州县仅有新任知县带领的数百兵马,这样的薄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压制地方的豪绅。
如今,李自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想着调整政策,稳定内部,可山海关和朱慈的事情,又使得他抽不开身来。
“陛下!”
这个时候,牛金星突然出列,一开口就直接震惊了众人:
“臣以为,是时候为崇祯帝,前皇后,前太子举行大葬,并将此消息,昭告天下了!”
李自成派往接管山东的郭升,赵应元,董学礼等部明廷降兵虽然相比原本历史,已经提前从北京出发南下,但数千兵马,又缺少船只,速度依旧不快。
此时的山东,因为刘泽清和各州县官员南逃,正处于一种权力真空的状态,大部分地方都是依着惯性在运行。
而且,山东的绝大部分州县,如今名义上依旧处于大明的统治,虽然有不少地方豪绅在不停地打探北面的消息,但如此乱局之下,从北直隶逃难而来的人传出的消息千奇百怪,谁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京城到底如何了,闯贼有没有进城,崇祯皇帝是不是出事了.
临清城外,一艘大船的甲板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抛放锚链的叮当碰撞声,船身随之一阵摇晃,不过很快就慢慢停住了,从船头走来的周世显轻轻敲了敲舱门,在外面拱手抱拳道:
“启禀殿下,临清到了。”
临清是继东光,德州之后,朱慈南下休整的第三站,这里也是他计划中招揽随行纤夫,整顿兵马的地方。
进入山东,到了临清城之后,整个南下的行程便已经近半,此时北京的顺军主力基本上没有再追得上来的可能。
临清是运河的钞关所在,江南各地运往北京的货物商品,几乎都得经过它,正常年景里,临清一年的钞关收入十倍于山东田税,“繁华压两京,富庶甲齐郡”的称号,可谓是名副其实。
朱慈打算在此地完成招兵扩军和补给,便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他自然不会把滞留在临清的钱粮物资留给顺军,所以在下令船队停靠临清之前,便已经让陈福率骑兵先行一步,控制了临清钞关还在当值的官员,随即开始查抄临清钞关的仓库。
与此同时,临清城内仅存的二十几艘官船也随之被征用了,加上一路上搜罗来的各州府船只,林家寨南下船只的回笼,朱慈此时的运力已经扩大了一倍不止。
钞关仓库和临清县库中,此时还存有新搜刮的上万两白银,以及数量可观,原本要运往京城的粮草,甚至还有一些布匹,茶叶和烟叶.
若不是山东经过了“吴桥兵变”,这些年又受到了流寇,乱兵的影响,人口锐减,经济也遭到了巨大的破坏,再加上刘泽清和各地官员南逃之前,还劫掠了一番,临清钞关仓库中的钱粮,还会更多。
要知道,大明的财政体系十分复杂,甚至可以说是一笔糊涂账,加之官僚腐败,账本上临清每年的钞税是五六万两,但实际上可能高达五六十万两白银。
这可是大明王朝数一数二的钞关,江南运往京师的无数商货财富都会途经。
而查抄的物资,朱慈也不会吝啬,无论是银子,粮草,还是烟叶,布匹,他都打算在招募兵马之后,全部用来犒赏将士。
不过,这些赏赐得集中起来,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统一下发,否则就无法控制军纪,更无法确立威信了。
林永安一路上都在利用自己此前积累的人脉,派出了几十名寨中子弟联络沿途的纤夫头领,如今临清城外的码头附近,陆陆续续汇聚的纤夫和家属,接近五千人。
这些纤夫大部分跟着船队走了数百里,日行上百里,全都是体力,组织度最强的,每支队伍的头领,也都在各自的队伍中,具有极强的威信。
要知道,林永安在联络到他们的时候,只根据家口,提供了走到临清的口粮。从刚刚开始到现在,能跟上船队的,恐怕只有不到三成,大部分都是没有家口的。
而运河沿岸,随着这些纤夫的到来,很快陆续支起了大量简陋的窝棚,使得这座曾经无比繁华的运河枢纽,现在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靠岸,放舢板。”
二十艘大船率先抛锚,李邦华和周世显一起,带着麾下的锦衣卫和京营士兵率先上岸部署,一方面是接管钞关原本的官员胥吏,另一方面则是派人通知林永安,准备征兵的具体事宜。
朱慈刚刚走出船舱,便听到了一阵吆喝声,然后在林昌平和一众全副武装的护卫簇拥下,直接往甲板上走去。
湛蓝的天空下,他环视了一圈岸上正在搭建窝棚的纤夫们,以及船队后,还在源源不断跟来的纤夫队伍,嘴角微微一咧,满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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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招兵买马
朱慈要证明自己是真太子,只要能在福王登基之前到南京,有李邦华就够了。但如果他想真正控制南京朝廷,压制住江北的几个军头,以及左良玉,郑芝龙等人,还必须掌握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
如今,他麾下只有不到一百骑兵和林家寨的三百余青壮寨丁,这点兵马到南京是远远不够的,他还必须在路上拉起一支队伍。
这种情况下,运河沿岸吃苦耐劳,身强体壮,而且组织度极高的纤夫,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当然,南下的时间依旧紧迫,朱慈不可能抽出时间来练兵,他能做的就是沿途搜罗各州府的武库,看看能不能捞到一些还能装装样子的刀枪棍棒,至于甲胄弓弩,火枪马匹,就完全不用想了。
不过,在清军南下之前,他只需要压制住江北的那几个军头即可,手中的近百骑兵加上两三千手握刀枪棍棒的纤夫,便足够了。
这些兵马对付不了鞑子,还打不了你几个残兵败将?
而且,他现在手上还有能装备百余骑兵的马匹和甲胄刀枪。
船队南下的路上,大规模练兵虽然不可能,但从两三千纤夫中选出百余精悍,装备甲胄,在那二十几艘大船甲板上排练阵型,却是完全可行的。
江北实力最强的四个军头,每人手中也不过是数百精锐而已,装备还没有朱慈麾下的护卫精良,剩下的几乎都是缺少武器装备,甚至吃不饱饭的士兵,或者是裹挟的青壮,战力远比不上这些原本就是同乡,且组织度极高的纤夫。
只要手里有了这支军队,包括左良玉在内的所有军头都不会再敢骄纵跋扈,他们原本就没有自立的反心。朱慈要做的,就是借着手中的军队和权力,在南京京营的基础上,把他们一个个统合,或者是分拆架空。
临清城外,运河码头边的空地上,林家寨的近百名妇人正在卖力地烧着火,五十多口大锅咕嘟咕嘟的往外吐着白雾,锅下的金黄色火苗不停从临时搭建的土灶缝隙里冒出,锅中的粥香更是一阵阵飘出。
很快,粥香就飘进了附近的窝棚里,无数饥饿的男女幼童好像炸了锅似的,从里面疯狂涌出,他们听说今晚钦差老爷要施粥,确定招揽事宜,一个个都在等着,兜里仅剩的那点口粮,完全没动。
朱慈自然没有打出太子南幸的旗号,这样太过招摇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李邦华的名号,已经够用了。
隔着一百多名披坚执锐的战兵和林家寨寨丁,这些长则走了数百里,短则也走了五六十里,此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女人,以及他们腰下畏畏缩缩躲在身后的小孩,直接将大锅围得水泄不通,看着飘出香味的大锅,他们都在不停的咽着口水。
而边上,李邦华和周世显按着朱慈的指示,在林永安的协助下,将带领着这一千多名纤夫青壮的四十多个小头领,全都集中了起来。
运河沿岸的纤夫,为了出门在外不被欺负和顺利讨要工钱,往往都是按照不同地域来区分亲疏,抱团取暖的。
他们多则百余人,少则二三十人,便会有一个共同的话事人,平时拉纤议价便是由着这个话事人主持,和别的拉纤队伍起纠纷的时候,也由这个话事人带头解决。
朱慈要控制这一千多名纤夫,以及他们的近三千名家属,就必须要先控制住这些话事人。否则,仅凭他麾下的数百兵马,南下还有上千里的路程,到了徐州,这些招揽来的人马恐怕一半都不剩了。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批,等到了东昌府城,济宁州,他还要开始第二,第三次招揽,用第一批挑选出来的精悍和沿途搜拢来的,依旧忠于大明的地方官吏进行管理。
北直隶,山东段运河沿岸的纤夫虽然数以万计,但愿意跟着南下,而且有南下能力的,十不足一。
朱慈虽然想带更多人南下,但他的实力不足,只能是沿途将各州县府库搜罗来的多余粮草直接散发出去。
其实,他很清楚相当一部分纤夫领了口粮之后并不会冒险南下,信任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
毕竟,现在虽然南北堵塞,船运不通,他们的生活十分困难,但南下一路千里迢迢,什么危险都可能发生,特别是还有很多人盼望着水涨之后,江南的船队和往年一样北上。
而朝廷钦差的旗号,如今也不是那么管用了。
至于一路追随南下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已经别无选择,更何况,还有林家寨在运河上的信誉支撑着。
李邦华和周世显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里面,身后是几名面目严肃,披坚执锐的甲兵。
他们环视一圈面前围过来的四十多个小头领之后,周世显便在李邦华的点头下,直接走了上去,对着这些看起来有些惶恐的纤夫头领大声喊道:
“都听好了,我是圣上亲封的驸马都尉,锦衣卫千户,这位是朝廷的左都御史,正二品大臣,今儿个把你们找来,不为别的,就是要给你们一个忠君报国,光宗耀祖的机会。”
周世显和陈福,常登贵几人都不同,官宦世家出身的他处事十分圆滑老道,对付这些在运河边上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见多识广的纤夫头领,他知道要怎么说,才能给他们下马威。
而见这些纤夫头领一个个都被镇住了,他又立即改了口气,语气温和道:
“总宪在此,只要你们愿意跟随,军饷钱粮,自然是不会缺你们的,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你们每个人到了南京之后,都能领到一两五钱银子的月饷,另外还会根据有无家口,每月支米三至七斗,要是冬天冷了,还有棉衣发,保证饿不着,也冻不到你们。
但若是想要吃这口饭,穿这件衣,就得投军当兵,跟着总宪到南京,为朝廷效力。否则,现在立马给老子滚蛋!”
此话一出,那四十几个纤夫头领立即就骚动了起来,嗡嗡议论起来,别说是这个条件了,就算只给口饭吃,饿不死人,他们都愿意跟随。
要知道,一两五钱的月饷,还根据家口每月支粮三至七斗,要是不克扣的话,已经能让三口之家吃饱穿暖了。
周世显见这些头领窃窃私语的时候,不断偷偷瞥眼瞄向自己和李邦华,便知道他们都是有强烈意向的,随即又说道:
“记住了,这还只是最低的月饷,你们这些头领,根据手下青壮的多寡,每二十人多一两银子月饷,手下的心腹也同样如此,领十人的多五钱,二十人的多一两。
若是谁会骑马的,最低三两银子月饷,至于你们带来的家属,只要等会确定了要投军报效朝廷,便会立即安置到船上,不仅安全,还衣食无忧。
你们也动脑子想一下啊,南京那是什么地方?能有什么危险,最多就是去剿剿流寇土匪,这天大的好事,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让你们遇上了,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周世显说罢,人群中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发出一阵杂音,其中一个纤夫头领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探出了脑袋,颤着声问道:
“爷,你,你真的没骗俺们吗?这天大的好事,咋就让俺们遇到了呢?”
“他娘的,骗你们,看看你们这个穷酸样,有什么可骗的,前些日子发给你们的口粮,都比你们的命值钱,老子就是把你们骗去宰了,做人肉包子卖,都嫌你们身上没二两肉。”
周世显听了,直接抬手指着那个纤夫头领,暴喝道:
“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了,愿意留下跟着总宪走的,现在就过来领牌子,然后回去带着你们手下的人去登记,就可以喝粥了。
不然,现在就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否则老子手里的刀,可就不客气了!真要骗你们,还能不把你们这些同乡人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