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也是在双屿岛期间,汪直对于葡萄牙火器颇为眼热,后来将其引入日本,影响了战国的格局。
即便有上述战绩,汪直和普通倭寇不一样,他一直想要受招安,在地方官员默许“私市”的暗示下,主动配合官府,十分卖力地平定了不少烧杀掠夺的海盗,维持沿海秩序。
他还上书,希望将广东开放为通商口岸,设立海关收取关税的方法,推广到浙江沿海,恢复与日本的朝贡贸易关系,那么东南沿海的倭患就可以得到解决,他自己也愿意“效犬马微劳驰驱”,为朝廷平定海疆。
正因为这样,后世不少人对汪直抱有同情,觉得是明廷失信,当了小人,将此人骗上岸杀害。
海对于汪直是否值得同情不作评价,但这种可以来往各国的人才,倒是感兴趣的。
按照年份来看,此人应该还没去日本,也不是五峰船主,倒是提前加入了双屿岛,当了锦衣卫的暗线。
“既有此暗线,当好好运用!”
海道:“不然即便剿灭了双屿岛,依旧有大量倭寇头目散乱各地,他们没了稳定的交易地,穷凶极恶之下,对于沿海地区的伤害反倒更大。”
孙维贤奇道:“明威兄之意是?”
海道:“我想借此机会,将现今的几大倭寇头目齐聚双屿岛。”
孙维贤皱起眉头:“可有几个贼首与许栋并不对付,并不认可对方的地位,想要让他们齐聚一地,难!”
海稍作沉吟:“这群倭寇头目,可有什么名号?”
孙维贤有些不解:“名号?”
“比如海贼王,海王之类的……”
海道:“可以让王锃向许栋提议,放出消息,在沿海的势力间,选出九大海贼王,齐聚双屿之岛,从中推举真正的海王,号令群雄。”
孙维贤本来就是江湖气极重的人物,闻言马上恍然,眼睛大亮:“此计甚妙,那群贼子最重名号,将这消息放出去,恐怕大小倭寇都要争先恐后地登向双屿岛了,到时候里应外合,来个一网打尽!”
海道:“王锃若是真能不负重托,完成任务,得护住他的安全,不要让这等义士埋没。”
暗线对于锦衣卫来说,还真是用完即弃的棋子,孙维贤笑了笑:“王锃倒是有福气,能得明威兄开金口,我自当尽力保其性命无碍!”
“好。”
海颔首起身:“我便书信一封,交予十四弟,让他于浙江配合你,促成此事。”
孙维贤露出喜色,也站起身来,眼巴巴地看着。
海瑞与徐阶在浙江和南直隶掌有大权,尤其是前者,于浙江沿海极有威望。
孙维贤此来正是希望回到浙江后,与海瑞搭上线,他可是听说了,那位铁面御史很不好相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偏偏手段高明,中枢还有这个哥哥罩着,若不提前搭好关系,还真的没底。
现在好了。
海亲自写完信件:“平倭寇之乱,关系到东南安定,还望孙指挥尽心竭力!”
“请海学士放心!”
孙维贤双手恭敬地接过,难掩兴奋。
如今浙东海疆倭患猖獗,贸然启出密藏,恐遭贼寇劫掠,届时追悔莫及。
只待荡平双屿贼巢,肃清海上倭患,再行开启密藏,方为万全之策。
百年夙愿,终得圆满!
第308章 必须当一个孤臣
永定门前。
风尘仆仆的陆炳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仰望着这座新修的外城城门,目露感慨。
寻常官员或许感受不到,但以前的京师外城,是没有城墙的,九门就是外城门,多余的人口在南郊自发地形成聚集地,蔓延开来。
以致于历史上庚戌之变时,俺答汗的军队烧杀掳掠,京师大门死死关闭,不敢放外城的百姓入内,沦为人间炼狱。
如今的永定门,是严嵩担任首辅第三年所修的,相比起历史上少了瓮城箭楼的增筑,城墙却修得更加高阔,正式形成京师内外城的格局。
陆炳离京之际尚未完成,此时再见,都被那连绵不绝的宏伟外城所震惊。
事实上,不仅是京师,所经一路的州县都有变化。
中国从元朝到清末都是小冰河时期。
元朝统治时间一百年,就发生了水灾九十二次、旱灾八十六次、雹灾六十九次、蝗灾六十一次、地震五十二次、瘟疫二十次等等。
这已经足够夸张了。
结果明朝从洪武到崇祯十八年期间,共计自然灾害一千一百零一次。
而每一场有记录的灾害背后,都是饿殍遍野。
人相食。
短短三个字的背后,有大恐怖。
现在的极端天气依旧如此,这点无法改变,可大明朝上下真的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自张璁的整顿吏治,任用贤能,到严嵩的考成法出,改革官职,励精图治。
天下自两京起,再到一十四省,官员风貌已经大不相同。
由武宗时期的混乱,变成了今日的盛世之景。
嗯,是不是可称盛世,其实还有待商榷。
“嘉靖中兴”,倒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了。
这二十年的发展,完全符合“光武中兴”“弘治中兴”等命名传统。
甚至相比起“弘治中兴”,完全是因朝堂君子众多,君臣关系融洽,所带来的美誉,如今的中兴,显得更加名副其实。
当然还有臣子提议,可为“大礼盛世”,这就有点含沙射影的意思了。
眼见天子不上朝,头皮开始痒了。
“陛下是圣君……”
陆炳没有在乎那些争议,对比昔日南下时的所见所闻,由衷的发出称赞,又重复了一遍:“是圣君啊!”
这才策马,正式入城。
还未抵达内城,前方就有一群人迎上,为首之人身穿华服,管事模样,恭敬行礼:“可是陆指挥当面?”
陆炳稍作打量,端坐马上:“阁下是?”
管事笑容可掬,如春风拂面,双手恭敬地递上烫金请帖:“陆指挥使舟车劳顿,我家老爷特命在下奉上请帖,略备薄酒,聊表敬意,还望今晚赏光……”
陆炳微微点头,身后自有随从收下,不再多言,双腿一夹马腹,往前走去。
接下来的一路,不时有管事模样的人拜会,送上请帖邀约。
陆炳也不推辞,纷纷收下,倒是身侧的心腹周五浏览过请帖后,低声道:“都是夏阁老的人……”
陆炳唔了一声,暗暗摇头。
夏言这个人,他并不喜欢。
倒不是如历史上那般有过节,而是近来夏言占据上风后,将兵部右侍郎曾铣派入前线,开始指手画脚,为通贡蒙古部落,实施分化离间之策做准备。
在被严嵩压制的过程中,夏言是步步为营的,有些手段十分老辣,六科给事中、都察院的言官,不少都成为他的喉舌,令严党官员十分难受,多有抓到把柄,去职外放的。
但自从严嵩的决策被否,河套战略完全倾向于夏言的决策时,这位次辅就有些飘了。
曾铣入河套,看不惯的可不止一位陆炳,而是把之前付出心血的上上下下,文武官员都给惹恼了。
他们数载艰辛,已然奠定了决定的优势,你现在来摘桃子?
本来有些抱怨严阁老冒进的臣子,又开始倾向严嵩。
陆炳如今愈发成熟,却也看得更加清晰。
事实上,把他召回来,乾清宫那位的态度就很明确了。
河套收复就可。
塞外追击万万不成。
战略上,陆炳是赞同的。
所谓出塞扫荡,纯粹是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俺答麾下虽无朝廷宣称的十万控弦之士,但数万精锐是绝对有的,这个时候追击出去,哪怕有俞大猷这样的猛将,也是败多胜少,甚至是羊入虎口。
但事实上,即便能打得过,都不会允许追击。
真要直捣黄龙,那完全就是功高震主。
因此陆炳隐隐怀疑,严嵩是故意犯一个小错,籍此掩盖之前的锋芒。
亏得夏言还以为自己真赢了。
洋洋得意间,连刚回京的自己都不放过。
不奇怪。
此番陆炳回京,升都指挥同知,暂时代掌锦衣卫印,提督官校。
相比起历史上的他,全靠嘉靖的信重,这个世界的陆炳征安南,收河套,立下的功勋都足以其在武官中平步青云了,升任锦衣卫指挥使是顺理成章。
这也是孙维贤主动退让的原因。
不仅走后门走不过,连实际功勋都比不过,还待着作甚,等到被人活生生赶下台,甚至把之前贪的吐出来么?
且不说夏言一党的恭维,实权指挥使回京,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回到了自家的府邸。
“娘!!”
这次陆炳不再虎踞马上,而是飞速下马,快步冲了过去,抱住为首的老妇,虎目通红地唤道。
“我的儿!我的儿!”
老妇人更是泪眼婆娑,紧紧地抱住儿子。
陆炳的父亲陆松已然过世,守孝后才去了西北,母亲王氏这些年也老了许多。
母子俩人拥抱良久,这才进了正堂,妻妾又带着各自的儿女,上前给陆炳见礼。
陆炳在河套还纳了两个妾室,生了子女,一并见礼。
在家中接风洗尘,饱餐一顿,安置好了妻妾与孩子,陆炳入了内宅,屏退旁人,母子俩人这才开始说正事。
他是常常向母亲请教正事的。
毕竟这位是嘉靖的乳母,被尊称为王妈妈的人。
嘉靖的生父朱,喜欢以某姓加妈妈指代乳母,这个称呼也被嘉靖延续,他在王府之中,称呼蒋太后为阿妈,称呼王氏为王妈妈。
而王氏早早就告诫过儿子,不要仗着昔日的友情,忘了君臣尊卑,且自己努力维持好这份关系,常常入宫,与蒋太后关系亲密,嘉靖待她也十分敬重,还真有几分母子之情在。
当然这也与王氏低调做人有关,她谨小慎微的地方,可比起朱玉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才能安然度日的同时,又为丈夫和儿子争下大好前程。
但此时此刻,当陆炳问及陛下的近况时,王氏却缓缓吐出三个字:“圣躬安。”
“嗯?”
陆炳怔住。
“圣躬安”是大明官场礼仪的用语,一般用在钦差大臣回应地方官员对天子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