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亲眼看到这两个人是从马车里下来的。
听出太子殿下语气中的不满,清羽心情复杂没有说话。
先前将张家三老爷喊做张三伯父,已经很狗腿了,可到了张姑娘的父亲这里竟然连排行都没有了,干脆喊成了张伯父,殿下真是够了。
“是张……二老爷,嫌弃属下们赶得慢。”陆千户答道,并机智地将张监生改成了张二老爷。
清羽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呵呵,软骨头。
那边,张峦听到有人喊他伯父,这才停下了哭泣。
在蓁蓁和同龄人面前丢脸也就罢了,可有其他的孩子在的话,他作为长辈再哭哭啼啼个没完,就实在太有损形象了。
张峦抹了把泪,分别拍了拍张敬和邱掌柜的肩膀,便朝着祝又樘走了过去。
张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那是他被敷衍对待的证据。
“想来这位便是朱公子吧?”张峦客气地问道。
张敬点头,又将自家二哥正式介绍给了祝又樘。
张峦难掩惊讶。
虽说三弟在信中将朱公子称为朱小公子,可他当真没想到对方竟才是十来岁的模样。
“张伯父。”祝又樘朝他施礼。
清羽:“!!”
又来了!
“不必多礼。”张峦连忙道:“说起来,此番能够成事,张某还要多谢朱公子援手之恩。”
祝又樘:“晚辈不敢当。”
清羽干脆将头转了过去。
陆千户则一直默默打量着张峦。
这张监生为人虽说确实正直缜密,有些过人之处,可想来也不值得让太子殿下这般另眼相待才是——
嗯,他得好好琢磨琢磨,并如实报给陛下。
张峦看着祝又樘,眼中含着欣赏的笑意。
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沉着冷静,又有礼谦虚,且难得的是,长得也十分俊朗。
等等……
他怎么忽然觉得这孩子有些眼熟,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长得这般好看又气质上乘的孩子并不常见,所以他断定这不是错觉。
此时,张眉寿走了过来。
张峦一瞧见女儿就想起来了!
哦,他知道了——
是他们举家前往酒楼围观二侄女和邓家那小子私会那日,从酒楼出来之时,见到的与伯安站在一起的那个小公子!
事后赵姑姑还与芩娘打趣说,女儿想打听那小公子的姓名呢!
咿?
这么一说,这小公子之所以出手相助,兴许不是因为三弟,而可能是因为蓁蓁的缘故?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这小子跟蓁蓁之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若是如此的话,那他可得小心提防了!
太子殿下不知道为什么上一刻还和颜悦色的张伯父,竟突然变得戒备起来。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太子殿下甚少如此费解。
……
当晚,南府设宴,南文升亲自招待了张峦等人。
邱掌柜也受邀前往,受宠若惊之余,在饭桌上滴酒没敢沾,也没去动那些菜,只吃了一碗又一碗白饭。
南文升见他这般拘束,便出言道:“今晚没有官民之分,诸位皆是救湖州百姓于水火的英雄,相比之下,本官……咳,南某才是出力微末的那一个。”
一旁的丫鬟眼色极亮,闻言便上前替邱掌柜等人布菜。
邱掌柜本想道不必,可又不敢拂了南文升的好意。
感到拘束是在所难免,可他如今只想吃上几碗白米饭……
邱掌柜忽然觉得眼中酸涩难忍,连忙低下头去借着吃菜去掩饰自己的失态。
可下一刻,张敬忽然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哭,都过去了。”
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包括一干仆从丫鬟。
邱掌柜尴尬的想打人,忿忿地看了张敬一眼——就你眼尖!就你话多!
张敬无辜地笑了笑。
他这也是出于好意,不想见邱掌柜独自一人黯然神伤嘛。
祝又樘作为唯一的小辈,寻了藉口提前离了席。
此时,张眉寿正在南太太的院子里。
她如今是女儿家的身份,自然不宜跟张峦等人同席,可南家也半点不曾慢待了她,不单将她请去了南太太的院子里用饭,南太太还特地找了南家的小辈们前来陪她说话解闷。
闷确是解了,可张眉寿被一群孩子围着问东问西,却也略觉聒噪疲惫。
饭后,她稍坐了片刻,便以要去前院看看父亲是否醉酒为由,向南太太请了辞。
南太太笑着点头,让丫鬟将张眉寿送了出去。
阿荔跟在自家姑娘身边,手里捧着一只匣子,雕花匣子里装着的是南太太所赠的首饰珠花之物。
“等等!”
行至半路,忽然有人喊住了她们。
233 大胆的小皇后
那身影高出张眉寿不少,与阿荔接近,也是个半大孩子模样,一路跑来有些气喘吁吁,可待近了张眉寿面前,又刻意压制着喘息声,似乎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一路着急追过来的。
小孩子的心思,隐藏的方式总是很拙劣。
“我出去一趟,你怎么就走了?”男孩子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满地问道。
阿荔听了想打人。
她家姑娘想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轮得着请示他吗?这小子该不会是刻意找茬来了吧?
“五公子还有事?”张眉寿语气平静地问。
南延顿了顿,方才道:“方才人多,我没找着机会单独问你——我想知道,我父亲的病,是不是你治好的?”
他本没有往张眉寿身上想过,但云雾寺一事,小仙子的事迹很快传遍了湖州,他虽不信什么神乎其神的仙子之说,可听得多了,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猜测。
他们那日一行三人上门,既是假借了他人身份,那真正医治他父亲的人,指不定是谁呢。
再加上,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在说是小仙子以仙术治好了他父亲了。
这说法,已是玄乎的有些荒唐了,可百姓们传得乐此不疲。
他也忍不住想要亲自印证一句。
张眉寿摇摇头,不假思索地道:“医好南大人的,是朱公子身边的明大夫。”
南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我就知道是那些人瞎传呢。”
一旦成了他们心中的小仙子,就什么好事都可劲儿地往他们小仙子身上揽,甚至连不下雨了都是小仙子带来的福运……真是愚昧啊。
张眉寿笑笑。
“我看你在席间都没怎么吃东西——喏,这烧鸡是我方才去厨房,顺便拿来的。”
南延忽然上前一步,将一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塞到了她手里。
“你们这些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家,凡事只知道端着,宁可饿着,也不愿在人前多吃,别别扭扭的有什么意思……”
先前瞧她扮作男儿,也不像是这样的性子啊,没成想还是没能免俗。
南延口中嘟囔着,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我当真吃饱了。”张眉寿讶然之余,就要将东西还回去。
见她动作,南延皱着眉,道:“不吃便扔了罢,我走了——
说着,也不给张眉寿再开口的机会,转身便沿着原路快步离去了。
走了十余步,没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握了握拳,忽然又站定了,回头看向张眉寿。
女孩子还站在那里。
“我日后若是去了京城……可以去找你玩儿吗?”他似鼓起勇气一般问道。
“当然。”女孩子答得毫不犹豫。
南延忍不住动了动嘴角。
却又听女孩子补充道:“我家中有许多哥哥弟弟。”
“……”南延嘴边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说得谁家中跟没有似得,他光是嫡出的哥哥就四位了好不好?
连同他差不多大小的侄子都好几个了……
但他还是笑着点头。
“那咱们说定了……”
张眉寿点头。
他这才转身,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阿荔接过张眉寿手中的油纸包,主仆二人继续往前走。
“姑娘,咱们真要去前厅找二老爷吗?”
“不必,父亲出门在外,若无母亲在一旁,他是断然不可能吃醉酒的。”张眉寿语气放心地说道。
十多年前的那个教训,让父亲长了个大记性。
阿荔不解。
是么,为什么啊?
可她尚来不及发问,注意力便被眼前之事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