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知太后为何会请你去说话吗?”
且她已经听说了,太后赏下了不少东西,让女儿带了回来。
她家女儿招人喜欢向来不是个秘密,可被宫里的人喜欢上,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今日只这么等着,且是在宁贵妃那颗毒瘤已经不能作怪的情形下,已叫她心下不安了,若是……当真如她和丈夫所担心的那样,日后岂不是要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终日牵肠挂肚?
想一想那样的日子,宋氏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兴许是因为六皇子之事。”张眉寿答道。
宋氏看女儿一眼,又问:“……今日在宫里,可是见着太子殿下了?”
见她这般旁敲侧击,张眉寿微微弯起嘴角。
“见着了。”
她知道母亲的心思,也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
这种试探,正因是过分在意她,且同时偏偏又过分在意她的心意的表现。
若不然,又何须这般瞻前顾后地谨慎试探。
女孩子心底发软,忽然侧过身去,贴进了母亲怀里。
多活了一世,她有时反倒越发像个孩子了。
这动作有些突然,脑子里思绪纷杂的宋氏一时不禁有些怔然。
恰是此时,怀里的女儿轻声说道:“母亲,谢谢您和父亲待我这般好。”
“怎么突然说这个?”
宋氏莫名觉得这感觉怪怪地,偏偏一时又说不出怪在那里。
这种怪异感,直叫宋氏一时无暇再去过问其它。
直到带着芳菊离开了愉院,回了海棠居内,眼见着丈夫迎了上来,宋氏脑子里灵光一现,忽而才茅塞顿开——
她想起来了……!
女儿方才忽然抱住她,同她说什么谢谢父母亲待她那般好的话……简直像极了寻常女儿家出嫁前的模样啊!
天呐……
她就说怎么叫人格外不安!
眼见妻子脸色突然大变,张峦忙上前扶过她一只胳膊,“怎么了这是?”
宋氏被扶着进了内间,神色仍有几分浑噩。
迎着丈夫困惑着急的眼神,宋氏以过来人的角度揣测着道:“这回怕是要出事了……”
隐隐意识到什么的张峦眉心一阵剧跳。
眼见妻子就要开口,他甚至可耻地生出了一种想要逃避不听,捂住耳朵转身逃跑,就此消失在夜色中的冲动。
可他不能。
毕竟妻子眼见着已经濒临崩溃了,他说什么都得撑住。
“可是蓁蓁她说什么了?”
于是,夫妻二人就女儿那句感谢父母亲的话,心惊胆战地琢磨分析了整整一夜。
……
两日后,张眉寿去了苍家,探望苍芸。
苍芸以帕掩口,咳了两声,笑了笑,说道:“我这身子近两年来已是好上许多了,这两日是不小心着了寒气,不过是寻常风寒而已,哪里值得张妹妹特地来看。”
又道:“说起来,多亏了张妹妹给的方子。”
张眉寿便笑着说道:“芸姐姐客气了——只是如今屋子里烧着地龙,进出还须及时添衣减衣,冷着捂住都是容易病下的。”
苍芸点头:“正该如此。”
说着又咳了一阵,待缓过来,便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这风寒倒是还没见轻,也不便久留张妹妹了——昨日里祖母来看过我,不过是同我多呆了会儿,今日便也跟着不大爽利了,方才才去请了郎中。”
言语间是恐将病气儿再过给了张眉寿。
张眉寿却是听得心底微绷。
“老太太也病下了?”她关切地问。
喜上眉头
665 “病症”
苍芸点了点头,细声说道:“虽只是风寒之症,但如今这时节,张妹妹还是当心些为好。”
话说至此,张眉寿也不好再久留。
“那芸姐姐好生养着,待过两日我再来看芸姐姐。”
苍芸笑着道“好”,见张眉寿起了身,又坚持着亲自将人送至外间,才换了丫鬟往外送。
接下来数日,张眉寿一直在留意着苍家老太太的病情。
待到第三日,从苍鹿口中得知还未见好,便将此事透露给了自家祖母。
次日一早,张老太太上门探望时,张眉寿一同跟了去。
苍家老太太的露华堂内,外堂之中,几位老太太正说着话。
前来探望的,除了张老太太之外,还有元家老太太。
元家老太太未出阁前,与苍老太太便有些往来,如今同在小时雍坊内,这份往来虽称不上多么密切,但也不曾断过。
随同元老太太一同前来的,还有元家三姑娘元棠。
她与张眉寿相邻坐在下首,听着长辈们寒暄说话,低着头不曾插言,只偶尔悄悄看张眉寿一眼。
张眉寿察觉到她的目光,并未有看回去。
许是因为经了之前之事,元家近年来颇有些时运不济,元棠也几乎不怎么在人前露面,且眼瞧着愈发像个鹌鹑一般、
可一想到她上一世嫁与徐永宁之后,对婉兮的针对磋磨,张眉寿心中便无半分好印象。
虽然说婉兮生性张扬了些,在旁人看来很有些目中无人,元棠作为曾经也不被婉兮看进眼里的家世寻常的姑娘家,一朝嫁入定国公府,没能压住那上不了台面的情绪,故而存了几分报复践踏之意,是并不少见的心态——
可哪怕不少见,错还是错。
且护短如她,即便隔了一世,也是绝无可能放下这份偏见的。
元棠本想要找话说,可见张眉寿看也不看她一眼,唯有止了这份心思。
她这些年来的日子并不好过,家中父母待她冷淡之极,也唯有祖母还肯善待她几分。
至于交友……
更不必提了。
只怪当初太年幼,中了蒋令仪的计,被白白当了枪使,被徐婉兮记恨不提,更坏了名声,弄伤了弟弟致其痴傻的恶名更是再也洗不去。
如此之下,家中上至父亲官途不顺,下到姐妹亲事受到累连,使得她在家里已成为了被人记恨的存在。
如今她没有一日不在后悔。
张眉寿的态度更叫她觉得挫败,一时便微微咬唇低下头去。
张眉寿无暇理会她的心思,此时正不着痕迹地在打量着苍家老太太。
还能出来待客,说明身体的状况还称不上糟糕。
但观其神态与声音,确实有些掩饰不住的虚弱,且有几分像是风寒之状。
张眉寿便又仔细看了对方裸露在外的手掌及面庞、耳后。
并没能瞧出异样。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苍老太太乃是官眷,即便对方在她身上种了蛊,必然也会尽量挑了症状隐晦的。
可她眼下没有机会像对待孙氏那样细细查验。
但也不急。
先前她与祝又樘便猜测过,苍老太太极有可能是为人所胁迫——而如今玉粹宫出了事,幕后之人即便信得过孙氏不会将真相说出,却未必会同样那般信任苍老太太。
所以,若苍老太太被种下了蛊,那么对方出于谨慎,极有可能会选择灭口。
可苍老太太身体还算硬朗,并无什么足以致命的病症,又乃锦衣卫千户大人之母,若贸然出事,反倒会引人瞩目。
而对方此时又很清楚如今京中有一位懂蛊的太医在。
如此之下,徐徐为之,不引人注意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不少蛊毒,都可以营造出患病过世的假象。
起初看起来只像是寻常病症,却治而不愈——
因苍老太太抱病在身的缘故,张老太太和元老太太都未曾久留。
待回到张家之后,张眉寿跟着祖母回了松鹤堂,状似随意地问起了一些有关苍老太太的事情。
“说起来,苍家老太太也是个苦命人。”
张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她自幼便遇父母和离,偏偏外祖家是一门迂腐的读书人,不肯容纳她们母女……后来,她母亲患了重病,临去之前,将她托付给了自己的长姐、便是苍老太太的嫡亲姨母。”
张眉寿已大致听祝又樘说过这些,但此时为了作出是第一次听说的模样,还是感叹了一句——
“这身世经历着实坎坷不易。”
“可不是么。偏偏她那姨母的婆家那时在仕途上刚有了几分起色,家中又有姑娘入宫为了妃,自认门槛儿高了,对此便百般挑剔,她那姨母强撑着一口姐妹情意,苦苦熬到了将侄女送出嫁的年纪。”
苍老太太说着,不禁又叹了口气。
“她比我早出嫁两年,我刚嫁到这小时雍坊里时,只记得他们也是夫妻和美的。”
可惜好景不长,苍老太爷在战场上残了一条腿,落得伤病缠身,据说近年来已经开始犯起了糊涂,有些认不清人了。
“好在苍千户是个争气的。”苍老太太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至于儿媳早逝,儿子不愿续弦,唯一的孙子偏又生来患有眼疾——这些蓁蓁都看在眼中的倒霉伤心事,不提也罢。
总而言之,在这小时雍坊里的老太太里,论起惨来,她无疑是要屈居于苍老太太之后。
毕竟她只是疯了一个丈夫,与糟心的长子断绝了关系而已——且那种长子不断绝关系,难道还留着将她作腾死吗?
“祖母,苍家老太太的姨母,如今可是不在京中了?平日里似乎也不见他们有往来。”张眉寿又问道。
“因先前放了外任,几十年前就早已举家迁出京了。”张老太太讲道:“这家人是有些手腕的,早年在湖广之地扎了根儿,家中的大老爷坐稳了湖广巡抚的位置,可是风光地很——苍家老太太那位姨母,嫁的应是二老爷。”
吃了口茶,又道:“到底隔得远了,往日里处的也十分不妙,自然渐渐也就没什么往来了。且前两年似乎隐约听闻,苍家老太太的那位姨母,已经西去了。”
666 吵起来了
张眉寿听罢,点了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