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喝不打紧,喝罢竟是愈发饿了,他甚至怀疑那根本就是一碗开胃汤!
他也挣扎了一刻钟。
后来想想,一刻钟也不短了。宁氏若是得知他这般用心良苦,应当也知足了吧。
因此,他心情复杂地吃完了一顿饭。
但这种心情并没有妨碍他的胃口。
于是,他用了一顿比晚膳更加丰盛的宵夜。
至于宁氏来世是否能投胎为人什么的……他想,这一切兴许都是有定数的,不能过分强求。
既如此,还是遵从天意吧。
昭丰帝这般想着,对刘福的怨念便也散了些。
但见宫人们将一只只碗碟撤下,到底还是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先前你给朕喝的那碗究竟是什么汤?”
“回皇上,那是一味清淡的暖身汤——是之前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方子。”
“可是有开胃的功效?”
“这……”刘福顿了顿,道:“应是有的。”
毕竟人想吃饭的时候,喝口凉水也开胃。
昭丰帝勉强找回一丝颜面,就着台阶就下了:“太子倒是有心,各式的方子送来不少。”
“是。”刘福笑微微地道:“方才殿下才差人来问过陛下可用膳了。”
昭丰帝“哦”了一声,心底颇为熨帖。
太子向来不是做戏的人,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转瞬间,他忽然就想到了许多旧事。
以往他最信的人就是宁氏。
后来宁氏变了许多,他却也认为是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
昭丰帝看向一旁的三脚鎏金香炉。
炉中焚着香丸,那气味熟悉,正是大国师亲自替他配制的安神香。
他心事重时,便习惯让人焚上一丸。
习惯是个极奇妙的东西。
从幼时到被立为太子,而后被废,再到登基,这一路来他早已习惯了宁氏的陪伴和照料。
那种陪伴深入骨髓,他一直以为是不能失去的——直到今晚忽然听到宁氏自缢身亡的消息,他却并不曾觉得如何震惊心痛,甚至内心并无太多起伏。
再有大国师——
他对大国师的笃信,或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这些年来,他养成了几乎事事都要请国师先行卜算的习惯。
譬如替太子赐婚之事。
大国师说要等到开春之后,他便记在了心上。
若非是因为太子的梦过分灵验,他断无可能会违背国师之言。
他甚至想过先按着太子的意思来,事后再寻大国师想弥补之策,来个两不耽搁。
可他当真没想到,那日会出现祥云。
如此之下,哪个才是真正百年难遇的吉日,已无需多言。
看来,打破习惯,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或者说,习惯本身就不是个好东西。
“将香炉撤下去吧。”
昭丰帝语气平常地吩咐着,似随口一言。
……
数日后,宁氏因病去世的消息渐渐传开。
此事于暗下引起了一番议论,但并未持续太久。
到底明眼人皆看得出来,自宁氏便贬去福毓轩的那一日起,这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夜色渐深。
青云街后的别院内,田氏吹熄了灯,躺在床上出神。
如此不知想了多久,忽听得隐约有嘈杂的喊声和脚步声响起。
743 哪里相似
田氏顿时警惕起来。
哪怕这座别院看起来十分安全,可这些年来心底的不安与恐惧早已深入骨髓,使她早已养成了对周遭的一切哪怕是微弱的动静都十分戒备的习惯。
“砰砰砰!”
重重的拍门声响起。
田氏立即坐起身,摸黑下了床,抓过床头屏风上挂着的外衣匆匆披在身上。
那拍门声还在继续,急促而混乱。
一并传入耳中的,还有男人焦急不安的声音:“囡囡!快开门!”
田氏听得此音,适才松了口气。
她自搬进来起,便不曾离开过这座小院,一日三餐皆有婆子来送那婆子曾同她说过,这别院里如今还另住着两位客人,其中一位患有痴癔之症,犯病时神志不清,若是不小心惊扰了她,叫她也不必过分害怕。
眼下想来,这拍门的,应就是此人了。
田氏无意过多去理会。
她来到这里之后,从不多说多问什么,只想安安静静地不给姑娘惹任何麻烦。
可那拍门的声音越来越急。
那听起来已有些年迈的男人声音甚至带上了哭意。
且对方力气极大,木门被拍得哐哐直晃,仿佛要支撑不住散架一般。
“哐!”
渐渐松动的门闩砸落在地,一道在正月里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打着赤脚发髻凌乱的男人跑了进来。
田氏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当即唯有去点灯。
“囡囡阿知!”
田氏捧着一盏油灯站在堂外,望着那道在院中四处乱窜的人影,许是出于同情,心底蓦地揪紧。
她张口想唤对方一声,又不知该说什么。
而此时,对方察觉到光亮,脚下一顿,忽然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皓月当空之下,她看到男人原本涣散无助的一双眼睛忽然放亮。
而后,那双略显苍老的眼睛里竟缓缓蓄满了颤动的泪水。
田氏看得大怔。
她记起来了
前年池儿考完秋闱,自考场中出来的时候,她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臂似乎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很有些印象。
“囡囡是你吗?”对方似不敢贸然朝她走近一般,站在原处满目祈盼激动地问着,就连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田氏微微叹了口气。
“您认错人了。”
夏神医闻言猛然睁大眼睛,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
他当即就要大步走过来。
而此时,院外忽然涌入了一群人。
仆人提着油灯跑了过来,老于轻车熟路地上前将夏神医控制住,并拿歉意的目光看了一眼田氏。
这是张姑娘的客人,惊扰到了自是他的失职。
仆人发现夏神医不在房中之后,他们一时都没想到夏神医会跑来此处,只去了别处寻人,如此才耽搁了。
“这老东西大半夜的竟也不叫人安生!”
骆抚带着仆人走了过来,口中嘟囔着。
老于抽了抽嘴角。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骆先生似乎还长了夏神医几岁吧?
骆抚身边茯苓却早已习以为常毕竟自打从头发长了出来之后,他家先生在自我年龄的认知这一块儿,早已模糊得不行了。
“我找到囡囡了你快看,是不是跟画像上她母亲一模一样?!”夏神医在老于手下挣扎着,朝着骆抚印证道。
骆抚闻言看向田氏。
月色与油灯的映照之下,是一张平平无奇,肤色有些发黄的妇人脸庞。
“”
而经他的手复画出来的那幅画像,即便称不上倾城之姿,却也是人间少见的美人儿。
“是不是极像!”夏神医还在问。
骆抚微微皱眉,在心底轻“嘶”了一声。
被这老东西反复这么一问,他竟还当真觉得有那么些相似之处
可究竟是哪里像?
从神态到五官,细看并无丝毫相似之处。
不顾夏神医的挣扎反对,老于已将人带离了此处。
田氏朝着还站在原处的骆抚微微一福,转身回了房内。
骆抚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困惑之色。
究竟哪里像了?
莫非
都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