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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眉寿先是回了庄子,接了张秋池,再一同赶回家中。
张秋池问她去了何处,她只道闲来无事,去了庄子附近的寺庙上香,并无多言其它。
张秋池再三叮嘱她日后再不可一声招呼都不打便不见了人影,实在叫人挂怀担忧。
张眉寿知道他是真正担心自己,便也诚心认了错,做了保证。
她本打算去一趟大永昌寺后山,只待确定了方谨已死,便即刻返回,可谁知半路遇到了那僧人,被引着去见了继晓一面。
如此之下,才耽搁许久。
一路上,张眉寿都在想着继晓的异样言行,故而显得心不在焉。
她甚至忍不住猜想,继晓是否已经得知了她重生的秘密?
亦或是有了如此猜测,方才只是试探?
张眉寿无法确定,只越想越多。
张秋池见她显然一直都在走神,原本到了嘴边的一些话,便没能开口讲出来。
他今日跟苗姨娘问了许多,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与猜测。
罢了,这乱纷纷的想法也不着急说,不如待他自己先捋顺了再作打算。
张眉寿回到愉院之后,听阿豆说宋氏并未发觉她偷偷出门的事情,不由松了口气。
宋氏曾两番差人来看过张眉寿,问她可服药了,可用晚食了,只不过都让阿豆应付了过去而已。
除此之外,大姑娘张眉娴和四姑娘张眉箐也都来探望过,阿豆一应都以“三姑娘受了惊,正歇着”作为藉口,搪塞了过去。
张鹤龄和张延龄同样空跑了一趟。
阿豆本不擅说谎,今日这几遭下来,倒觉得即将要被磨炼出来了。
一整日下来,张眉寿已是累极,只用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由丫鬟伺候着洗漱一番,便去睡了。
她侧躺着,怀中抱着一只湖蓝色绣白梅花的软枕入眠,梦里却梦见了与祝又樘在花丛里相互扯脸的情形。
这可真荒谬啊。
她在梦里这样想着,梦里却不知正是白日里真实发生过的。
两日后,京中暗下传开了一则人人不敢明言的消息。
123 想做神仙的皇帝
锦衣卫指挥使宁通唯一的女儿、最得宁贵妃宠爱的宴真郡主终于被救治了过来。
只是命虽保住了,半张脸却生生毁了……
此事只在暗下被传开,却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半字。
而此事的起因,也已被查明了。
竟是四皇子祝又沅贪一时新鲜,带人前去束风园观看巨狮还不够,又强令看守之人将铁笼打开,丢了活鸡活狗进去,要看狮子捕食的情形。
可在过程中,四皇子偏还嫌不够有趣,又贱兮兮地丢了石块砸去。
这石块好巧不巧地砸中了狮子一只眼睛,就在四皇子兴冲冲地炫耀自己砸得极准之时,被激怒的狮子发了狂,咬伤了看守之人,竟逃脱了出来……
侥幸之下,四皇子倒不曾受伤,却吓病了。
不是被狮子吓得,而是被宁贵妃给吓得。
宁贵妃的跋扈向来连遮掩都懒得遮掩,她已几番闹到皇上面前,哭着让皇上给侄女做主,说是四皇子顽劣不堪,必须要严惩。
她膝下无儿无女,是真正将侄女当作了亲生女儿来看待的。
寝殿之内,身上穿着佛家的僧袍,手里拿着道家的拂尘,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正在打坐的昭丰帝听着宁贵妃这话觉得有些怪怪的。
老四顽劣不堪?
可他不是你养大的吗?
他看着宁贵妃,忍不住问道:“老四自幼养在你身边,他这般顽劣,你岂不是要担上教养不当的罪过?”
宁贵妃一噎。
“皇上这话是何意?”她委屈又愤懑地道:“臣妾可怜的宴真遭此大祸,难不成臣妾还要自罚一番?”
“朕岂会是这个意思……朕只是……”觉得这么说来还挺有趣的?
昭丰帝咽下不该说的话,好声好气地哄道:“那爱妃说要怎么罚老四才能消气?他如今尚且病着,爱妃只管说,朕先给他记上——”
从前他子嗣单薄,老大老二都早夭了,可自从老三祝又樘被接回来之后,他的儿子渐渐跟不要钱似得多了起来,物以稀为贵,儿子多了便也不宝贝了。
他如今只想着早日炼成不老仙丹,他一颗,爱妃一颗,两个人做一对长生不死的神仙眷侣,如此便算是圆满了。
这么一想,昭丰帝便忍不住劝道:“咱们迟早是要飞升仙人的,爱妃何苦要为了这些凡尘俗事过于烦忧?莫气莫气,只是过眼烟云罢了,不妨豁达一些。”
宁贵妃听得在心中直翻白眼。
“臣妾不管那么多,犯了错必是要罚的,先要罚他去同宴真赔不是!念他年幼的份儿上,只罚十板子便罢了,再命他去太庙守满三月,反省赎过!”
“这……”昭丰帝眼中闪过思量。
“皇上还嫌臣妾罚得重了不成?若不叫他长个记性,日后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来!”若不是因为他是皇子,她真想直接将人打死了给宴真出气才好!
“不,不重。”昭丰帝摇摇头,慎重地道:“只是,将守太庙三月改为守上八十一日如何?”
“为何?”
仅差十来日,有何区分吗?
宁贵妃满脸疑惑。
“佛语有云,九九归一,终成正果——图个吉利。”
宁贵妃:“……”
昭丰帝取出了一粒丹药,递向宁贵妃。
“爱妃近来似乎又消瘦了,这驻颜丹是朕亲自为你炼制的,快快服下吧。”
宁贵妃比他年长十九岁,今年已满五十整的人,虽然平日里精心保养,脸上却也已经皱纹横生。
宁贵妃将丹药接过,谢了恩。
待出了寝殿,转脸就将丹药捏碎,一脸嫌弃地撒入了花盆中。
什么驻颜丹,她上回吃了一丸,足足呕了三日,偏偏皇上还说呕了浊气出来,是好事。
去他娘的浊气,她才不想当神仙,她只想做宠妃,万人之上为所欲为!
……
刚用罢早食的时辰,已是酷热难耐。
火团般的太阳高悬,透蓝的天空上,连半片云都瞧不见。
一辆青帷马车停在开元寺寺门外,有丫鬟婆子先跳了下来,再扶下了三位姑娘。
最大的那位约是十四五岁的模样,着丁香紫绣蝶薄衫,浅藕色的褶裙,面容明丽动人。
这是张家的大姑娘张眉娴。
今日她带着三妹张眉寿与四妹张眉箐一同来开元寺上香。
此时时辰尚早,寺中香客只是寥寥而已,姐妹三人被知客僧引着进了前殿。
张眉娴上了香,捐了香油钱,又将自己虔诚抄写的经文交到小沙弥手中。
“三妹,四妹,你们先去别处玩,我有话要对佛祖说。”
张眉娴开口说道,脸上略有些不自在。
张眉寿和张眉箐答应下来,相携离了前殿。
“三姐,我想吃这寺里的豆耙饼了……”张眉箐说着,就偷偷咽了口水。
开元寺里的斋饭远近闻名,其中豆耙饼最为有名。
“眼下尚早,离晌午开斋饭还有些时辰呢。”张眉寿说道。
况且她们今日出门,是答应了家中上完香便回去的,并不会留下用斋饭。
“那咱们去厨房瞧瞧呗,万一有现成儿的呢?或者,咱们多捐些香油钱,跟做豆耙饼的师傅学一学是怎么做的……”张眉箐向来对好吃的东西极上心。
张眉寿隐约记得,这位性格内敛的四妹妹自幼不好女红,偏爱下厨,长大后也一直如此。
左右闲来无事,张眉寿便跟着张眉箐往寺庙后厨而去。
前殿内,张眉娴跪在蒲团上,嘴里头正低声念叨着。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信女张眉娴别无他求,不求姻缘万般如意,只愿不要叫我嫁去那糟心又接连克死两位妻室的林家……信女宁可青灯古佛,一生供奉菩萨,也不愿给那人做续弦……”
她的声音虔诚又透着无助。
这声音本又低又细,却仍是清楚地传入了刚踏入殿内的僧人耳中。
前来求佛者,多有各种不顺心之事,年轻的姑娘家为了亲事烦忧,这无甚稀奇。
只是僧人不知因何,仍下意识地投去了视线。
张眉娴叩拜罢,已经起身。
转身之际,四目相对。
僧人眼底闪过一丝不甚明显的意外之色。
124 “被她咒死了”
他看到了少女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眶。
张眉娴心心念念着自己的亲事,并未过多留意到僧人,又去了一旁求签。
僧人垂下了眼睛,低低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章拂法师,请随小僧来,主持方丈正在殿后等候法师。”一名沙弥对着僧人说道。
僧人微微点头。
待从殿后折回时,再途径前殿,却偶然在解签的长案前,捡到了一只天青色绣粉莲的荷包。
张眉娴急匆匆地回到前殿,恰见自己的荷包被僧人捡起。
僧人听她说明,便将荷包交还。
“多谢小师傅。”张眉娴诚心道谢,然而待看清僧人的面容时,眼中却划过一道浅浅的疑惑。
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便转了身离去。
张眉娴却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张眉寿和张眉箐回来时,便瞧见了她杵在那儿动也不动的模样。
“大姐姐,你瞧什么呢?”张眉箐凑过来,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