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91节

“你们如此大费周章,为得不就是想将管家权夺回去吗?管家权有什么好夺的?说白了还是为了从里头捞银子!”

“老大,我明里暗里劝了你多少回,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越发下作了!堂堂七尺男儿,不将心思放在朝堂前程之上,竟跟着活后宅这块儿稀泥,传出去你怕不怕人笑话?你又可曾想过,如今你二弟尚在那洪涝之地凶险难料,你作为长兄,不知安固家宅,反而趁机要对他的家眷下手,你二弟若知晓了,又当如何心寒!”

张老太太语气已是痛心疾首。

张彦抿紧了唇,不语。

心中却在冷笑,二弟远去湖州,乃是为自己谋前程去了,置身凶险那也是自己活该,与他有什么干系?

嗬,母亲这颗心啊……

“柳氏,我张家非是什么高门大户,容不得你这般没完没了的折腾糟践。你若自请和离,今晚便可离开我张家!你带来的嫁妆,一个铜板不少,皆可带走!”

张老太太目光冷然地看向柳氏,说出的话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141 责罚

以往她看走眼了,论起真正的搅家精,二儿媳居然只能屈居第二!

“母亲……母亲息怒!”

柳氏连忙脸色苍白地跪了下去。

张眉寿看向座上脸色铁青的张老太太。

祖母这回是真的发怒了。

但依她对祖母的了解,所谓和离之言,兴许有半分真,还有半分应是为了给大房最大程度上的敲打。

也是最后的。

柳氏慌张地看向张彦。

她虽半点心思都不在张彦身上,这些年来亦是厌恶透了他那张嘴脸,可她很清楚,若今日真的被赶出张家,即便美名其曰“和离”,可她回到娘家又会是什么下场?

无儿女傍身,顶着别人的议论,下半辈子等于完了!

张彦眼中却闪过一丝犹疑,一时没有说话。

柳氏看在眼里,气得暗暗咬牙——这死货竟当真有了想要借机休弃她的想法?!

这不是半路跳船吗?

他究竟能不能分清敌我!

柳氏愤懑又不安间,张彦总算开了口。

“母亲言重了。”张彦脸色难堪,强撑着说道:“……今晚之事,是儿子与柳氏的不对,母亲若想要责罚,儿子没有二话。但求母亲看在家族颜面的份儿上,再给柳氏一次反省的机会……”

柳氏正微微松了口气,在心里念叨了句“算你还有点脑子没被狗吃完”之时,却又听张彦闷着声音补充道——

“即便儿子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了,明白了今晚此事皆是柳氏怂恿挑拨……她固然有千错万错,可如今妍儿和义龄已经不小了,若因此没了母亲,恐怕日后会遭人议论,影响亲事与前程不说,也怕他们心中会存下隔阂……”

什么?!

柳氏听得眉心一阵剧烈的跳动。

他这是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摘了出来,而转脸便将她给卖了?!

什么叫皆是她怂恿挑拨,什么叫她有千错万错?

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莲花啊!

她头一回知道蠢乎乎的丈夫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单是她,其余众人也皆讶然了。

倒还从未见过这样做夫妻的……

事情败露了,却还要狠狠踩对方一脚,借此将自己的形象立得高高的!

张老太太死死地按住太阳穴,脸色一时尤为复杂。

这个大儿子,你若说他蠢吧,偏偏这应变和自保的能力倒真叫一个快;

可你若说他聪明吧——偏偏又做得这般明显,便是瞎子也能一眼看透了去。

这到底是什么万年不遇的奇葩?

柳氏强忍着要上前将张彦那幅虚伪面孔狠狠撕碎的冲动,硬着头皮将头叩下去说道:“求母亲责罚……”

呵呵,她不仅没想过今晚的计划竟是早已在宋氏的防备之下,更是死也不曾料到让她真正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人、竟会是她的丈夫!

张义龄则浑然一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浑噩模样。

张眉寿也觉得这戏演得当真不一般……

“你不必急着求我责罚。”张老太太语气依旧冰冷,目光沉沉地看着柳氏说道:“你若当真知错,便应当明白该向谁认错。”

跪在那里的柳氏咬着牙,面向宋氏和纪氏的方向,垂着眼睛道:“今次之事是大嫂糊涂,要打要骂,二位弟妹随意……”

她声音微有些颤抖,张眉寿听得出那是难堪到了极致的隐忍。

上辈子大伯娘即便落了个不明早死的下场,却当真不曾在人前这般屈辱过。

纪氏没有说话。

她很清楚今晚之事她只是个“陪衬”而已。

宋氏则语气不明地说道:“虽说大嫂诚心认错,可打骂长嫂的名声我们却是不敢背的——”

柳氏正以为她要装大度时,却又听她紧接着说道:“可巴掌不打在脸上,我怕大嫂长不了几日记性,大嫂若真心悔过,不如自己动手吧?”

柳氏咬紧了牙关,脸色难看如猪肝。

宋氏这贱人是要趁机将她的颜面扒光,宁可不装这个大度,也要执意出这口恶气了。

张眉寿恍惚间有些懂了。

她似乎知道自己那幅“不要人夸颜色好,只求自个儿不憋屈”的脾气是打从谁那儿传下来的。

这句话亦是那位陛下曾笑着说过的……

即便他后来走了之后,她不得不将自己的种种脾性收敛起来,可终究也只是藏起来罢了,从未真正地被磨平过。

哪怕重活一回,她似乎也没有变得多么成熟稳重——不过转念一想,上一世那般艰难都没能被磋磨掉的东西,如今重活了一回,是奔着比上一世活得更舒坦的念头来了,是以更别指望能改得掉了。

张眉寿在心底自我放弃时,柳氏自扇耳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前堂。

“二弟妹还不满意吗?”见宋氏迟迟不喊停,张彦脸上有些忍不住了。

“方才大哥指责大嫂的过错之时,不是十分义正言辞吗?眼下大嫂认错心切,大哥理应欣慰才是,急什么?”宋氏冷笑着看向张彦。

被劈头盖脸讽刺了一番的张彦脸色难看古怪到了极点。

“母亲别打了……”张义龄始终在一旁抽噎着抹眼泪。

柳氏那个气啊。

光哭有什么用?你倒是上来拉我一回,也好让我有个理由停下来啊混账!

许是心诚则灵,柳氏果真等到了来拉住她的人。

却是从外面哭着跑进来的张眉妍。

“母亲这是做什么?祖母,不知我母亲究竟犯了什么错?”张眉妍扑到柳氏身旁,又看向额头流血不止的父亲,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柳氏趁机抱住女儿,哭成了泪人。

张老太太看向宋氏问道:“老二媳妇,依你之见,今日要如何责罚柳氏?”

“母亲在上,焉有我这个做媳妇的说话的道理?要怎么罚,全凭老太太做主便是。”

宋氏向来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那好,今日我便做这个主。”

一直躲在里间的张眉娴听着祖母格外冷然的语气,只觉得今日的祖母,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张老太太看向大房一家。

“你们眼里不是只盯着中馈那点儿油水吗?那从今日起,我便断了你们大房的中馈分例,除了娴儿之外——你们一应日用,皆自己填补!半根针线也别想从中馈里头拿出来!”

142 重活的意义

张彦脸色巨变,心窝子处一阵难言的刺痛。

柳氏只顾抱着女儿哭,也没看到张眉妍惶恐之极的脸色。

她本就处处比不了三妹,原来是仗着母亲管着中馈,才能维继表面风光,而如今继母亲被夺了管家权之后,祖母竟还要断了他们的中馈……她不敢想象日后的日子会过得多么拮据窘迫!

父亲一个月才有多少俸禄?且那俸禄还是要交到中馈里去的!

换而言之,他们只能慢慢地啃母亲这些年偷偷存下的老本儿了……

想到此处,张眉妍也哭得更大声了。

“此外,从今日起,没我的准允,柳氏不得离开院子半步!好生反省思过!俗话说事不过三,再有下次,便自领了休书离去。”张老太太又道,语气斩钉截铁。

紧接着,她看向张彦。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受了柳氏蒙蔽,可治家不严更是大过!”

张彦低下头没吭声,却又听那道严厉的声音讲道:“翰林院你先不必去了,且住在祠堂里反省,何时当真觉得自己错了,何时再回翰林院!”

这处罚当真让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老太太向来最为重视家族颜面前途,可如今竟为了让长子留在家中思过,宁可不让他去翰林院当值。

“母亲,这可不是儿戏!无故缺职,那是要被严办的!”张彦这下子再也维持不了沉默了。

“我当然知道!你且顶着这头上的伤去告了病假,那翰林学士还能不允?缺职不过百日,尚且革不了你的职!”张老太太正色道:“家不齐,身不正,还考虑什么仕途?大靖自开朝以来,最为重视官员私德,朝堂之上有御史虎视眈眈,暗下又有锦衣卫步步紧盯——我这也是为了防你日后在官场上铸下大错!”

这儿子当真不管不行了!

真管不成,她宁可不要了!

张彦脸色大寒:“母亲!”

“不必再说了!你既还喊我一声母亲,既还在这家中过活,一日还没分出去住,我便还做得了这个主!”张老太太语气复杂地道:“子不教父之过,你父亲疯疯癫癫,也怪不了他,那便只有怪我了——这段时日,你在祠堂反省,我也随你一同闭门持斋!”

张彦听得心急如焚。

单是被关在祠堂里还不够,竟还要时时面对母亲的说教?

他刚要再开口时,却听得下人进来通禀,说是郎中到了。

堂中一时恢复了寂静,柳氏和张眉妍也不敢再哭了。

张老太太看向宋氏和张敬夫妇。

“时辰不早了,你们且回去吧。”

张眉寿跟着母亲一起行礼,离开了气氛沉如水的松鹤堂。

却在院外见到了张秋池。

张秋池朝着宋氏恭敬地喊了“母亲”,又向张敬夫妻行礼。

“怎么等在这里?”宋氏语气平静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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