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怎么样?香醇不?”沈默献宝似的问道。
若菡点点头,喂了边上等不及的宝儿一小口,香醇的味道,立刻俘获了小囡儿的心,小嘴吧嗒吧嗒的喝个不停,转眼就把浅浅的茶碗喝光了,嘴巴周围还沾了褐褐的一圈。宝儿忽闪着眼睛望向妈妈,奶声奶气道:“要,还要……”
“妈妈可没有,你得管爹爹要。”若菡笑着摇头道。
“叫爸爸,就给。”沈默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
“怕怕……”宝儿倒是好商量,马上叫起来道。
“让爸爸抱,”沈默伸手抱过她来,在女儿粉嫩嫩的面颊上,开心的亲一口,宝儿被他的胡子扎到,瘪着嘴想哭,她爹马上威胁道:“哭就不给。”这家伙在外面威逼利诱惯了,竟然威胁起自己闺女来了。
宝儿哪吃他这一套,手脚扑腾着放声大哭起来,弄得沈默这个囧啊,只好又赔不是又扮鬼脸,再把好喝的可可饮奉上,尽心竭力的服侍小祖宗,宝儿才渐渐止住哭,抽泣着喝了可可,满足的把小花脸在他月白色的衣衫上蹭了蹭,便迷迷糊糊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若菡在边上一直含笑看着,看到丈夫对女儿诚惶诚恐的样子,心头涌起久违的幸福,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起来。
沈默蹑手蹑脚的将女儿放在摇篮里,给她盖好小被子,这才得空端详起自己女儿的小模样来……小囡儿的眼睛早已闭上了,只是小腮帮子还一下子紧一下子迟地鼓动着,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一下,又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
虽然小脸蛋让她爹弄得跟小花猫似的,但丝毫无损这小人儿的美貌,那美妙的眉目,长长的睫毛,哄嘟嘟的小嘴,就像最精良的瓷娃娃一般,美得让人窒息。
下人们都退出去,卧房中只剩下久别重逢的夫妻俩,阳光透过窗纸射了进来,照得屋里暖洋洋的。这个初冬的过午,是那样的温情洋溢。看着女儿可爱的面庞,沈默轻声问妻子道:“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吧?”
“嗯,刘嬷嬷说脸型最像了。”若菡点点头道:“不过眼睛像你。”女儿几乎继承了两人全部的优点,想来十几年后,不知要让多少公子王孙相思断肠了。
看着闺女白白胖胖的脸蛋,沈默突然道:“若菡,宝儿一直是吃你的奶吗?”
若菡脸红了一下,但觉着还是要让这冤家知道自己的不易,便忍住羞意道:“宝儿一生下来身子弱,大夫说最好亲自喂养,所以没有找乳母……”
“怪不得,”沈默的声音有些变调,仿佛从喉咙中直接发出的一般。
“怪不得什么?”见他贼兮兮的打量自己,若菡不禁一阵慌乱,人家说小别胜新婚,他们都两年没在一起了,早就没了那种老夫老妻的熟悉。
沈默比划一下自己的胸脯,声音嘶哑道:“这里,明显大了……”
“讨厌……”若菡的脸一下子通红,却没有护住那对坟起,反而挺直了腰,将傲人的曲线,展现在丈夫面前。
“娘子也赏我一口……”沈默吞了口口水,目光仿佛要将人吃下去。
“不给……”若菡护住前胸,那姿势无比诱惑,只见她轻轻咬着通红的下唇,媚眼如丝道:“天还没黑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沈默一下子扑上去,打横将妻子柔软的身体抱起来,穿过晶莹剔透的珠帘,便往往内间的大床上去了……被浪翻红,云收雨停。一番抵死缠绵后,鬓发散乱的若菡,慵懒的靠在丈夫的胸前,细嫩的手指轻轻在他乳头上划着圈,娇痴般的埋怨道:“你也真狠心,一去就是两年,都不管我和孩子了。”
沈默把玩着她另一只柔荑,送到嘴边亲一口,满是歉疚道:“当差不自由啊,我当然想到哪儿都带着你们了,可朝廷答应啊,非得把咱们分开才放心。”
“你什么时候能闲下来,”若菡喃喃道:“咱们像正常人家一样过日子。”夫妻俩都是聪明人,既然时间已将昔日的创口愈合,实在没必要再这个揭疮疤了。
沈默听出若菡的潜台词,她终究还是让步了,不再奢求那种在旁人看来不切实际的待遇了。他却没有感到,而是摇摇头,低声道:“我说在外面这两年,我一直没有睡过女人,你信吗?”
“原先是不信的,”若菡的娇躯酥软,吃力将手滑到下面,捉住一样坚硬,目光中满是柔情蜜意道:“不过现在自然信了。”
“哈哈……”沈默得意的笑起来:“明天去宫里交了旨,我年前都在家歇着了,”说着双臂一箍,让妻子的身体和自己紧紧贴在一起道:“把这两年欠你的,连本带利都还清。”
听说沈默可以在家待这么长时间,若菡又惊又喜,都没注意到他话语中的羞人之意,只顾着着紧的问道:“真的吗?”
“当然了。”沈默笑眯眯道:“我是回来养病的嘛,自然要有个养病的样子。”
“呸呸,百无禁忌。”若菡赶紧道:“可千万别瞎说啊,年纪轻轻的,咒自己得什么病啊!”
“娘子有所不知,”沈默狠狠亲她一口,嘿嘿一笑道:“我这病是相思病,只有娘子可医的……”说着反身把她压在下面道:“请娘子救命啊……”
若菡主动伸出双臂,紧紧反抱住他,接受着丈夫一次次的冲击,在那快乐的巅峰上,她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芥蒂,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下来。
第二天,沈默用了全部的毅力,才从安乐窝中爬出来,洗漱一番,穿戴整齐,带着经略旗牌、天子剑、大印关防等一干御赐信物,来到西苑门外,请求面圣交差。
如今宫里已经是黄锦说了算,小太监们自然对这位黄公公的好朋友落力巴结,一面赶紧为他通禀,一面请他在门房喝茶等候。
沈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太监们聊着天,听他们讲这些年京里的变化……不过这些太监们感兴趣的,也就是谁的排场大,谁的招牌硬,显然对那些人般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大人物’们,更有代入感。
沈默听他们说来说去,离不开‘王金’、‘陶世恩’、‘高守中‘等八九个名字,虽然久不在京,但他对京城一直保持关注,对这几位自然不会陌生。
说起来,这老几位与邵元节、陶仲文之流是同行,都是些道士方士,但又截然不同……邵元节、陶仲文等人毕竟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弟子,总要顾及道教领袖的脸面,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也能约束子弟不要扰民,所以在京里还颇有几分美名,信徒更是不计其数。
但从陶仲文去世之后,在京城百信看来,皇帝身边的道士们,就一代不如一代了,蓝道行虽然忠义无双,但百姓不知道,他们只看到这位天师爷不修边幅、毫无气质可言。更不要提熊显那种包藏祸心的妖人,差点把皇帝都害死了。
虽然蓝道行、熊显接连出事,让嘉靖意识到自己身边尽是动机不纯之辈,也曾将宫中的方士道人尽数驱逐,但他身染重病之后,对死亡愈发恐惧,未几便重新奉行斋醮,并召集天下高人入宫赞玄。
但此时龙虎山、崂山等道门大派,已经看清楚皇帝去日无多,哪敢趟这浑水?纷纷约束子弟,不准应诏进京。可投机之人永不会少,那些旁门左道的神棍妖道之流,便趁机来到皇帝身边。为求荣华富贵,他们比那些名门正派的子弟更加没有底线,只要能哄皇帝开心,什么都敢做……一些在外人看来荒唐可笑的事情,却把嘉靖这个自命神武英察的老皇帝,哄得不可自拔,不仅留下这些人,还赐给他们高官厚禄。王金、陶世恩等八人,皆受蟒袍玉带,挂礼部尚书衔、甚至太子太保衔,一时间海内侧目,非议四起,就连朝鲜国王都忧心忡忡的对大臣说:‘王上宠信方士,滥给官衔,恐非中原之幸……’
但嘉靖皇帝已经完全不管这套了,他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如果不能在这最后的光阴里修仙成功,只能和这皇位,和自己的江山说永别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嘉靖对长生不老的渴望,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这种状态自然容易被小人利用。前面提到的王金,其实本不是道士,而是陕西的一名庠生,因为久试不第,便想走捷径出头,他从太监手里重金盗买宫中各地所献灵芝一百八十一株,粘成所谓‘芝山’献给皇帝,结果嘉靖龙颜大悦,将他留在太医院担任御医。
王金尝到甜头还不收手,竟然又将一只乌龟背甲分涂五色,诡称天生‘五色龟’献给皇帝,这次效果更佳,嘉靖非但不疑,还下谕礼部称之为‘上玄之赐’,告太庙,命百官表贺,并超拔他为太医院正,赐穿蟒袍玉带,可谓旷世荣恩了。
见这家伙因为献宝得宠,四方小人有样学样,一时间各方祥瑞如雪片般进献到京城来,似乎大明朝的仙芝仙草,已经成了地里的大白菜一般。
大家都知道这些人在投机,但嘉靖偏偏不这样看,他听信道士申世恩的说法——祥瑞频出,乃王上大道将成之兆,那些胆敢质疑的,都是不想让王上成功的。
当然还有个原因,嘉靖服用了王金等人进献的金丹,竟感觉精神大旺,身体也有力了,甚至还恢复了失去多年的男性雄风,便愈加对这些人深信不疑,还下旨重责那些劝谏的大臣,并严令谁要是再敢劝谏,杖死不赦!
这下子朝堂上安静了,大家知道这个皇帝从来不把臣子当人,一定会说到做到,绝不只是吓唬人。
压住反对的声音,嘉靖便抓紧一切时间、专心求仙,他听从王金的建议,意欲在京城修建玉芝坛一所,供养那些仙芝仙草。再将各地进献的仙兔、仙鹿、仙龟、仙鹤等诸类祥瑞之物,皆安放其中,以便把祥瑞积少成多,最终形成一个……大祥瑞。
于是皇帝命王金在京城之内选—良址,尽快营造此坛,据说地方已经定下来了,不过让鞑子一搅合,耽误了一个月;现在鞑子撤了,京城解严,估计应该开始动工了吧。
等了一会儿,便等到了皇帝的召见,沈默跟着太监来到圣寿宫中,三叩九拜向皇帝行礼。嘉靖见了这个自己的得意门生,还是很高兴的,沈默恭敬的向其回报东南的情况,但他却对这些‘俗务’兴趣缺缺,没说几句便急不可耐的问道:“爱卿可知朕连获吉兆?”
沈默早知道免不了这一问,虽然明知这些祥瑞玄虚荒诞,但他更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来之前便打定主意,紧闭口免是非,谨慎为先。
所以他推说自己昨天刚到还不知情,皇帝说什么都乖乖应着,还得适时流露出恭喜激动的神情,不停的恭祝嘉靖洪福齐天,益寿延年。奉承话说得比过去两年都多的多。
嘉靖正说到兴头上,墙角的西洋钟响了,皇帝看看时间,便道:“朕还有一场法事要做,就不留你吃饭了。”
沈默赶紧起身告退,离开了带着异样躁动的皇帝,虽然嘉靖的情绪很高亢,但沈默看到他脸上的黑气已经很明显,按照当年李时珍的说法,这位道君皇帝已经死了半截,就让他胡闹去吧……沈默这样安慰自己道。
从内宫出来,他又来到无逸殿,既然进宫了,当然要跟徐老师请个安了。